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救赎也好,解脱也罢。
站在乌鸦岭的山巅,凝视手中的‘阿契厄斯’,我感觉今晚和奥娜雅之间产生了一些特别的羁绊。
“保护所珍惜的东西……”我轻声呢喃。
“哎?”奥娜雅没有听清楚,问道:“怎么了?塞?”
“没什么,回去吧。”
我傻笑了一下,随口敷衍过去。
本是想就这样回夜色镇的,因为我着实需要休息了。但去招呼奥娜雅的时候,突然不知是产生了点幻觉还是什么——她的脸似乎以前在哪里见到过——非常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
很奇怪的感觉,入校以前我们见过面?是我太累了吧……
“奥娜雅。”觉得哪里不对,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以前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以前?”她愣了一下。
“啊,比如入校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听该没有吧。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问这种问题,只觉得今晚我们之间的距离被拉长好远,却又在一个瞬间缠绕到一起。
然后,就产生了奇怪的温暖感觉,只是想……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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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人的夜色和奥娜雅很相配,都是一层朦胧的暖色。
如纱的月光洒在她娇小的躯体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如明镜一般清澈,粉红的发丝随风拂动,学院的白衬衣和黑短裙恰好衬托出脱俗的清爽。非常惹人怜爱,也充满诱惑的女孩,在这种情境下绝不会有人认为她是平民。
我竟然被她迷倒了,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望着她,当然这引起了奥娜雅的好奇。
“怎么?”见我出神,奥娜雅就问:“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不!当然不是。”我连声回答:“你……很美。”
“哎……?!”
她发生一声很可爱的惊呼,‘唰啦’一下就红了脸颊。
我不知道哪来股热劲,当时就拉住她的手,坚定不移的以剑起誓:
“我接受了‘阿契厄斯’就是决心要保护你,不论是痛苦还是快乐,你不用独自承受一切了。”
“塞……我、你突然这么说,我有点没准备……”
“呃,没关系,我也是一时——……”
“但是,很开心……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说。”
奥娜雅苦涩的微笑一下,离开我慢慢走到马匹身边,轻抚着马背。
突然被这么说,心情一定很复杂吧。但忽然她从腰间的小包包里取出一把小小的、折断的木质剑柄来,含着泪水回头默默地注视我。
“这件事……我一直以为能靠自己撑过来。”奥娜雅喃喃道:“但是,到现在我也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是个胆小鬼——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是。”
“我愿意听一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你。”我劝道。
“如果是塞的话……我知道如果是塞的话,我可以说出来的……”
奥娜雅的内心在激烈碰撞,每次提到故乡和家人,她痛苦的表情都在告诉我已无法承受更多了。
如果她愿意信赖我,这是我的荣幸,也是我一直所追寻的该如何理解她的答案。
奥娜雅也希望如此,她平缓了一下呼吸,带领我进入了心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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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年前,一个原本平静的夏天。
奥娜雅的家在希尔布莱的果园,父亲因为南海镇的工作经常不在家,只有她和母亲、还有弟弟‘安米迪亚·托里斯’一起经营一个不大的苹果园。
偏远村庄和小镇的收入有限,但生活却相当安逸,托里斯一家彼此恩爱,就像其他平民家庭一样温馨。奥娜雅非常疼爱她的弟弟,她昵称他为‘安米’,俩个人经常去镇子里玩耍,并且交到了很多要好的朋友。
镇子里的人都非常喜欢奥娜雅和安米,他们的名字就是一位路过南海镇的老巫师所起:‘奥娜雅’代表神圣之光;‘安米迪亚’则是圣光的卫士。
事实也正如老巫师所期望:奥娜雅聪明善良,对魔法的掌握远远超出常人,她经常用这些能力帮助有困难的人;而安米迪亚勇敢坚强,年仅六岁的他早已开始练习剑术和骑术,也颇具天赋。
但就在那一年,无情的战火将一切都抹消掉了。
夏末的一天,金苹果收获了,奥娜雅和安米迪亚的母亲采了一篮苹果给镇上的父亲和士兵们送去,只留下二人看家。
就在这个短小的过程中,希尔布莱德的战事爆发——部落与联盟的战斗。
随着北方一阵巨大的爆炸,联盟俩座前线哨塔被摧毁,果园防御空虚,成为了部落刀下的肥肉。从塔伦米尔长驱直入的被遗忘者部队在希尔布莱德实验它们的化学药剂,最终目标则是夺取或摧毁南海镇。
大部分果园的居民都逃往南海镇避难,只有幼小的奥娜雅和安米迪亚不知所措,俩人还蜷缩在家中的壁橱里,期盼家人能够回来帮助自己。但接到防御警报的南德森·托里斯——二人的父亲——已经带领部队死守小镇,无暇顾及果园。
只有母亲惦念家中的孩子,以为可以孤身一人跑回家来,却在半路被嗜血的亡灵撕碎。
被遗忘者成功占领果园,所经之处草木枯萎、花朵凋零,瘟疫的气体散播在原本生机勃勃的土地上。
贪婪的亡灵还搜索每一间屋子,将幸存者装上瘟疫车,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同伴。木门被敲击的声音使奥娜雅和安米迪亚知道已然无法逃脱,借助裂开的门板已经可以看到被遗忘者腐烂的身体了,它们就要进来了。
奥娜雅是个胆子很小的女孩,摇曳的枯骨让她手脚动弹不得,可她又明白自己是姐姐,这个时候必须要保护弟弟。
但就在她纠结于如何行动时,亡灵砸碎了大门。如果让它进来搜索,奥娜雅知道俩个人就都完了,作为姐姐,应该为了弟弟牺牲的,但她惧怕了……
在危急关头,安米迪亚却比奥娜雅先做出了决定——就是奥娜雅只敢想却做不到的——为了亲人而牺牲。
安米迪亚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小木剑,跃出壁橱冲了出去。
区区木剑能做什么,在那之后,奥娜雅只听到安米迪亚的惨叫和被遗忘者尖利的冷笑,之后她大脑一片空白,被吓的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恢复之后,她发现自己活下来了,并且是父亲将自己抱出的壁橱。再一次走出家门,门外已经一片狼藉,美丽的果园变成了亵渎之地,地上铺满了尸体:有部落的,有联盟的,还有她母亲和弟弟的。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战争结束了,母亲和弟弟都已经死了。
明明是应该保护弟弟,承担起整个家庭责任的人,可最后得救的……却是这个本该保护大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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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奥娜雅用颤抖的双手握紧小小的剑柄,自责的将它压在胸口。
我猜那是她弟弟的遗物,当初就是这把小小的木剑拯救了奥娜雅的性命,如今小小的剑柄中封存了她对弟弟思念和无法摆脱的懊悔。
“就是这样了,”奥娜雅伤心地叹了口气:“我是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尤其是在塞做出帮助埃伯洛克小姐的决定后我更加发现自己依旧没有改变。”
“不,奥娜雅。”我坚定地否认:“如果是换做我,当我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可以已经疯掉了。”
她所负载的重担,是我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在我心里她是个无比坚强的女孩,一直都是。
“所以,这就是你害怕回家的理由了——还是没有改变的自己。”我证实猜测。
“是的……”她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你已经改变了。”
“哪里改变了?”
“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所以我才想珍惜你。”
我举起阿契厄斯,让它那和谐的光芒笼罩奥娜雅,希望这温暖的圣光可以驱走她内心的阴影。
奥娜雅忧伤的注视着我,然后慢慢地露出喜悦,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塞,你知道吗?”她轻轻的呢喃:“遇到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呃……啊,哈哈……是嘛~……”
突然这么说,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但是,我也一样啊,遇到她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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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乌鸦岭的山峦第一次沐浴到皎洁月光时,我和奥娜雅踏上返回夜色镇的旅途。
连续俩天的忙碌,奥娜雅真的累坏了,所以我让她坐在前面,方便休息。
很快,她就倒在我怀中睡着了,还睡的挺香。
其实我也是半死不活啊,来的时候就已经困迷糊了,现在却还要坚持到返回镇子。
真是不幸啊……
“唔……那个不能吃……”
“嗯……?”
正为自己的体力到达极限抱怨,奥娜雅突然说起梦话。
什么不能吃?这个傻丫头梦到什么了?
……不管是什么,一定是很快乐的梦吧。
“爸爸……妈妈……”这时,奥娜雅又呢喃起来:“安米……我回来了……”
“啊,”我轻轻将脸贴在她额头上,笑道:“欢迎回家。”
安心的睡下去吧,善良却从不走运的女孩。至少在梦中能家人团聚一瞬也好。
渐渐地,奥娜雅笑起来了,在梦中笑的如此甜美,她的家人一定也在向她招手,对她说:“欢迎回家。”
从今往后,不论胆小还是坚强,阿契厄斯的光辉都将守护你。做回那个聪明伶俐、大方可爱的奥娜雅吧,在这个繁琐的夏天尽情绽放你的美丽、追寻你的梦想。不要被过去束缚脚步,也不要因为胆小而自责一生。
有时候……要知道傻呆呆的女孩胆子小才更可爱嘛。
傻呆呆啊……我夹紧双臂将睡地软绵绵的她抱拢。正因为是个“胆小的傻瓜”,才更想让人去守护。
‘阿契厄斯’也是这么想的吧,一定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