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霜露与晨雾的增加,十月已是中旬。
俗话说秋雨连绵,最近一段时间艾尔文森林的雨水比较多,经常阴云密布让人闷得慌。
这些天来的雨水应该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降雨了吧,随着温度逐渐下降,接下来的降水将会变成白雪。
寒冷的冬季来临之际,每到这个时候学生们都会收到从家里寄来的冬季用品,唯有奥娜雅依然是要靠自己准备。但因为资金有限,今年她依然是打算用一年级时的冬衣裤——这可是跟随她三个年头唯一的冬衣。
毕竟已经俩年多了,就算不长胸也会长个子嘛——虽然我不曾奢望她什么地方还能成长。
周末,奥娜雅和贝蒂房间内
“真是的,怎么才俩年就不能穿了呢……”
“这不明摆着的事,你现在要还和贝蒂一样‘小不点’才不正常吧?”
奥娜雅望着小了一圈的衣裤发愁,我则在一边喝茶吐槽。
结果没过脑子的话一下刺激到了俩人,贝蒂是任性的喊着‘我才不是小不点’之类的话给我闹脾气,奥娜雅又是以‘今天没饭吃’的要挟我。
但是,奥娜雅又不能缩小,冬天也不能还穿夏天的衣服。
所以,我提议出去帮她买几身,顺道还能逛逛街放松一下。
“走吧,帮你买几套衣服去。”我利索的起身。
“可是……”果然奥娜雅为难了。
我知道她好强,总觉得这样是在接受别的人施舍。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没衣服穿吧?
因此,我一只手拉起她,另一只手拉起贝蒂,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走起~!正好诃鲁他们和莉米娅、希娜出去玩,我们也去玩玩~!”
“嗯~!出去玩~!出去玩~!”
一听出去玩,贝蒂兴奋地左蹦右跳,完全一个小孩子。
如此,奥娜雅也不好意思拒绝,乖乖随我上街去。
只是这阴沉沉的天空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雨……
-
十月的暴风城大街沉浸在奢华与欢乐声中,人类独特的节日‘万圣节’将在这里举行。
据说这个节日是从被遗忘者那里留传下来的,是他们庆祝摆脱巫妖王并复活的日子,我们人类只当它是一种敬仰死者和与灵魂同庆的节日。
虽然距离节日还有一周的时间,大街小巷都已经摆上了南瓜灯,很多店铺也都张贴出了庆祝的牌示标语。这繁华景象让生活在古韵浓郁的达纳苏斯的贝蒂既兴奋又好奇,左逛右看不停地问东问西。
只可惜,艾尔文的深秋气候实在不稳定,正玩的开心就淅沥沥的掉下了雨点。
“呀,下雨了。”
“好讨厌的天气~!下什么雨啊~!”
从花店出来,奥娜雅惊讶的抬起手接住几滴雨水,贝蒂更是不高兴的撇起小嘴儿。
花店离法师区不远,现在回去不算晚,我就决定今天先逛到这里好了。
“该买的都买了,趁还没下大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我建议。
“也是呢,走吧~”奥娜雅同意。
“走喽~!走喽~!回去玩西洋棋也好啊~!”贝蒂也很满足了。
今天收获已经不少,奥娜雅的冬装我和贝蒂为她定了俩套价格公道式样也不错的,顺道为俩个月后的圣诞晚会一起做了准备。
再后来,我和奥娜雅也帮贝蒂挑了俩身可爱的衣服,毕竟这小家伙是第一次参加人类贵族的舞会嘛。
……
顶着淅沥的雨水,我们匆匆赶回宿舍。
但刚刚跑到楼下,却发现不少同学正冒雨往反方向的高塔跑,这是什么情况啊。
正纳闷,忽然希娜也跑出来了。
“喂~!希娜!”我匆忙叫住她:“出了什么事?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哦,你们来的正好,快去教室。”希娜提醒。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奥娜雅问。
“我也不清楚,刚刚校长大人全校公告,让所有三年级同学回到教室等待。”
“只有三年级?”
既然只有三年级,我们就让贝蒂拿东西回寝室去,然后和希娜一起返回高塔。
当我回到班里的时候,除了上街和出城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但主导老师布休教授还未抵达。
不过班上气氛异常沉闷,偶尔听到有同学在谈论些什么事情。
(不会是那事儿吧?)
(说不准,刚才我给老师帮忙的时候就听到有教授在议论了。)
(要是真的可怎么办……)
不知他们议论的是什么事,但总觉得不是好事。
无聊之极,我干脆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阴雨的天空发呆,猜测是不是‘毕业模拟’之类的乱七八糟事情。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布休教授终于进来了。
进门后,教授一言不发,径直走上了讲台,神情憔悴、忧容满面。
他用黯淡的眼神扫视班级,之后拿出一张传单,轻叹一声。
“同学们,下面我要宣读的是要塞紧急公告。”教授的声音非常憔悴:“在宣读之前,我只想告诉大家: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的学习和努力都只是为了这一天的来到,这是一种荣耀。”
感觉不是简单的事,教室内一瞬间沉寂下来,大家心里都揪了把汗。
教授见我们做好准备,就举起公告准备阅读,但他几番将要说的话吞回去,表情非常苦闷。
“出了什么事?”
“教授?不要紧吗?”
教授的异常反应让大家感到困惑,可他只是无力的站在讲台上。
片刻将情绪稳定下来,才大声宣读:
“奉伟大国王瓦里安·乌瑞恩之命!‘无畏远征军’今日起成立!无畏的军队将往诺森德支援先遣军!暴风王国公民,不论身份高低、家境贫富、身处何地,都必须支持联盟的勇士!但凡家族中无人在先遣军内的王国公民,明日起可以前往暴风港!”
“什么?!又要打仗?!”
“征募增援部队?!”
“明日出港?!已经开始了吗?!”
听闻要塞的公告,教室瞬间炸了开了花,每一个人都非常不安。
看来诺森德的局势不乐观,国王会如此焦急的调集部队来增援可不是个好消息,老爸老妈不要紧吧。
“孩子们……”
教室被吵闹声覆盖之时,教授近乎梗塞的音调又让周围沉寂下来。
我是一次见到这位年过半百却依旧飒爽的老人袒露沧桑,他几次希望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涌出的泪光哽了回去。
教授只是默默的走下讲台,站在我们身边,和我们在一起。
淡蓝如铠甲的精致‘肯瑞托’法袍上流淌的能量就像窗外的雨水般冰冷、忧伤,让室内的气氛更加沉重。
“孩子们,”最终,教授还是开口说道:“这一次连学校都无法幸免。我们学院……皇家魔法学院所有三年级的教师和三年级学员中凡亲属没有在先遣军的人也都必须要去……皇家学府的贵族和师生是必须参加的。”
“这是当真的——?!”
“别开玩笑了!让我们去打仗?!”
连我们学生也要被强制入伍参战?!不少学员们都失声惊叫出来。
在我们之中,很多人可连真刀真枪都没摸过啊!突然就要上前线是不是太过分了?!
虽然有说明是亲属中无人在诺森德先遣部队里的人才需要参军,但如果连老师们也都要服从这种命令的话,我们还怎么上课?总觉得国王回来之后,麻烦事反而更多了,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但这是联盟的决定,我们无权质疑,也无权不遵从。
-
公告来得有些突然,大家都很吃惊。
但惊愕之后也慢慢将情绪沉淀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无权反抗,只有遵从。
就在不安的沉寂弥漫之时,教授忽然又开口喃喃道:
“孩子们,我……我是真的……
“真的很对不起……”
教授悲痛的垂下头,这一切都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我们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那一年的洛丹伦,还是孩童的教授亲眼所见、亲身所体会的悲痛比这些要多得多。我们都知道他是最不惧怕死亡的勇士,却也最不希望战火在有生之年再度燃起的老人,还是最体贴学生的好老师。
“教授……”
“布休教授……”
我们静静的等待着,等待这位老人挣脱束缚,用他平时那种睿智和坚定来面对现实。
教授也为此挣扎了很久,但最终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竟将要塞的公告揉碎狠狠地扔到一边,然后深深地对我们鞠躬。
“对不起!孩子们!法师塔对不起你们!!”教授哽咽着:“可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退缩!这是关系到世界命运的战斗!我——” “布休教授!请放心!”
未等教授讲完,我们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集体向教授行礼。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就我而言,我只想用这些来表达对这位一直关心自己的老人的祝福和敬意。这位一直在帮助我,一直都不在乎我淘气捣蛋的老人,年近花甲却还未有家室;年近花甲也必须要远赴沙场,用一腔忠血来捍卫联盟。
其实不光是我,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人甚至开始为教授抱不平。
“难道布休教授也要去吗?怎么会……”
“怎么说这一次也做的太过分了!连学校都不放过!”
“就是说!学院的老师们也都多是花甲年龄的老人哎!”
面对已经开始懂事、逐渐走入社会的我们,教授老泪纵横,只是不断地点头、摇头。
而这时,广播中忽然响起校长的声音:
【各位同学,我想大家已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我相信不论是谁成为必须被选中的人,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此祝各位一路顺风。而从今日起,皇家魔法学院将进入无限期休学,直到战争结束。
【就在今晚,皇家魔法学院也将举行送别会,让我们同为昔日的同学、朋友送上最后的祝福。】
最后的祝福,早上还是同学,现在却成了战友。
早上还都在考虑万圣节的庆典,现在却成为了生死离别……
-
到今天,我突然发现这时候还想努力用功的自己是多么愚蠢,竟然已经没学可以上了……
我心情复杂的注视着教授,他在极力稳定情绪,准备发表最后的演讲——和跟随他三个年头的学生道别的讲话。
教授重新整理了下衣装,慢慢的回到讲台:
“下面这些话,是讲给那些将要出征的孩子们。增援不代表失败,你们大可不用畏惧,因为我们没有失败,我们只是去将这场战争推向胜利。而且我和你们一样要参加这场战争,要去支援前线,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你们危险得多啊。
“但是,请一定看向北方,在晶歌森林的上空,我们终会相见。我们相信在天空之城‘达拉然’的紫罗兰旗帜下我们会再次团聚!”
……
发表完讲话,教授还讲了好长好长的故事。
这其中包括他是如何从遍布瘟疫的洛丹伦逃出来的事,还有他一直坚强的理由。
“你们不再是孩子了——虽然在我的眼中你们永远都是孩子。记得二、三十年前的洛丹伦天灾,我那时也不过二十来岁,在目睹达拉然被摧毁的时候,我也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是现在,一切不都还好好地吗?”
专门为那些要出征的人打气的话,我没有多大心思去听,我更在乎像我一样剩下的人将何去何从。
无限期休学,是要到什么时候?战争又何时才能结束?到时候,又有多少人再也回不来……
直至教授讲完他的故事,并告知登船地点为丹莫罗北方的米奈希尔港,我们最后的一堂班会就此结束。
我们和往日下课时一样互相行礼,可这一次教室内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大家都默默地目送教授离开。
窗外的‘沙沙’声越来越响亮,阴霾的天空也终于将骤雨化作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仿佛在为那些必须出征的人伤心流涕。但那些将要出征的人们已经再也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事了,大家都匆匆回去准备送别会,或者去想办法联系家里人。
我身边所在乎的人已经基本都踏上那片废土,这里已经没有我什么事情了,所以唯有我还傻傻的坐在教室里对窗发呆。
为什么连老头子也要离开?大概阿莫也要去吧,他和布休教授一样也是独身一人。
关心过我的人,终于一个个的都离开了,这就是命运吗?
也或许应该往好处想想,毕竟无论怎样我也没有去那种地方的理由,那个诅咒的梦永远不都会实现了。
即便是这样,却也正如那个梦之女孩所说:
【选择保护所珍惜之物,你必定会死。】
【选择逃避,你又会将失去所珍惜的一切。】
【留下罪恶的人啊,你又怎能逃脱惩罚。】
但是,我做错过什么?
如果做错了,至少应该告诉我……
<沙沙沙——>
雨越下越大,静静望着窗外朦胧世界发呆的我,忽然见到水雾中出现了梦中手持银枪的奥娜雅。
突然我心脏剧烈颤动了一下,猛地想到奥娜雅只有一个父亲,还是驻守在南海镇呢!
教授刚说过的!奥娜雅也是这座皇家学府的一员,家中无人在先遣军就必须要出征的啊!
这不行!这下糟糕了!
我爬起来就冲出教室,心急如焚的向走廊尽头奥娜雅的班跑去。
-
我来到马林教授的班门外,里面却已空无一人了,看来这次是早早放课。
但我却丢了魂一样冲进去对着荡荡的教室大喊,脑袋里除了尽快见到奥娜雅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事情了。
“奥娜雅——!”
“奥娜雅你在哪?!”
此时此刻,我只想见到她,然后听她亲口告诉我是我想多了。
但这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人能如此对我说。
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我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
也许应该去宿舍看看,琢磨着我开始往回走下高塔。
刚刚到底层的大厅时,忽然贝蒂一边呼唤一边跑了进来。
“不好了——!!”她大叫着,手中摇着一个信封:“洛提斯大人!洛提斯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贝蒂!”
不详的预感猛然爆发,我也变得紧张起来。
贝蒂更是神情焦急,大喘着气跑过来将信封塞进我手里,然后控制不住情绪的放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不要哭,我在这里!”我匆忙安慰她。
“奥娜雅姐姐……!奥娜雅姐姐她——呜呜呜——~!……”贝蒂已经语不成句。
“这封信是……她留下的?”
贝蒂紧紧扎在我怀中哭泣着,再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但看起来就是了,那晚的怪梦和怪梦中的女孩、每一种不祥之兆,全部都喷涌出来。
我颤抖的揭开信封,落款上果然是让我心脏停止跳动的名字:奥娜雅·托里斯。
-
一张雪白的信纸,上面只短短写了几句话。
但这些话语却承载了我们的全部,甚是还未触碰的未来。
塞:
对不起,我无法亲口对你传达,我知道自己肯本说不口。
更害怕见到你之后会连最后一点决心和勇气也失去,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告别。原谅我。
好像我没有要求原谅的资格呢,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一直都是你在给予我。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我仿佛就像是灰姑娘遇到了王子,你总会给我惊喜。你是第一个告诉我不要强迫自己的人,因为你是第一个愿意为我分担的人。
在这个不幸的消息公布之前,我也真的感觉自己变成了灰姑娘。谢谢你的吻,很温馨,没有什么比那一天更幸福了。
可我知道自己不是童话的主角,也不可能得到幸福的结局。嫁给爵士什么的,是我这种不足挂齿的平民奢求都难以奢求的渺茫愿望。
所以,对不起。我只想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塞是个善良的人,是我一生中所遇到过的最善良的人,比爸爸还要有男子气概,还要温柔多情。所以将来肯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那才是你应该得到的结局。
在最后,请原谅我的冒昧——我真的真的很想对你说:我喜欢你。
奥娜雅
……
奥娜雅……她竟然选择不辞而别……
我感到全世界都变为空白,彻底的崩溃了。
“我、我去食堂吃晚饭!回来的时候奥娜雅姐姐的行李就不见了,只留下这样的信!……”
“别着急,贝蒂,好孩子……”
是贝蒂的呜咽将我唤回现实,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她揽进怀里。
不论怎样奥娜雅都已经走了,贝蒂也一定很伤心,所以我一边安慰贝蒂一边想办法。
明明说好万圣节一起参加舞会,之后还有冬幕节的圣诞晚会……
奥娜雅……
-
我不是喜欢放弃的人,也许还有办法——哪怕只是百分之零点几的希望。
我告诉贝蒂不要紧的,让她乖乖回宿舍,之后冒雨跑去马厩希望能打听到点消息。
马厩的管理员告诉我说奥娜雅的确来过,但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既然使用了马匹,必然是要进城里去,通往米奈希尔港的路只有俩条:一条是从狮鹫塔乘狮鹫直接飞跃南东部王国;另一条则是我们以前走过的,坐地铁到铁炉堡去。
抱着赌一下的想法,我选择先去了地铁站,可地铁已经开走了,站台也没有奥娜雅的身影。
看起来是赌输了,现在再去狮鹫塔已经没用了,狮鹫不用等待的,就算去了她也不会在。
终于,我还是如梦所示的失去了一切……
彻底绝望的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学院的大庭院,瘫坐在冰冷潮湿的草坪上。
天空依然飘洒着倾盆大雨,冷冷的,还夹杂着雪花。手中紧握的奥娜雅的信已经被水浸透,已经没有比现在的情景更能表达我此时心情的了,就像这冰冷的雨一样,对一切事物充满了绝望,对生活没有丁一点信心。
到最后,她还是离开了。区区一个梦,我竟然败给了自己的梦。
“梦中的那个女孩!!你给我出来——!!”
“你一定都看到了对吧!一定在嘲笑了对吧!给我出来啊——!!”
我就像疯子一样对着混沌的天空咆吼,歇斯底里的发泄着。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能发泄,只能诉说,可没人能够聆听。所能做的,只有将一切都交给这场凄凉的秋雨。希望这雨水把身体冰冻会忘却那种痛苦;希望这场冷风可以麻醉混乱的思维;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这没用,完全没用。
除非她能回来。
但,已经不可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