夜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月亮也上升到了最高点,俯视着整个大地般撒下银辉,但却无法掩盖这一片小小的空地上的光芒。哀伤的音乐奏鸣在耳旁,五彩的弹幕流转在空中,似幻如蜃,虽动犹静,美丽的,只是思念,只有哀伤。
地面上无法参战的人们只能仰望着头顶四溢华光的弹幕对决。从地面听来,音乐的奏鸣就像是天边传来的回响一样,若即若离难以辨识,但是,刚才的所有对话却可以原原本本的听个清楚。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之前的努力不就是全都白费了嘛。”史密斯的语气虽然很随便,但是却是在用力的拽着自己的小平头。
“怪不得我们无法送走她,原来她对这个世界还有着那么深的怨恨啊。”sunny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天上的弹幕,与她一样的还有lunar和star。
“怎样都好!”“哇哇——”ZUN勉强支撑着起身过去,用力捏住sunny的脸颊往两边拉开,sunny的嘴被咧成一个奇怪的一字。
“给我们添了那么多麻烦,居然还伤害了那边的笨蛋妖精!”“她别思在随加咩(不是在睡觉嘛)。”“总之快点结束好了!”ZUN一放开手,sunny的脸就弹了回去,然后她就默默的到角落去抹眼泪了。
“还没有结束,”砂雪仰望着天上的弹幕。“至少欧卡西他还没有打算放弃。”
“就算如此又能怎样,我们全都失去了战斗力,欧卡西又是废柴一个,怎么可能期待他回避掉所有的符卡……”ZUN的嘴下没有留情。“喂,你这样盯着我看是、是什么意思啊!”然后他就感觉到了砂雪奇怪的视线。
“喂,那边的平头肌肉,”砂雪对着史密斯。“下次我把欧卡西让给你一天,随便你怎么样都好,现在帮我做一件事。”
“人家有名字的!”“好了别啰嗦你个恶心平头肌肉块。”“小姐您是谁啊……”“啰嗦,我本来就是这样。”
“你现在就去把这个河童头拖到森林里面我看不到的地方,给我把他的衣服裤子扒下来给我,再把人处理掉。记住全过程都不要让我看到。”
“你你你、你想要干嘛!!”ZUN的表情立刻冻住了一样。“对伟大的我……史、史密斯你不会的吧、的吧?”
“欧卡西一天?”“一天。”“可以把河童头处理掉?”“随便。”“交易完成!”
“喂,不是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拖走的ZUN渐行渐远的悲鸣。
……
从刚开始的在任意位置生成的弹幕毫无规律的缓慢运动,到现在,弹幕渐渐变成了在自己身边视线的死角生成,缓慢的狙击自身了。欧卡西就像是被迫害妄想症的病人一样,紧张的不断四处张望,尽量让自己的观察范围没有死角。
反正这个弹幕在空间之中并没有那个地方的弹幕是稀薄或者是安全的,所以欧卡西干脆一口气拉近了自己和露娜萨的距离,让他们之间的对话更容易成立。
“你所讲的故事我已经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有问题。”“问吧。”简短的回答。
“既然是怨恨所有的人,那为什么独独看不到你们三人呢。”“因为我们在蕾拉的心中始终只是伴奏的玩具,她一直到死去都没有真正的看向我们,自然也不会怨恨。”
平淡而没有感情的回答,但是奏出的音乐却在透漏着露娜萨的哀伤。
“蕾拉如果是怨恨着所有的人的话、”欧卡西察觉到了背后的弹幕,不得不停下话来闪避,而整个说话的过程中也无暇看向露娜萨。“怨恨着所有人的话,为什么又会对、哇、对倾听她的歌声的我们说出感谢!”
“因为这个孩子太过于善良。”露娜萨身边的物灵小提琴飞速的绕着她公转,表示着这张符卡的难度正在急剧上升。“蕾拉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不曾意识到自己怨恨的对象,甚至都不曾认为自己有过怨恨,所以就算成为了怨灵,也只能以这样半吊子的样子存在,一点危害性都没有。”
欧卡西已经完全无法再分心说话,虽然还只是hard程度的弹幕,但是对于弹幕对战经验不多的他来说,现在的回避已经快逼近极限了,他只能缩起四肢,尽量的减少自己的受创判定,用奇怪难看的姿势在空中飞着回避。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无害。成为了怨灵之后,蕾拉的歌声反倒有了我们骚灵的音乐才会有的精神干涉能力,所以才会在稍稍流露出怨恨的时候就引发了妖精们的集体骚乱。”露娜萨抱起了双臂。“你也差不多可以败了。”
弦乐的四重奏一瞬之间激烈了起来,小提琴的延绵音就像是一个人的悲切呐喊,中提琴不断的分弓奏出呐喊者的叹息,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用连顿弓的轮回具现着沉重的命运。虽然是激昂的音乐,但是其中的悲伤却不曾改变。
弹幕的难度被提升到了最高,就算是才刚刚由音符生成的弹幕之间,也只有目测刚刚足够一个人穿过的空间,一旦反应稍稍慢了一些,弹幕之间的缝隙立刻就会消失,让人无可回避。欧卡西的汗从额头、脸颊、后背滴下来,却无法理会,只能是将神经绷到最高。
他还不想就这样失败,因为他还有很多的问题没弄明白。就算只是被卷进了这个事件,但是蕾拉曾经的那种孤独,却是他感同身受的东西,所以就算是露娜萨的话,他也无法完全相信。
弦奏的最高峰,欧卡西堵上信念穿梭于其中。
……
花子从刚才开始就只是仰望着头顶的彩光,并没有说什么,就算是砂雪他们的对话也没有参与过,听完露娜萨所有的话之后,她也只是一直维持着一副看不出表情的表情。
在音乐终于开始激昂的时候,她走到了琪露诺与蕾迪的身边,蹲下身子来,摸了摸熟睡中的冰之妖精的头发,对着照顾着琪露诺的蕾迪微微的笑了笑,然后走向了自己的花田。
花田之中只有一朵妖艳的彼岸花在摇曳,空中弹幕的闪光偶尔洒落下来,反射在它轻丝一般的花托上,为这位再思之道的引路人更添了几分妩媚。花朵旁的透明少女现在并没有出现,自从那首留恋的歌唱完之后她就仿佛消失了一样,只留下这么一朵彼岸花。
尽管是冬天,尽管是很久没有翻犁过了的花田,花子还是小心翼翼的踩在田埂上走了进去,然后来到了彼岸花旁,伸出了一只右手。
空中新一波的弹幕发生的同时,光线反射在彼岸花上,就像是反射太阳的月亮一样,有一瞬看起来竟像是自己在微微的发着光亮,然后这一瞬,花子的手触摸到了彼岸花丝丝反卷着的鲜红花瓣。花朵被触碰到之后颤动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午睡的小孩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一样,靠在了花子的指尖。
透明的少女与亡灵的少女,两人在红艳的仿佛要滴下来的彼岸花前,视线相交。
……
第二张符卡,露娜萨的弦乐合奏结束了,欧卡西拼尽了全力,坚持到了最后,现在正在空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呼、呼,肯定、还有、还有哪里、不对……”气喘吁吁的欧卡西就算知道了一切也没有打算放弃自己的疑问。“蕾拉、一定、不是这样的孩子……”
“那么你接下来的疑问就由我来完全的击毁吧,想要超度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的怨灵什么的,我会让你完全的理解到你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无意义和无聊。”莉莉卡来到了欧卡西的跟前,表情中略带愤怒。
“符卡宣言——”“等等!”莉莉卡的话被打断了。
“反正你们也是必胜的,就再让一个人参加吧。”砂雪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欧卡西的身旁,还提出了参战的要求。
“……”只是欧卡西既没有表示感谢也没有表示惊讶,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砂雪看。“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品味,对不起,我们绝交吧。”
“你找死么!”砂雪的凌空一脚差点把欧卡西踹下地去。
砂雪把来的时候的一身重装全都脱掉了,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身完全不合身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尽管裤子上系着皮带,但是还是遮不住裤子的肥大,裤腿也被挽起来了好几圈,衬衫也是,肩膀松松垮垮,袖子也只能上翻。
“这一看就是男装吧,具体来说好像还是某个自称造物主的河童头的衣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好这口,真是对不起生你养你的……对不起!!!”欧卡西看到砂雪的杀人眼神之后立刻就软了。
“COS成其他人我才能够再次宣言符卡,除了这个家伙我还能穿谁的衣服啊!难道你要我去穿那个肌肉块的汗衫、还是要我去找亡灵借衣服!我这不是为了帮你才委屈成这样的啊!那个死肌肉块,就叫他拿衣服裤子来,结果连【哔——】也给我拿来了,啊好恶心不想回想了!”砂雪扶着额头一脸青黑。
“就算妖精的衣服你穿着不合,不是还有一个冬天的妖怪么……”“啊……”“啊?”“快准备战斗!”“……”
“吵完了吧,”莉莉卡只是看着他们。“反正你们一定会失败,再多一个人也无所谓。”
“符卡宣言,难道lunatic、键灵【贝森多夫】。”莉莉卡宣言了符卡游戏的最高难度。
……
“你所怨恨的,究竟是什么?”花子的右手食指指尖微触着彼岸花的花瓣,向着同样触摸着花朵的透明怨灵少女蕾拉·普莉兹姆利巴,轻轻的询问。
“没用的,她应该已经是忘记了人类的语言,提问什么的,肯定无法沟通的啦。”从森林里面走出来的史密斯看到花子的举动解释道。
可是花子却意外的完全没有在意史密斯的话,或者说,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直直的看着透明的怨灵少女,本应该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的少女,渐渐的勾勒出了自己的轮廓,然后慢慢的从地面上站起来,手却依然没有离开彼岸花的花瓣。
然后响起了歌声。
……
莉莉卡的键盘不同于她的两个姐姐的乐器,并不是物灵,也没有精神干涉的能力,只是一个简单的现代电子键盘乐器而已,所以莉莉卡只能将键盘架在矮小的自己的胸前,用自己的两只手勤奋的演奏,巨大的键盘几乎把她都埋在了后面。
这是一首配合了电子乐的钢琴曲,低音部分的电子脉冲声作为鼓点为整首乐曲做着伴奏,而曲子也只是简单的三音和弦在一个八度上的重复,再加上一段重复着大同小异的曲调的主旋律。相比起能够激起人们内心深处共鸣的她的姐姐们的演奏,这些实在是有所不及,不过她本人倒是感觉极其的良好,在键盘后面仿佛磕了药一样疯狂的摇头晃脑双手交错。
话虽如此,lunatic的弹幕难度却完全不是盖的,就像是钢琴旋律有规律的重复一样,莉莉卡的弹幕也是有着比她两个姐姐的明显得多的规律。以她自身为圆心,向两边扩散开的,分别左旋和右旋的弹幕圆圈,只要在两个圆圈的交点处等待并抓住时机,就能够突破弹幕,是极其富有规律的弹幕。
不过现在仅仅还只是开始,欧卡西明白,弹幕的难度递增是她们最大的爱好,并且——
“越是可以规律回避的弹幕,在你以为自己掌握了规律的时候,就越是危险,是吧?”因为最好回避的区域只有一个,所以砂雪飞在了欧卡西的身后。
“的确,不同于随机的弹幕,这样的弹幕到后期难度增加之后,一旦实践规律发生了哪怕一点点的误差,也会没有挽回的余地吧,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欧卡西难得的认真表情。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对面的莉莉卡的,但是看她摇头晃脑如痴如醉的表情,欧卡西觉得问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干脆专心躲避起弹幕来。
然后从地面上传来了歌声。
依然是那个高亢、清冽、迤逦,但是却略带悲伤的歌声。
砂雪、欧卡西和莉莉卡都愣住了,向下看去,却只见花子与歌唱着的蕾拉四目相对,然后听到了蕾拉的歌声的花子,轻轻伸出了左手,摸了摸本来应该完全无法触碰的蕾拉的脸颊,拭去了本来应该不可能出现的泪水。
“你们,都听懂了吗。”花子的声音不大,却是仰头对着天空,对着这片空间的所有人的提问。
“听懂、什么……?”因为现在的弹幕回避起来难度不大,所以欧卡西得以抽出身来。
“哎?”花子一脸不理解的表情。“蕾拉小妹妹刚才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事实都说出来了吗,三个姐姐的说法是错的啦。”花子轻松的发言却带来震惊的事实。
“什——”莉莉卡惊讶得被自己的后半个字给噎住了,演奏也霎时停止了下来,当然弹幕仍然在继续。
“先不论只从歌声能不能听得懂那么多东西和对方其实比你大得多了,”欧卡西带着砂雪再次回避了一波弹幕之后接着说。“你说她们三个都错了是什么意思,麻烦你来当个翻译吧,花子小姐!”
“唔、好麻烦啊。”花子一脸的不情愿,但是手指也没有离开花瓣。“那么,我替你说出去吧?”本来应该是听不懂人类语言的蕾拉,居然点了点头,就像是听懂了一样。
“第一点,蕾拉小妹妹所怨恨的,不是所有不去听她的歌曲的人哦,恰恰相反,是这个无法为所有人歌唱的自己。”
“恨自己?”砂雪不由得惊讶出声。“那不是应该除了自己就谁都看不到吧!”
“也不对,”欧卡西想了想。“因为怨恨的是自己,所以保持了自我,反而能够看到所有人了吧。”
因为莉莉卡的分神,弹幕的难度一直没有怎么提高,欧卡西和砂雪得以闪避之后可以正常的对话。
“哎,好复杂,我是搞不懂啦。”花子小姐还是一副嫌麻烦的表情。“但是第二点就是,蕾拉小妹妹有一个唯一的遗愿,那就是想要为她所制造出来的骚灵姐姐们唱一首歌哦,她说她爱她们,却十分对不起她们呢。”
“哎?”一直是一脸兴奋表情的梅露兰脸上的兴奋表情就这样凝固住了。
“这不可能。”露娜萨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在微微颤抖。“从制造出我们开始,除了演奏之外,蕾拉从没有和我们交谈过。”
“可是你们也没有先和她说话是吧?”“这……”花子的提问简单的就压制了露娜萨。
“具体的我是不清楚,但是如果你们不和她说话的话,这孩子怎么会知道你们其实也是能够听懂她的话呢。而且,大概她也觉得,已经有足够多的事情,让你们就算不用语言进行交流也能像一家人一样,难道不是么?”
给春天的新芽谱曲、在夏天的田野狂奔、与秋天的落叶共舞、为冬日的枯枝哀叹。
对啊,为什么就算没有过哪怕一句语言的交流,三人也会把这个小小的创造者,视为自己最珍贵的妹妹呢,这答案不早就很明显了么。自怨自艾的把自己只当做玩具什么的,原来愚蠢的,一直只是自己,露娜萨的表情与梅露兰一样,因此而挂上了一丝歉疚。
可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蕾拉却无法看到,她仍然只是站着,尽管她最爱的三个姐姐就在她的面前,她也完全无动于衷。
花子面对着蕾拉微微的笑了笑,蕾拉也用笑容予以了回应,然后花子说了最后的一句话。
“只是怨灵,”花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无法看到自己生前最珍爱的事物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花子将手指从彼岸花的花瓣上抽离开,就像是突然出现时一样,蕾拉再一次突然的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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