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之海的东南方,被浓雾包裹的海面上。
一场诡异的激斗正在冰矛号上打响……
“船尾楼去几个人!保护舵手!”
“只有我们吗?!还能和其他人联系上吗?!”
“看!后方海面上有灯火!大概有四艘排浆船接近中!”
“先把船上的干掉!把甲板夺回来——!!”
在冰矛号船尾楼与甲板相接的平台上,在这场根本就不是偶然的大雾之中,我们正在与叫做‘雾行者’的怪物战斗。
所有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雾中乱砍乱撞着,半天也打不到半个人影。
这场初入北地的首战,我们‘托里斯小组’与米奈希尔港的风雪选择了加入。但一进入战场就完全被敌人压制了,好几次都感觉冰冷的武器擦身而过,奥娜雅和安已经被擦伤,我们却找不到人影。
“马兰!小心身后!”
“莉米娅!诃鲁!左边!”
锵——!!
那些怪物随心所欲的从不同方向进攻,我们只能用魔法盾和防护结界来抵挡打击,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虽然看不到敌人的样子,但从恐怖的蛮力来看,风雪的故事一点都没错。
它们还能使用怪异的魔法制造浓雾,然后与浓雾同化。但它们只能跟着雾进行移动和攻击。
冰矛号除了船舱都已经陷落进大雾之中,如果放弃甲板回到舱里,我们只有漂流海面等死,所以大家依然坚持着。
但是,在无形的敌人面前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
“关上舱门!夺回甲板!夺回甲板——!!”
船长的呐喊声在迷雾中久久回荡着,一刻都没有停息过。
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船尾楼上,对于无形的攻击无能为力。船尾海面上的灯火越来越近了,那幽蓝、泛着诡异紫光的火苗代表了更多这样的怪物,如果真的有再多登船,我们就真完了。
情急之下,我只能寄望于奥娜雅。
“奥娜雅!”我对贴在背后的奥娜雅喊道:“你对魔法的了解是全校第一!有什么办法可以驱散浓雾吗?!”
“这……我想想!!”
奥娜雅紧紧捂着被怪异武器擦出几道血痕的胳膊,绞尽脑汁的思索。
片刻的时间对我们来说仿佛是永恒一般,总算奥娜雅有了一个看似可行的结论:
“这种雾我没有研究,但所有的雾都应该是由水滴或结晶组成的!如果我们用魔法加热船体周围的空气,并制造些风暴,或许可以吹散这些它们!不管这些怪物是什么,没有雾的掩护我们就有可乘之机!”
“好主意!说干就干吧!”
我和希娜、莉米娅二话不说就开始聚集热量,将它们释放到船身的周围。
我们的力量是微不足道,但效果还是有的,至少船尾楼上的雾渐渐消散了。同时我们也看到楼梯附近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人影,那是一群高大、拿着各种长柄武器的半巨人的影子!
注意到这些的不止我们,船长和水手们也注意到了。
“小鬼们不要停!这里交给我们!”
在船长的带领下,水手们为我们建筑了一道防御屏障,他们一同冲向阴影与其展开了搏斗。
为了更加有效的驱散雾气,受伤的奥娜雅和安,还有诃鲁、马兰也开始使用魔法一起驱赶这些邪恶的浓雾。随着船尾楼附近的雾气彻底消散,我们发现那些阴影开始后退,一些来不及退回雾中的影子显露出了原型——一群俩人高、身披海草的绿色蛮人。
就像很多传说中描述的一样,这群被海深诅咒的克瓦迪尔成为了海中永生的幽灵,它们身上布满了贝壳、海星等深海生物。
但惊奇的是它们无法离开迷雾的掩护,在彻底脱离浓雾之后这些怪物纷纷倒地化作了一滩海藻。
发现事情不妙,浓雾突然自动从我们的船上撤离了,但是依然占据着甲板的左舷。
也就是我们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左舷传来了挂钩的碰撞声音,应该是敌船的钩矛在进行两船相接。
“别让它们登船!守住甲板!!”
船长察觉到情况不妙,迅速召集水手们跳上甲板抵御入侵。
但伴随稀薄浓雾现形的不光是野蛮人,一艘十五六米长的巨大排浆船正与我们并排行驶。这正是我先前所看到的那艘船,它就好似一条阴森的海龙跟随着猎物伺机待发,现在已经有数根带着绳索的铁锚连到了我们的船舷上。
以此船的大小来推测,这上面至少载有四十以上的雾行者,要是让如此大群的怪物登舰那就真成屠杀了。
而据我们所知,身后的海面上大概还有四艘同样的船从左右俩侧包抄过来。
虽然形式不乐观,但庆幸的是这些原始人的船上没大炮,不然我们早就被轰的稀巴烂了。
-
排浆船的存在就是为了在海面上进行搏击,近身才是它的强项。
随着排浆船与我们相接成功,现在就连最老练的水手也开始慌张了。
“船长!左舷被敌船控制!它们要爬上来了!”
“镇静!砍断左舷钩锚!火炮装填!准备炮击敌船!”
船长面不改色,依然冷静的挥着剑指挥大家御敌,并时刻留意后面追来的火光。
为了确保在敌人增援抵达前脱离战斗,我们也迅速随几名炮手跑去左舷帮助装填和校准火炮。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当我们装填好炮弹准备开炮时,绳索上刚好出现了大群的阴影。如此一来,怪物们是完全没有能力防御我们的炮弹了,这一下该死的海底人们都要变成章鱼烧了!
“掩护炮手!开——炮!!”
“开炮!!快开炮——!!”
碰——轰隆隆——!!
左舷的五门大炮齐发射,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喷涌的火光几乎驱散了这片浓雾。
伴随猛烈的轰炸,海面开始沸腾了起来,溅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相接的维库战船被炸得左右摇摆、木屑四溅,不少爬在绳索上的雾行者都掉进了水里,狮鹫铁甲战舰与龙头排浆船就像俩只狂怒的巨兽搅作一团。
这些新式铁甲战舰装载的虽然是铁炉堡的重型滑膛炮,但不论怎么轰,那艘排浆船都没有被击沉的倾向。
船上的人开始感到非常的不安了,如此猛烈的轰炸要是一般船只早就解体了,那怪船竟然连下沉的意思都没有!
但更让我们感到不安的,还是那些雾行者不知死的意志。他们竟然顶着火炮的轰炸,借助微薄的浓雾掩护顺着摇曳绳索向我们爬来,在后面做准备的怪物则用巨大的鱼叉向炮手投掷。
就在众人躲闪鱼叉,望着即将爬上来的敌人束手无策时,风雪忽然做出了一个敏捷的投掷动作。
是匕首,这把匕首如同一根利箭,精准的穿越数根绳索并将其斩断!那些刚刚看到胜利的维库怪物又一个个咆哮着掉进了水里。
风雪神乎其技般的武艺引来一阵阵的惊呼,当然夸奖也随之而来。
“干得好!丁!”
“哈!举手之劳——……”
嗖——铛——!!
风雪正不好意思的傻笑,一把大鱼叉忽然撕裂浓雾硬生生钉在他俩腿之间的甲板上。
亏得这有惊无险的一幕,大家才又想起危险没有解除,匆匆回到自己的岗位御敌。不过多亏风雪的神技,我们要担心的事情少了一多半,只需要将剩下几根绳索切断,还不被鱼叉钉死就好。
但顶着飞舞的鱼叉去切绳索明显不是聪明人做的事,所以我希望风雪再飞一刀。
“风雪!风——……”
风雪好像被刚才的一击吓到了,木头人一般骇然的望着甲板上的大鱼叉发愣。
稍许片刻,他才使劲儿吞咽口唾沫,禁不住哆嗦一下:
“这东西我曾经尝试杀野猪用来的,难道它们把咱当野猪了?……”
好么,这家伙虽然关键时刻很有用,但思考能力还不如野猪!
这都什么时候了?!
-
随着大家的努力,我们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船,但还不容松懈。
为了更明确、更迅速的建立起防御,我将从老爸那里学来的战术都整理了出来。
我让魔力最强的奥娜雅和希娜在左舷撑起一道魔法盾,暂且抵挡飞来的鱼枪,然后让诃鲁和马兰为大家提供掩护。
风雪和莉米娅这俩位拥有不错的战斗技巧,我建议二人去斩断随时飞来的钩矛绳索。
至于我,我和炮手一起控制火炮对敌船进行轰炸,因为从小我就对火枪类器械爱不释手。
但就在战术分配完成时,安因为我没有分配给他工作而产生了不满。
“塞!我能做什么?!我也想帮大家的忙!”
安知道自己的力量薄弱,焦急的对我嚷着。
我并非嫌弃安的实力弱,但他的魔法盾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保护大家呢?加上体力又不行,去斩绳索也跟不上风雪和莉米娅的节奏,硬挺下去只会让他自己受伤,这到不如就留在后方。
可瞧他那样子,若是不得到活干是不会就此罢休。
“安!别愣着!快把炮弹递给我们!”
“哎?!是、是!”
大家终于都找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投入到这场阻击蛮人的防御战。
但在这时,船舱里传出了很大的骚乱声,大概是舱里的人们被炮声惊醒了。
要是那些不明状况的人跑出来,那可就乱套了。可船长返回船尾楼上保护舵手,我们和甲板上的水手也因为有任务在身无法回去。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刻,我就想到了安,终于还是有了一件非常适合他的工作。
“安!给你个艰巨的任务!”我大喊。
“快说!”安气喘吁吁的扔下炮弹。
“你快回舱去!不要让同学们上甲板来!”
“为什么?!人多力量大啊!”
“你确定人人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快回去!顺道去主桅杆下的尸体找到灯油!看看能不能把灯点亮!”
“收到!!”
安一听这活儿比送炮弹更实在,立刻跳起来飞奔而去。
明明这种时候人手越多越有利,但那群少爷、小姐在这种时候能帮上什么忙也真的不能确定,或许还是老实呆着舱里更好点。当然——我知道自己最没资格这么说——我也是这群少爷小姐中的一员啊。
也许正因为我和他们曾是一样的,所以才更加了解他们吧。
在一名贵族改变自己庸俗的人生观价值观之前,在战场上就是一个潜在的敌人。
——他们只会散播懦弱——
……
-
在正确的时间里做出正确的抉择是非常必要的。
渐渐地,我们控制住了局面。
魔法盾挡住飞来的鱼枪,那些雾行者无法攻击到炮手;风雪和莉米娅也将绳索处理的非常得体,蛮人只是在自损兵力。
最终,连那艘怪船也撑不住了。
随着一阵刺耳的断裂声,维库排浆船被轰成了俩节,在浓雾的包裹下沉入了幽暗的冰冻之海。
‘冰矛号’周围的大雾终于散开了,所有的克瓦迪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远方的海面上依然弥漫着雾气,后面增援的四艘排浆船依然步步紧逼,诡异的火光越来越刺眼了,眼看就要接上来了。
大家已经精疲力竭,还有不少伤员,已经不可能再打一仗。
“我们必须全速从雾中脱出去!!”
“传令动力室加煤——!!”
忽然,船长和几名水手高呼着从船尾楼跳到甲板,迅速向桅杆跑去。
船尾楼俩侧的大烟筒随即冒出滚滚黑烟,刺耳的汽笛声响起,巨大的排水轮飞转起来。
“扬起风帆——!!”
印有王国雄狮徽记的湛蓝色风帆从主桅杆流淌而下,铁甲船如同被风神牵引一般向前冲去。
“左满舵!不要偏离航线!!”
随着舰船提速,维库战舰逐渐被甩开。
虽然那些家伙紧追不舍,但排浆船的速度终究赶不上蒸汽动力船。在追逐了一段时间之后,确实没有希望追上我们的排浆船队列放慢了速度,海上的大雾也在这个时候散开了,蔚蓝的海水和天空清晰可见。
当我们再一次向后张望追兵,却只有被阳光照耀的平静海面,排浆船如同雾气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们去哪去了?!”我们依然紧张。
“没了雾就会消失,所以它们也叫‘雾行者’。”船长不知何时走过来。
“那么……结束了?”
“结束了。”
‘结束’这个词就像一道解咒符,精疲力竭的大家总算瘫倒在甲板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经历战争。虽然都没几次看到敌人的机会,也没几次真正的发动进攻,但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了是什么战争。我们相互询问着情况,看着伤员身上那一道道作痛的血痕和早已倒在甲板再也站不起来的尸体,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命运。
我们开始害怕——害怕会有一天和刚刚那些被杀死的水手一样。
但现在,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用处,已经无法回头了。
或许,能够睡上一觉才更重要啊。
-
……
远方的海平线被夕阳染成血一样鲜红,新的一天结束了。
又漂泊了一整天,因为害怕再被袭击,我们‘托里斯小组’和水手们一直驻守在甲板,虽然稍微休息了一下,但还是感觉非常疲惫。
“还有多远?”
“马上就要到了。”
经历这场战斗,船长对我们的态度有所转变,这一天我们都在一起。
他一整天都在抽一支象牙烟斗,望着疲惫不堪的水手沉思。偶尔也会眺望一下海面,给人一种很凄凉的感觉。
“作为一名士兵,牺牲是一种荣耀,没人会在乎在这片大陆上遇到什么。”夜幕来临之际,船长忽然对我们叹息:“在此之前,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我们一直坚信这场战争是正确的。直到……你们来临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想。”
“我们只是还未毕业的学生,无法参加战斗让你感到失望吗?”我问道。
“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是的。但今天你们证明了自己,我要为先前在船舱里的话道歉。”
“这些都无所谓,我们只想直到在那片土地还会碰到什么。”
“你不会想现在就知道的。”
“为什么?”
“看到刚刚那些雾行者吗?那只是杂鱼……”
-
雾行者都是杂鱼,我们真正要对抗会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从船长困扰的表情,我仿佛看到了最后一课上的布休教授,他们的脸上一样写满了忧虑和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为什么要塞会让孩子们去打仗?这样能改变什么?或许只有贵族们自己心里才知道吧。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胜利,孩子、女人,甚至老人们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船长面对逐渐伸展混沌云雾的天空吐了一口冰冷的气雾。
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所以皇家骑士团才会出动。我的父母、甚至弗塔根大人都成为了先遣部队的一员,所有可用的兵力全都用上了,却依然无法赢得战争,所以即便是孩子也要下定决心。
什么‘你们只是去将战争推向胜利’的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但,我们是为什么才进入学校进修?
难道我们的梦想不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进入法师塔、进入要塞吗?
明明一个个都口口声声要为联盟效力,这又是在抱怨什么。
无法解答船长任何疑虑的我,无奈的选择了离开。
……这,就是贵族啊。
我们自己本身就生活在矛盾和相互利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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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一夜的劳累,大家早都不知道在哪找个地方躺下呼呼大睡了。
我也是眼皮在打架,可就是睡不着,在寝室门口像僵尸一样来回溜达着发泄。
但眼前的景物已经模糊成片,腿脚也越来越不听使唤,就在快要摔倒时一双白皙的手突然牵住了我。
“奥娜雅……?谢谢。”
我清醒了一点,下意识叫了一声。
但是,那双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离开了。
船舱内依然静静的,只有一条通往甲板的木质走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