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花之妖怪认识之后,时间也一如既往的流逝。
森林之中这片不大的石滩地也已经被少女平整过,开辟成为了一片最棒的花田。少女在这之中种下各式各样的花朵,为了方便照顾这些花儿,少女甚至从村中搬到了森林的附近,一个人过着村民们觉得十分危险的生活。
不过少女倒不是很介意,只有她知道,其实妖怪什么的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因为有一个妖怪,每天会在花田之中等着她的到来,也把这样一个人的生活变得不再无聊。
花之妖怪每次都会默默的看着少女在花田之中忙碌,少女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花之妖怪才会微笑着教会少女各种解决的办法。有时候遇到疾病无法挽救的花朵,妖怪也会耐不住少女婆娑的泪眼,用自己的力量将花儿救活。
然后在少女每日的工作完成之后,花之妖怪就会开始讲各种各样关于花的故事,从妖怪的口中,少女知道了许多有趣的传说故事。比如总是生长在湖畔的水仙花其实是一个不肯离开自己的倒影的自恋狂的化身,比如象征着胜利与光荣的月桂树之花其实是一个不愿意接受别人的追求的美丽女妖的变形。
妖怪告诉少女,她所种下的那种拥有着奇怪球茎的花儿叫做“郁金香”,还告诉少女,这种花在外面的世界还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使得一个国家差点崩溃。少女于是开始期待着它哪怕是早一天的开花,让她见识一下这种让那么多人为之疯狂的花朵。
花之妖怪看着少女努力坚持着,蹲在郁金香刚刚抽出的枝干前,皱着眉头用力凝视,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少女回过头看到掩嘴嗤笑的花之妖怪之后,也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了出来。
一如往日的这一天,一如往日的欢笑。少女却没有察觉,花之妖怪笑容背后隐藏的一点不安——这样快乐的每一日,让她渐渐感觉到了害怕。
在人类看来,妖怪是这样的强大而莫测,人类总是想着,如果自己能够成为妖怪的话,一定就不会再对任何的东西感到恐惧了,所以人们崇拜着妖怪。
可是人类却不会知道,妖怪们的恐惧。
恐怕没有一个妖怪会不羡慕人类的生活,尽管是短暂而脆弱的生命,但是却是过的如此的充实而多彩。一个人类在一天之中所宣泄的喜怒哀乐,恐怕是一个妖怪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人类之间那种不知为何的信赖与关心、互助与友爱,也是妖怪之间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妖怪们会向往成为一个人类,所以花之妖怪也一样,与少女的相处让她渐渐的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会期待每天醒来之后的时光、会有一个值得挂念的人、会每天笑的那么开心。
所以她才不安。
人类终究是人类,妖怪也只能是妖怪,人类的寿命与妖怪不可同日而语。关于这点,几乎见证了人类文明历史的花之妖怪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以人类的寿命而言,他们在妖怪的一生之中,甚至连过客都无法比齐。
所以这样愉快的每一日终会有崩坏的一天,那一天的到来,绝无意外,一定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类少女的死,花之妖怪每次想到这里,就会从内心的最深处感到害怕。活了千年,第一次与一个人类相处、第一次成为一个人类、第一次牵挂一个人类,然后,也是第一次的,害怕成为一个人类。
少女死去的那一天,这个脆弱的自己,是否还能够保持着自我,保持着活下去的意愿,花之妖怪不知道,也无法用自己千年生命的经验来推测,未知带来的恐惧,无论人类或者妖怪。
所以那一日,妖怪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深深的不安。
……
风见幽香心底原本只是一个点的恐惧感开始像滴入热水之中的墨汁一般,急速的扩散开来,原本是一种没来由的不安,现在却因为一句话发生了改变。
“你为什么在战斗。”结界底部,伤痕累累的叶子重复了一遍这个提问。
幽香没有回答,只是试着思考了一会,却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默的看着结界底部的叶子。
没有得到回答的叶子似乎也并不着急,只是再次将右手握在胸前的十字架挂饰上,然后灰黑的厚刃巨镰再一次出现在她的手中,不过很快她就像握不住镰刀的重量一般,将镰刀的长柄支撑在了地上喘息着。
摒除掉杂念,幽香试着思考关于战斗的问题。眼前的这个自称叶子的奇怪少女,毫无疑问的在自己最强的炮击之下支撑住了,但是幽香也明白,叶子最后的底牌也已经被迫亮了出来。
因为她看到了横断在两人之间的,过于明显的空间的裂痕。
本来而言,就算光束打在不光滑的物体上被遮断了前进的道路,光子也只会被物体的表面吸收,并不会产生如同漫反射一般的效应,人类的身体与人类的着装并不是镜面,集束的光束打上去根本不可能产生漫反射。
但是如果是在光束传播的路径上空间被破坏了呢。
光在介质之中沿直线传播,可是在前进的路线上却出现了空间的不连续,无处可去的光束才会在周围连续的空间之中随机寻找继续传播的路径,于是才会产生漫反射的效应。
换言之,叶子在最后的一瞬间用自己的镰刀斩断了面前的“空间”,扩散了大部分的光束,所以到达她身边的,恐怕只是一些余热吧,但是只是余热而已,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
于是幽香才终于明白了眼前的武器的真正用途。
“连无法触碰和感知的‘空间’都可以划开,结界自然也不在话下吧,你就是这样,避开了符卡规则来到了这个幻想乡的吧。”总是倾向于维持秩序的世界将空间的裂痕渐渐修复的这个空当,幽香没有转移开视线,只是看着眼前的叶子。
叶子重新回到了幽香的面前,带着破破烂烂的身体。
“刻画境界的镰刀。”叶子缓慢的说着。“依据使用者对于‘对象’理解的不同,可以在任何对象上刻画分界线的境界,算是某个隙间妖怪能力的超级劣化版吧。”叶子无力的笑了笑。“原本的打算是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出其不意的切开空间作为路障,一次性的解决战斗,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啊。”
自己对于这个武器的理解偏差也被对手计算在内,这一点让幽香背后感到一点点的凉意,如果不是自己抓住唯一的机会进行全力的攻击,恐怕这张底牌最后会是自己致命的原因。
“看来我们是重新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了。”幽香压制中心中的恐惧。
“幻想乡最强的妖怪,你是不是也该动不了了呢。”叶子虽然疲惫,但是依然戏谑的对满头大汗的幽香调侃着。
“谢谢夸奖。”幽香浅浅的行了一个礼,就算是她,现在也不得不尊重眼前的对手了。“在接下来的战斗里,我会试着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全力以赴的。”
“是嘛。”叶子将镰刀慢慢挥起,身边第一次散发出了灵力。“失去了所有优势的我,现在也只剩下与你硬拼一个选项了吧。”
紫黑色的灵气在叶子的身边渐渐环绕着,掩盖了她的表情,幽香所能看到的,只是在紫黑色的浓雾之中,依然深深刺入自己心中最深处的锐利眼神。
“再一次,请回答我的问题,风见幽香。你现在在为谁,为什么而战斗。”
恐惧满溢。
……
有一天,少女一如既往来早起来到花田的时候,发现花之妖怪并不在那里。
少女并不是很奇怪,因为妖怪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之前若是提前告诉自己的话,花之妖怪也会离开一天或者是一段时间,虽然不辞而别这是第一次,不过少女也没有太在意。
一如既往的劳作之后,少女稍为延迟了一下回去的时间,依然是蹲在郁金香笔直的茎干前,发呆一般的望着。不过许久之后,少女也没有等到妖怪,也只能就这样遗憾的回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已经不记得过了多少天,少女自从那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花之妖怪。
下雨的时候不再有人帮忙打伞,泥泞之中手忙脚乱的少女总是会被打湿一片;花儿生病的时候不再有人提供建议,看着花朵枯萎却无能为力的少女只能哭泣;每天的劳作结束之后也不再有人一起聊天,孤独的少女总是在回去的路上遭到妖精们的戏弄,变得灰头土脸。
少女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花田之中会有一个与她一样孤独的身影默默的伫立着,怀念着与少女一样的一切,花之妖怪自己选择了逃避,她觉得自己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日子不会怜惜人们,只是缓缓流过,少女与花之妖怪认识之后的第十个月,也是花之妖怪离开之后的第五个月,郁金香上嫩绿的小小花苞已经渐渐成形,但是花朵却渐渐枯萎了下去。
如同蜘蛛网一般白色的黏膜覆盖在了郁金香的茎干上,也覆盖在了根茎周围的土表上,被覆盖的部分就像是被吸光了血液一般,枯黄坏死。
少女一面啜泣着,一面在泥泞的土地中去除掉那些可怕的丝网,但是每次只要隔了一夜,那些东西就像是附身的恶魔一样又会回到花朵的身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少女绝望的想,自己与花之妖怪在一起的过去,也会这样随着时间渐渐枯萎掉吧。
这个夜晚的月光并不清晰,黑暗之中的花之妖怪,在枯萎的郁金香前呆呆的看了许久,最终,她伸出了一只手,像是以前抚摸着少女头发一般,轻轻的抚摸着花枝。
次日,看到重生的花朵的少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个人并没有离开自己,少女终于如此坚信,尽管自己看不到她了,但是她却依然的在看着自己,想到这里的少女终于抛开了往日阴郁的表情,变得活泼起来。
当纯白的郁金香终于开花的时候,少女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生活,而少女的花店也渐渐在人类与妖怪之中有了名气,有些时候甚至会忙的没有时间照顾花田之中的花儿,每当这个时候,花之妖怪就会为少女临时照看着这片花田
纯白的郁金香仿佛预示着她的花语一般,在不同的时刻看着有着相同思念的两人,就像昼夜的交替,相邻却永不相见。
……
双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使用的底牌,剩下的,只能是单纯的厮杀。
叶子以灵力推动自己的身体做出更加迅速的动作,然后迅速的逼近幽香,镰刀以变幻的圆形的轨迹在幽香的上下左右划过,时不时的划开空间,划出肉眼无法凝视的漆黑断层。
断层虽然会自动的恢复,但是在恢复之前也确实的成为了路障,使得幽香的行动范围受到极大地限制,然后在这样的限制之中,下次镰刀的斩击又会接踵而至,就算没有击中,也会进一步的限制使空间变得越来越狭小。
但是这一切其实对于幽香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战斗最忌讳的是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能力与底细,在知己知彼的战斗中,幽香从来没有失败过。
比如眼前以高速挥舞着镰刃的叶子,她现在的动作对于人类而言已经是无法预知也不能反应的速度了,但是对于幻想乡最强的妖怪而言,这样的动作还远远不够。这一切的动作在幽香的眼中看来就像是慢放,就算是加上了空间的断层作为限制,可以移动的空间还是绰绰有余。
应该是这样的,但是风见幽香现在却一点也不轻松。
从一开始博丽大结界就在不停的榨取着她的妖力,要不是藏身于这样的结界之中,博丽的巫女早就应该发飙着找到她了吧。再加上之前不断的战斗与两次炮击的巨大消耗,可以说风见幽香现在已经虚弱的像是个人类一样了。
但是这还不是理由,真正让幽香的脚步凝重的,是那个萦绕在心中无法驱散的提问,以及那浓的化不开的巨大恐惧。
幽香在这里战斗的理由,本来是为了阻止花子的亡灵接近她自己的花田。
在得知花子死去的消息之后,幽香为了悼念而在这片花田种下的一朵彼岸之花,本以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像两人的从前一样凋谢的无影无踪,但是却被妖精们保护了起来,使得这朵不合时节的脆弱花朵在寒风之中挺立到了现在。
彼岸之花吸引着亡者,这是万物不变的规律中的一条,因此才会引来骚灵们最小的妹妹,妖精们才会保护着这朵妖艳的小花,所以花子的亡灵才会被这样一朵花所吸引,想尽办法靠近这片花田。
可是,为什么要阻止花子接近她自己的花田?
“你不想、失去这个人类,不对、是朋友,是吧……”叶子在快攻的动作之中,吃力的喘着气。
恐惧一倍倍的增长翻滚,最终在幽香的表情上展现出来。
上步、沉身,幽香一只左手捏住了从上而下急速劈斩下来的镰刀向外的刀背,然后一个闪身进入叶子身前的空间之中,在脚下瞬间结成了厚重藤蔓之网,然后以此为依托,右脚震脚扭身,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肩膀之上,轰的撞在叶子的胸口,叶子的嘴角似乎有血沫溅出,然后再次像炮弹一样飞出很远,弹在结界上。
就算完全失去了妖力,最强妖怪的战斗能力也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匹敌的。
可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倒错,充满了惊慌与不安的幽香,与嘴角依然浮现着笑容的叶子。
“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些事情,但是你其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幽香的语气却不似那么坚决。“当时选择离开的是我,是我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脆弱的人类的死亡。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的我,又怎么还会有不舍!”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在战斗!”重新回到结界中央的叶子,再次发问。
“……”风见幽香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做出了决定。
“杀了你的话,就不需要思考这样的问题了。”幽香第一次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几乎失去了所有妖力的风见幽香,将自己的身体本身化为了凶器,释放出了最最单纯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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