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只是知道是不行的
唔，房间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茶的话也买了，虽然不是什么好茶就是了。这样的话，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还是说，先写点作业装下样子比较好？
我从厨房里拿出垃圾袋，准备把今天早上的垃圾分一下类。
“……”
我小心地拾着早上摔破的玻璃碎片，手指被划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森筱夜，为什么昨天会离开？还有，为什么她的父母也没有来参加家长会？
难道她和我一样是一个人住的吗？
应该不太可能吧，哪个家长会让女孩子一个人住啊。
不明白。无法理解。
还是说……
我的思考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啊，来了。
我整理了一下手边的东西，连忙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一脸郁闷的班主任。
“真是的，没想到走到一半开始下雨了。”班主任用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走了进来，“安伊，能借用下毛巾吗？”
“诶？啊，当然可以。”我赶紧到浴室里拿了条干的毛巾递给他。
“外面下雨了？”
“恩，不过下得不是很大。”班主任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对我说。
“难怪我没听见啊。”我让班主任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则去厨房泡茶。
“虽然现在下的不是很大，不过到了深夜就说不定了，你一个人在家记得要关好门窗啊。”
“恩，我知道。”我端了两杯热茶，放了一杯在班主任的面前。
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露出了和平常一样的表情：“我们来聊聊吧，安伊。”
因为他口气很严肃的缘故，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呃，是。”
“因为我讨厌拐弯抹角的，所以我就直说了。安伊，你很讨厌学习吧？”
“诶？呃，不…”
“恩…不对，我换个说法。安伊，你现在很讨厌学习吧？”
“……”
真是一针见血。
当老师的都这么敏锐么？去挑战弗洛伊德大师吧！
“看来我猜中了呢。”
我看着脚下的地板不说话。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了。
“我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烦恼，虽然我或许无法理解，但我姑且还是想听一下。你的那份理由，能告诉我吗？”
“……”
虽然没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地方，但我还是不自觉地保持着沉默。
大概是害怕吧。
害怕自己的过错被人发现。
害怕自己的软弱被人看见。
做着无谓的抵抗。
掩饰丑陋的自己。
明明都是自己的错，明明自己都知道。
却顽固地想要逃避，不想承认。
我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他正平静地盯着我的眼睛，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看来不说不行呢。
我叹了口气，决定放弃。
一直这样下去也只会让我更加难堪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开始诉说。
“初中的时候我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相当认真的学生，几乎没有做过任何的不良行为，就连迟到这种事，整个初中三年也只发生过一次。虽然成绩不是非常好，但也总是维持在中上等，但是，中考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我因为碰巧遇到原题而幸运地考上了现在这所高中，本来这对于初中那种成绩的我来说已经是超水平发挥，再加上高中的课程突然变难，我开始学得很吃力，成绩也下滑的我很快。父母因为这样的我而头痛不已，我也因为自己的成绩非常懊恼，因此，我在一气之下对他们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再加上那个时候本来不是很乖的妹妹突然开始变得越发出色，于是父母的注意力便几乎全部都转移到了妹妹身上。而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将怒气发泄在妹妹身上，冷漠地对待她，没事就对她发火。终于，父母对我的这种任性感到厌烦，开始再也不管我。”
“我自己也开始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厌恶。终于，一年前，借着父亲工作调动的机会，顽固地留了下来，逃离了那个家。"
“…就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我开始一个人生活。”
就是因为这样，我开始放弃一切。
或许，我从很久以前就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了。
因为没有资格。
因为无法体会。
因为事不关己。
“…这样啊。”班主任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安伊，你有多久没见过父母了？”
“诶？唔，大概一年左右吧。”
自从一个人住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总是借口距离太远，没有时间，但其实上自己很清楚。
我害怕回去。
说不定那个家里现在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找个时间回去一下吧。”班主任再次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实话，我无法理解你的感受。如果自以为是地说出安慰你或者说教的话那就太不负责任了。但是，虽然无法理解你的感受，你父母的心情我还是可以体会的，毕竟我也是为人父母。回去一次吧，说不定你的父母正担心着你呢。”
不可能的。
我从心底涌出否定的话。
那种事怎么可能啊，明明已经放弃我了。
明明都已经放任我一个人生活了。
现在还说什么‘担心我’之类的话。
“实际上，我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儿。”班主任将茶杯放回茶几上，说起了出乎意料的话题。
“诶？”
“她本来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无论我们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听。但是，就在前几天她却突然带回了一个男孩子说是她的男朋友。”
“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发出这种无意义的话语。
“一开始，我和她的母亲非常反对，认为她还太小了，唯恐她会受到伤害。但是，这种做法引起了她的极大反感，为了这件事，她第一次和我们起了冲突。”
“十七年来，她第一次顶撞我们，但我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
“以前的她真的是太乖了，简直像是我们手里的一个木偶。但是现在的她激动地反驳我们，极力地想说服我们，看到她那种努力的样子，我才意识到她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却已经有了独立的意识。于是，我就随便她了。”
“你放弃了吗！那样的话！她…”我激动地差点站起来了。
那种做法，简直和我的父母一样。
我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
“或许会受到伤害的吧。但是，安伊，我并不是放弃了，而是在等那个孩子自己向我求助。我想你的父母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等待？”
“恩，那个时候，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其实呢，人类这种生物，虽然会思考，但却很喜欢逃避，所以，”班主任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只是知道是不行的，虽然痛苦，虽然害怕，但一定要去面对才行。人类只有面对才能成长，才会迈向成熟。”
“唔……”
我皱起了眉头。
“回家看看吧。你的父母不惜如此巨大的额外开支也要尊重你的选择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我并不指望就这短短的几句话就能改变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想法，但是，还是试着去体会一下别人的心情吧，不要总是自己擅自认定别人的想法。”
“你，有些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班主任对我如此评价道。
真是一针见血。
我发出了相同的感慨。
或许真的是这样，擅自认定别人的想法，拒绝别人的接近，逃避别人的善意。
说不定，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
“我……”
一阵铃声打断了我的话。
“啊，抱歉。”班主任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怎么了？……恩，我知道了。”
班主任挂掉电话，站起了身：“抱歉，安伊，我得去接我的女儿了，她没带伞，正在等我。那今天我们就聊到这吧，能借我把伞吗？”
“恩，当然，等一下。”我从房间里拿了一把黑色的雨伞递给了他。
“谢谢，明天到学校再还给你吧。”班主任接过雨伞，穿上外套，准备离开。
“呃，那个！”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出声喊住了他。
“恩？”班主任回过头。
“呃，那个，森筱夜今天有请假吗？”
“诶，啊……没有。”
“为什么……？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来上课不用请假，家长会父母也没有来。
而且，
身上到处是伤痕。
听到我的话，班主任露出了有些凝重的表情：“安伊，你是她的朋友吗？”
“诶，呃……大概吧。”
“是么……抱歉，这件事我什么都不能说，我无法为那个孩子做些什么，但是就算只有这样，我也想要做好。既然你是她的朋友的话，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这样啊……”真是故弄玄虚的回答。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状况，没有意外的话，她最迟明天早上就会来上课了。”班主任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虽然我还是很在意，但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我也只好放弃了追问。
送走了班主任，我面对空荡荡的客厅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要整理下客厅，却又停了下来。
“不对呢。”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找到那个已经开始陌生的号码，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接通。
只是知道是不行的，必须要去面对。
现在，我想稍微鼓起勇气去面对。
铃声响了很久，在干什么啊？正当我等的快不耐烦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我是安悠。请问有什么事吗？”
还真是有礼貌啊。
“呃，那个……”
“这个声音……哥？！”听筒那一端传来了妹妹极其惊讶的声音。
唔，声音好大。
“恩，是我。”
“骗人的吧…怎么会…哥哥居然会打电话来……”
“…给你添麻烦了的话我就挂了。”
“不会！怎么会添麻烦啊！真稀奇，要我把爸妈也叫来么？”
“不，不要，你接就好…”
果然突然说要面对还是有点害怕的吧。
“那，哥有什么事么？”
“恩…那个……”
这样下去不行，至少也要说出口。
反应什么的那是之后再考虑的东西。
现在我想直视自己。
不再自以为是。
不再妄加猜测。
所以，我开口了。
“…这个星期天，我有点时间，所以想回去看下……”
“……”
电话那一端沉默了。
这个反应可不太好啊。
“…今天是四月一日？”过了好久安悠的声音才再一次传来。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啊！”
这是愚人节玩笑么？！
“呵，开玩笑的啦。”耳边传来安悠久违的笑声，“好久没和哥哥这样说过话了呢。”
很悲伤的声音。
“唔…”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今天真是个幸运日呢。哥哥居然打电话来说要回家看看。”
“……”
“我很期待哟，星期天。”
“……抱歉。”
“恩？什么？”
“全部。一直以来的全部。”我咬住了下唇。
看来我真的错了。
“真的很抱歉，小悠。”
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情感充斥着胸口，无法抑制。
“真是好久没听见哥哥这么喊我了呢……那个又笨又任性，成绩也不好，长相很普通，运动能力也平凡得可悲……”
我还真是一文不值呢……
“……但是，这样的哥哥却总是很温柔，害怕伤害所以放弃。我很喜欢的哟，这样的哥哥……”
安悠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哭腔。
“所以，我原谅你。因为是一家人嘛。”
家人，吗？
“恩…谢谢你，小悠。”
“不客气哟。”安悠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带我向爸妈问好。”
“恩，我会的，爸妈一定也会很高兴的，他们真的很担心你的。”
“恩…再见，小悠。”
“那星期天见咯，哥哥。”
露出微笑，然后按下挂机键。
什么嘛…
拿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
什么嘛……！
深深地低下了头。
原来全部都只是我的自怨自艾嘛。
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寂静中只剩下雨的淅沥声。
的确，下大了呢。
老师你真是个预言家啊，以后退休了去给别人占卜如何？
闭上眼睛，液体从脸颊上划过。
……好烫。
“…下雨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