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冰冻之海起雾,我们不知道已经行驶到了什么地方,甚至连白天还是黑夜都分不清。
由于这样,很多人都开始产生抑郁感。外加船内无娱乐设施,食物储备也匮乏而单一,生活真是越来越难耐;同时也越来越危险,多数情况下长时间幽闭在这样的环境,很容易产生心理疾病。
为了避免最糟的情况,晚饭后大家学会了早早回房去睡觉,就像一群冬眠的熊。
这些天来,每到夜晚餐厅就剩下我和奥娜雅俩个人。偶尔也会多几名换下岗休息的水手。我讨厌摇晃不定的吊床,总会在困的睁不开眼才去睡,得知这个情况后奥娜雅就每天留下来陪我玩西洋棋。
但奥娜雅是个游戏高手,不管怎么下我都赢不了,这只会让人更加郁闷啊……
“将军~!”
“嘿——!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奥娜雅又一次完胜我,这真是让人脾气都没了。
一直都是这个结局,谁都知道再玩下去还是会输,干脆我就放弃了。
我起身借餐厅的窗户向外看了看,外面依然是大雾弥漫,完全分不清时间和方向。
心里很不安。是因为那艘怪船吗?已经俩天了,如果它想发动袭击现在正是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的好机会:我们没准已经偏离了航向。
“怎么,塞?不玩了?”
“比起和你下棋,我宁愿去睡觉……”
“喂!人家可是好心陪你哎!”
“呃……我又没有怪你……”
“哼——~!”
-
如此这样的纠结一番,奥娜雅还生了我的气。
我只能腆着脸向她道个晚安,想办法回去与睡眠做斗争。
“晚安,奥娜雅。”我准备离开。
奥娜雅却拽住我:“等、等一下再去睡好不好?”
“嗯?怎么了?”
“晚上……有、有点害怕……”
就像一个受惊的孩童——奥娜雅小脸红的好似苹果,手指不安地绕动着。
大概是最近这群人讲的恐怖故事太多了。在莉米娅谈起北地的传说之后,大家又纷纷讲起海上的怪谈,尤其是风雪给我们讲了大量在海盗间流传的恐怖小故事,其中不乏毛骨悚然的传闻。
但如此窄小的船舱,又是多人一个寝室的,有什么好怕?
“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右转,寝室到了。”我随口说。
“只、只要陪我到寝室门口就好……”她恳求。
“虽然我没意见,但这么点路都要陪着一起,让别人看到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能、能有什么意见?就是怕黑要人陪一下而已……”
“你要知道咱们不是来度假的,又接连几天大雾弥漫,船上士气很低迷。”
“我……你——!笨蛋!!塞是个大笨蛋!!”
“喂——……”
不想奥娜雅听到我的解释恼羞成怒,竖起眉毛愤愤地推开我就跑进黑暗的走廊。
我是倍感委屈,但突然感觉眼皮开始打架了,便认为一觉睡醒她就会理解的,索性准备回房。可今天的走廊的确很奇怪,整整一路都是黑咕隆咚的,原本舱壁上一直明亮的灯为什么熄灭了?没油了还是坏掉了?
就算如此,也不可能整条走廊的灯都坏掉吧?这船怎么——
【咿呀——!!!】
正为船内照明设施罢工而好奇,突然一声女生的惊叫吓得我跳起来。
声音是从船舱尽头传来,舱的尽头是女生寝室。想到奥娜雅才刚刚过去没多久,我就立刻点亮魔杖借助微弱光芒往回走。
要说这一声叫的挺响,整个船舱夹层都能听得见才对。但奇怪的是,那么大的惊叫声却没有惊动任何人。要说我们这些家伙也就算了,睡熟了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执勤的水手怎么也没动静?舱内的灯全灭都没有一个人来查询情况呢。
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当我跑到船舱尽头的时,却发现并没有出现糟糕的情况。
女生寝室这边热闹得很,不少邻壁的人都正举着烛台探出头来,还有些则围在奥娜雅的寝室外。
“出了什么事?”我挤过人群。
“抱歉……我们就是想开个玩笑……”莉米娅从屋里出来。
跟她一起的还有希娜,俩个人都披着白床单。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瘫在门口的奥娜雅。她坐在的地上很委屈地抽泣,都已经哭成泪人了。
事情的大概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估计是莉米娅和希娜知道奥娜雅会晚回来,俩人又发现恰巧今天走廊里的灯没有亮,所以就披上床单来了个恶作剧。然后这个计划非常成功,奥娜雅的承受极限被轻易突破了。
我哭笑不得的去搀扶还坐在地上的奥娜雅,不想她却将火气全部发泄在了我身上!
“不要管我!你不是不想管吗?!”
“哈——?!我——”
“讨厌!塞是个大笨蛋!大·笨·蛋——!!”
“……?!”
我被这样莫名其妙的喊了一通,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结果她喊完我还不解气,突然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外跑。看样子是怒火攻心,完全不在乎走廊里是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奥娜雅!喂——!奥娜雅——!!……”
“对不起,塞。真没想到弄成这样,害你也被骂了一顿。”
“唉……我是自作自受。”
自奥娜雅自己回去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所以不在意希娜和莉米娅的恶作剧。
当务之急是把奥娜雅找回来,毕竟这是北地的冰冻海面,大半夜跑到甲板上去肯定会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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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层的船舱只有一条路,我追了一阵没见人影就先到餐厅看了下,但已空无一人。
我只好继续沿走廊追赶。可一路上都是黑压压的,还非常的安静,难道执勤的人们也睡都着了?
更惊讶的是,当我来到船舱出口,舱门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大雾已经将甲板吞没,好似一层灰暗的轻纱。
追了奥娜雅一路,我想她就在甲板上,这傻丫头也真有让人操心的时候啊。
“奥娜雅——!奥——”
(呜……呜呜……)
我开口呼喊奥娜雅,却换来一阵隐约的抽泣。
声音很轻,但因为浓雾的关系分不清是从哪里来的。
“奥娜雅?是你吗?”
我踏出舱门,在浓雾中摸索。
这雾说来也怪,说是雾却更像烟一样飘渺混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
“奥娜雅!!”
“塞……?”
奥娜雅的声音从我的正前方出现,但前面除了朦胧的雾气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以为她还在生气,所以没敢立刻往前走上去找她。我最应付不了这家伙生气时的样子,更何况还是给气哭了。
隔着浓浓的雾气,我尽量调节一下气氛:
“是我不对,我应该陪你回去的。只是最近……不太舒服。你也知道,我是个比较缺魂的懒人……”
不知道这样的答复是否有不妥,奥娜雅没有回应。
“好吧,就当这件事都是我引起的好吗?莉米娅和希娜也没恶意,只是太无聊。”
调节矛盾果然不是我的长项,不论怎么说始终都得不到奥娜雅回答。
自言自语的唠叨一阵无响应,我干脆给自己打了打气,抬脚迈上几步去找她。
<啪嗒——>
但当我踏下去第一步时,却传来淌水声。
我愣了一下,以为刚下过雨,立刻拔出魔杖点亮脚下。
但,这不是水——是血!
“奥娜雅?!你受伤了?!”
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我立刻拨开浓雾冲到奥娜雅身边。
在主桅杆下面,奥娜雅凌乱的站在甲板上,双眼失神,紧紧用手捂住嘴,不断的抽泣着。在离她不远的桅杆下躺着一名水手,那名水手大头朝下几乎倒立在桅杆上——已经死去多时了。
水手瞳孔灰暗,满身是血,胸口被一杆大鱼枪钉穿。
“瞭望台的哨戒?!”
震惊胜过了恐惧,我立刻扫视周围,发现桅杆附近还有俩名已死的水手,血洒满地。
他们应该就是负责今晚的执勤人员,其中一个手里还紧紧攥着小油罐。大概是发现舱内灯都不亮,想来加些油吧,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
我不害怕尸体,但此时此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
稍微看仔细一点不难发现——死亡的水手身上充满暴力创伤——全部是被大型利器贯穿要害,一击致命。
“不……不要……”
“别看了,奥娜雅。”
奥娜雅就像绝望的雏鸟一样颤抖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了。
我从骇然中惊醒,将她搂入怀中,不让她再看下去。
我们必须离开,必须让船上的人知道。凶手可能还在这艘船上,不光是水手,连我们都处在危险之中。
我搂住奥娜雅慢慢的后退着,举起魔杖用奥术光辉点亮四周,但周围静悄悄的,除了烟一样的浓雾什么都没有。船头和船尾楼因为雾气的弥漫连轮廓都看不到,稍稍远离主桅杆之后我们也看不到尸体了,只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奥娜雅大概是惊吓过度了,当我将她附近船舱,她紧紧揪住我的衣服全身剧烈的颤抖。
“坚强一点!奥娜雅!”
“呜……!呕——~!呕——……”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最后变成了剧烈的干呕。
这可如何是好,若真是风雪所说的‘雾行者’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外面已经大雾弥漫,舵手和外面的其他船员是否遇害虽然不知道,但肯定还没有发觉。我必须到下面去通知其他水手,但目前来看我们的夹层是最危险的,负责守卫我们夹层的水手已经全都死在外面。
没时间耽搁了!
“奥娜雅!坚强一点!我们必须去告诉其他人!”
“嗯!我……呕——!”
奥娜雅踉跄的走了几步,但很快又干呕起来,眼圈都红肿了。
“坚强一些!奥娜雅!你不是一直比谁都坚强吗?!”
“我、我没事!只是——”
(嘿!要吐到外面去!不要把我可爱的船舱弄脏!)
突然,浓雾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浑厚声音。
我和奥娜雅惊讶的回身,只见船长手持刺剑穿越浓雾出现在门廊。他的军装上有很多划破的痕迹,全身上下都很凌乱的样子。看来是刚刚经历了战斗,他的皮靴和手上都有血迹,可剑刃上没有,而是缠着很多水草。
船长凝视慌张的我和狼狈的奥娜雅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的光芒。
“不就是死几个人吗?你们不是来支援战斗的吗?”
“我们是来支援战斗的,但是……”
“但是你们不是士兵,对吗?”
他长猜到了,我和奥娜雅惭愧的点了点头。
充军的命令是临时发布的,估计没有通知的那么全面,原来连船长自己都不知道是要载什么人回去。
如今得知真实情况,船长失望的拍了下脑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明要我回东部大陆去运载支援部队,竟然是一群什么都不会的小鬼。”
我和奥娜雅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
但比起解释我们的问题,不如赶紧将船上发生的事告诉他。
“船长大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巡逻的水手已经——”
“我知道,是克瓦迪尔。我已经干掉几个了,那群畜生杀了我的水手。”
船长不慌不忙的抬起刺剑,摆了摆剑上的水草。
这真是最坏的情况。初来乍到,还未登陆我们就已经被袭击了……
-
该怎么办?
苦恼之时,一股浓雾忽然渗进了舱门,我和奥娜雅猛然打了个冷颤。
船长也看到那股浓雾,他敏捷的向前几步避开了它们。
“回房间去,”船长喝令:“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只要没有雾,它们就找不到你们。”
“让我们躲起来?!”我惊讶:“我们不是来战斗的吗?!”
“啧——!你们还真觉得自己挺能打?!”
“不然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我们应该去把大家叫起来!”
“住口!立刻回去房去!”
“船长!……”
“你们出去也不过是凑人数送死,那我就难办了。”
船长一番话将我的反驳噎了回去。
显然他对我们非常不满,因为我们不是真正的战士,一定很失望吧。
“可是,你们怎么办?”奥娜雅总算恢复过来。
“比起我们,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船长淡淡地瞟了一眼她。
“但是!但——”
“没什么好但是的,我在进入冰冻之海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欢迎来到神弃之地。”
“可如果不战斗!我们是为何而来?!”
“为何?你们必然会参加战斗,但不是在这里。”
船长将刺剑上的海藻摔掉,一只脚踏入了浓雾之中。
我不明白他的话,但早晚我们会面对更血腥的场面。即便是现在逃过了一劫,之后又该怎么办?看看我们自己,一点战斗的意识都没有——就连我自己出门都不把剑带在身上——‘阿契厄斯’还在寝室睡大觉。
我们无言以对,只能干望着他一步步走进浓雾。
“我的任务是将你们全数运送到瓦尔加德港。”临消失前,船长回头露出慈爱的笑容:“我已经用性命担保过任务的成功。不管你们是不是战士,保证你们一个人都不会少是我的职责。为了联盟,我会拼尽全力。”
“……”
此时此刻,我仿佛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为了寻找爸爸妈妈而误入战区的懵懂孩童,只会给战士们添麻烦。
为什么要把我们送来?只是为了体现贵族们对战争的重视,体现权利的威慑,哪怕送我们来做个摆设的花瓶也无所谓吗?
“塞……”奥娜雅已经疲惫冰凉的双手我住了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彷徨了。
此时,外面已经传来噪杂的武器碰撞声,战斗开始了。
但我的面前,只有迷雾。
既然已经来了,不论是在哪里都应该战斗不是吗?
如果想要保护我们,为什么还要我们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我和奥娜雅都不知道。
……
-
也许船长是对的,我迷茫的搀起奥娜雅准备回寝室。
奥娜雅没有反对,但脸上和我一样迷茫。
“如果船长都觉得我们是累赘,我们不参加就好了吧。”
“嗯……”
“胆小鬼!只是被个怪大叔说了奇怪的话,就要打退堂鼓了?!”
突然,黑暗的深处传来一个尖锐有力的声音。
是希娜,她和莉米娅从黑暗的走廊深处中出现,后面还有诃鲁、马兰、安和风雪。
“你们怎么来了?”我和奥娜雅惊讶。
“还不是担心你俩吵架。若是我和希娜的恶作剧使你们产生矛盾,那这辈子都要被诅咒了。”
“别说得那么严重,实际也没那么——……”
“嘿!已经比实际上严重的多了好吧?!”
“啊……?”
看起来他们已经听到我俩和船长的对话了。
的确大家已经是整装待发,他们的魔杖都在手中,马兰还抱着我的‘阿契厄斯’呢。
“要逃吗?躲起来看着?”
马兰将‘阿契厄斯’送到我的手上,问道。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要逃吗?躲起来看着?’
这句话对我来说只是一道选择题。
但对奥娜雅,却是一个试炼。
我们都看到奥娜雅因为这个问题而再一次陷入恐惧,可明白原因的只有我一个。
那一天,她就这样颤抖的躲在壁橱里,眼睁睁的看着弟弟代替了自己。
——还要让别人去送命,自己苟活于世吗?
“奥娜雅。”
再一次,我将她揽入怀中。
“让我们一起把那个噩梦打碎吧。”
“塞……!”
“然后连同这个,一起把它们打碎!”
奥娜雅笑了,她紧紧地拥着我,笑着哭了出来。
希娜、莉米娅、诃鲁、马兰、安、还有风雪,虽然他们不明白我们说的是什么,但都明白我们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全员都拥了上来。
“管它是什么!让我们打碎它!”
希娜带头呼喊着,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对准了舱外的浓雾。
但是,我们‘托里斯小组’之间还有一个约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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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决定去战斗,但我们也希望能实现登船时的约定。
“不管是怎样的未来,我只想大家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握紧阿契厄斯,挡在了船舱的出口。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用坚定的眼神对我点点头。
然后,我们再一次将手搭在了一起:
“为了我们出发时的誓言!为了我们向联盟许诺过的胜利!
“也为了——再一次回到白塔的校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