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成熟的同类
“到了哦。”晚上九点四十七分，浑身湿透的我牵着同样湿透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美少女）的手，回到了家门前。
“稍微等一下。”我放开了抓着森筱夜的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家门的钥匙。
要是刚才游泳的时候掉进海里就麻烦了…啊，找到了。
我掏出金属制的钥匙，插进门锁里，准备开门。
恩，怎么回事？
我急急忙忙地拔出钥匙，伸手去拧门把。
奇怪，我记得我有好好把门锁上啊…
门打开了。
我慌张地踏进家门，客厅里正坐着一位我非常熟悉的少女，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料理。
是在等我吃晚饭么？那还真是辛苦了。
看到来人并不是自己猜测的人，我不禁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皱起眉头。
“哥！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你到底去哪了…唔，这位是…？”少女开心地站起身，带着笑容望向跟在我身后的森筱夜。
“这不关你的事。说起来，你怎么在这？”
“诶？唔，因为学校今天开始放假，所以我就想过来看看哥哥一个人生活得好不好……”
“我很好。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不要随便开门进来。”
“恩…我知道，但是，哥你不在家……”
“你什么时候走？”
“诶？”少女，不，我的妹妹安悠露出了退缩的表情，“……马上就走…对不起。”
“是吗？那再见了。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我重新抓起一直不说话的森筱夜的手，走进了房间。
我把房间门关上，把安悠一个人留在客厅里。按她的个性，恐怕会把客厅都收拾好才回去吧。看来这段时间我只能在房间里待着了。
真是不像话啊…
又…逃走了。
我靠着墙壁坐在了地板上，环抱住双臂，将头埋了下去。
虽然隔着一堵墙，但安悠在客厅里收拾的声音依然清楚地传来。
一定很伤心吧。
明明是亲哥哥，却完全没有做哥哥的自觉，那样对待妹妹，我真的是…太差劲了。
因为我的不成熟，擅自把我的错怪在安悠身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一切都只是我在逃避现实。
“…哥，那我走了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对不起。”
拜托，别向我道歉。
“…我真的不是故意惹哥你生气的…”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偶尔，也回来看下吧。”
安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一种在极力忍耐悲伤的声音。
我的胸口开始抽痛。
不自觉地咬紧了牙。
‘…说什么傻话！不都是因为哥你自暴自弃才会…！’
‘…都是因为哥哥你总是这样！’
说的也是呢，都是我的任性割断了与家人之间的感情。
我在害怕，
厌恶这样的自己。
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已经回不去了。
对不起。
感觉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听见门外有人离开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想要站起来，但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森筱夜，她正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啊啊，被她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真是倒霉。
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无所谓了，没想到仅仅是妹妹的一次探望就让我动摇到如此地步。
真是狼狈啊。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冷漠地对待别人啊。”森筱夜就保持着那个望着窗外的姿势，突然开口。
“不，我对其他人还是很和善的说……”
“讨厌那个女生？她是你妹妹吧？”
“不…不是讨厌，怎么说呢，准确说应该是嫉妒吧…”
“嫉妒？对自己妹妹？”
“恩…安悠她优秀了，已经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我却无法温柔地对待她，就像小孩子想要推卸责任一样。”
“是吗？”森筱夜终于回过头，露出笑容，将手放在我的头上，“真是个不成熟的小鬼呢。”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我并没有拨开她的手，而是闭上了双眼。
森筱夜的手清楚地传达了她担心的心情，适可而止这点也非常善解人意。
真是……多管闲事。
虽然这么想，但我依然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不肯坦率承认自己的感谢之意这一点也真的很象小孩子。
“那我就睡在这里，你睡在二楼我妹妹以前的房间吧。虽然她走得时候有收拾一下，但被褥之类的应该还在衣柜的最低层。你自己找一下，没有的话下来告诉我。”
“恩，好。”森筱夜坐在沙发上，啜饮着橙汁。
我移开目光。
真的好瘦弱。
娇小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
明明是如此地弱不禁风。
但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她的内心，一定比我这种人要坚强地多吧。
我叹了口气，跟她挥手道别：“那我先去睡了，晚安。”
“恩，拜拜。”森筱夜发出活泼的声音，向我挥了挥手。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换上了睡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从房间的门中透过来的客厅灯光，微弱而明亮。
我到底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了啊。
一直以来总是责怪父母，怨恨优秀的妹妹，拒绝他们的靠近。
这样的我，不被他们喜欢也是正常的吧。
已经…不能回头了。
我对他们说出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这样的我，被他们讨厌也是当然的吧。
真是不可思议啊，明明以前除了妹妹以外根本没有机会和女孩子接触的，可现在却完全不会紧张。
或许，是因为那个吧……？
“…同类，吗？”
我小声地自语着，意识渐渐模糊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森筱夜已经不见了。
如同字面的意思，森筱夜不在这个家里，任何地方都不见她的身影。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出去买早餐或者是晨练去了，但当我看见我借给她的T恤和长裤被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我立刻知道她已经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强烈地觉得。
并没有留下信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不，或许是有提示的。
‘恩，拜拜。’
我回想起森筱夜昨晚的话，不是‘晚安’而是‘拜拜’。
这样，简直就像是逃走了一样。
我握紧了拳头。
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挥散不去。
我默默地做着上学的准备，虽然手上忙得不可开交，但心中那份异样感却越发突兀。
“啊。”
昨晚森筱夜拿来喝橙汁的玻璃杯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慌忙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快点上学会迟到的。
突然，透明的碎片划破了我的食指，血立刻就渗出来了，滴落在地板上。
看来伤口蛮深的。
我看着不断流血的手指，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痛。”
我差不多是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的，进来的时候班主任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示意让我赶快回到座位上坐好。
我从班主任的身后走过，一边注意不要撞到他，一边我的座位那边望了一眼。
果然，森筱夜没有来上课。
虽说这种结果早就预料到了，但我还是皱起了眉头。
我将书包放在座椅上，拿出了课本。
虽然我努力地想认真听课，但满黑板的陌生内容还是让我忍不住犯困。就当我打着不知是第几十个哈欠的时候，救命的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那这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后请安伊和森筱夜同学…啊，森筱夜没来啊，那就安伊同学吧。”班主任一边收拾着讲台上的书，一边看着我说，“等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诶？”因为听到了出乎意料的话，我顿时愣住了。
唔，为什么喊我？作业的话不是允许可以一个星期之后交么？而且本来还打算喊森筱夜……
算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去了就知道了。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课本，然后向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班主任大概是在我休学期间被更换了。现在的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稍微有点发胖，是那种大街上到处都是的上班族类型。看上去苍老又平凡，总是皱着眉头，露出一副烦闷的表情。不过，他的课教的还不错，看来是个经验丰富的教师。
“打扰了。”我敲了敲门，走进了办公室。
大概是快要上课了的缘故，整个办公室里并没有几个老师。我向我的班主任走去，他似乎正在批改作业。
“那个，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安伊啊，终于来了，真慢啊。”班主任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来。
我坐了下来，有点困惑地看着对面正在倒茶的班主任。
“呃，那个……”
“昨天晚上，我开了一次家长会。”
“诶？”
啊，说起来，好像是有这回事。因为自己并不和父母住在一起，所以我一直认为这种事与自己无关。
“全班六十四个人，只有你和森筱夜的父母没有来。”班主任把倒好的茶放在我的面前，坐了下来。
森筱夜的父母也没有来吗……？
“那个女生我可以理解，但你可以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吗？”
“呃，那个，老师，我和我的父母并不住在一起，所以……”
“留守少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安伊你今晚有时间吗？”
“诶，啊，有啊。”
“那好，今晚我去你家做一次家庭访问。”
“诶诶！？那个，老师，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没关系，说到底家长会啊家访啊这类东西都只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学生，没必要一定要跟父母谈话。没问题吧？”
“恩……是。”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已经错过最好的拒绝时机了。
真是麻烦，看来今天回家后要好好整理一下房间了。啊，家里好像没有茶了，放学后去买点吧。
我带着郁闷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
“家庭访问……吗？还真是久违了啊。”
我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