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在窗外随意的飘洒着,还伴随点点雪花。
这是诺森德温暖地带常见的雨夹雪,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无比祥和,施与我这个被幻象折磨混乱的人少许安慰。
自从凌星驱赶掉纠缠我的亡灵以来,他一直建议我要注意休息,还说要在观察几天看看是不是还有亡灵盯上了我。但他不知道亡灵盯上我的原因,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亡灵,因此我这一躺又是俩天过去了。
这些天还算好,没有发生怪事,我也没再看到不好的东西。
但是——
(嘿!你们几个在做什么?!找到没有?!)
(长官!我们没有找到!)
(别开玩笑!继续找!)
窗外的雨声中夹杂着少有的吵闹,似乎发生了什么急事。
就在这时,奥娜雅和凌星急匆匆的房门跑进来。俩个人一脸的焦虑,还被淋成了落汤鸡。
“发生了什么?”我问。
“不大清楚,说是基地外的林地刚刚有过冲突……”奥娜雅有些担忧。
凌星也少有的焦虑起来:“还不知道情况怎样,但霍尔多斯小姐等人的联系中断了。”
“哎?!希娜、诃鲁他们?!”
希娜、莉米娅、诃鲁、马兰和安,这五人已经离开基地近一周,这些日子只是时不时和凌星保持联系。
看起来麻烦大了,为了‘托里斯小队’其他成员的消息,我和凌星、奥娜雅踏入了蒙蒙细雨的瓦尔加德港,去寻找凯勒中将。
-
大概是雨水缘故,营地里除了巡逻的士兵几乎没有人,似乎刚刚的喧嚣只是错觉。
我和奥娜雅、凌星深知这宁静中潜藏的危机,马不停蹄的来到中将的营帐外,但守卫告诉我们中将去了码头。
在北地的风雨中前行真是非常艰难的事情,极地的凛风可以轻易穿透雨披,直刺骨髓。
当匕鞘湾码头的寒流袭来,奥娜雅不禁哆嗦着抱怨起来:
“真、真是的……!一群叫人担心的家伙!倒地出了什么事啊……”
“别说不吉利的话,一定不会出事的!”
我安抚奥娜雅扫视湖岸,希望在被冻僵前快一点找到中将。
在这时,我们发现不远的河边站着俩个人:一个是黑衣的暗夜精灵男子,琉璃般的银色长发披肩,背着俩把耀眼的萤绿色战刃,即便是下雨也没有穿雨衣;另一个则是裹着灰雨披的人类,我肯定那是凯勒中将,因为兜帽也没能遮住他长长的将军帽。
“这事就拜托了,越快越好。”
“请放心。”
当我们走近,精灵男子从中将手里接过一封纸函,迅速离开了。
“中将大人,打扰一下。”然后,我趁机搭了话:“我们想询问一下关于您派出的魔法学院学生,他们今早失去了联系。”
“魔法学院学生?”
中将打量着我们,似乎在问什么是魔法学院的学生。
当他看到奥娜雅雨披下的制服,恍然大悟:
“哦,是那五个孩子吗?三个男孩、俩个女孩。”
“是的!是的!”
我们纷纷点点头,期待着答案。
但中将黯淡的目光让我们意识到事情其实很糟糕——即便我们根本不希望这样想。
“他们……”片刻,中将才开口:“昨天在龙颅村外遇袭了。”
“什——……?!”
“那他们怎么样了?!”
如晴天霹雳般的答复使我耳中一阵嗡鸣,奥娜雅也是脸色惨白的向后退了一步。
“事情就是这样,失陪了。”
“等等!!”
中将说罢就要走人,我立刻将他拦住。
“没有救援吗?!应该去救援的吧?!”我追问。
“当然,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中将回答。
怎么会……
基恩牺牲前的场景一次次的冲击着我的脑海,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那种痛苦的感觉。
我不想悲剧重演!绝对不要!!
但是,对中将而言这只是和平时一样的意外事故,希娜等人就和其他所有被分配到这里的士兵一样,对中将没有任何特殊含义。所以告诉了我们实情,也表示依然在寻找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我们该怎么办?望着中将远去的背影,我从未有过现在这种无助感。
-
茫然地站在雨幕中,我和奥娜雅、凌星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我意识到不能就这么傻站着的时候,凌星可算是做了一个比较有意义的发言。
“刚刚那个精灵,好像是军情七处的‘死亡之影’。”
“死亡之影?”
“是的,艾泽拉斯王国的大家族‘天道家’的现任当家。”
“那又如何?”
“如果中将动用了这个人,还是为了刺探失踪的士兵们,就不用担心什么。”
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可‘不用担心’这种话对我这个失踪者朋友圈内的人说管什么用?
我只想找到大家,我只想立刻有人回来告诉我大家都没事!
被急躁的心情所左右,我竟然毫不犹豫的向基地大门跑去。
“洛提斯先生!这种时候出基地太危险了!”
“塞——!!”
“希娜她们全都失去了联系!还有什么事情能阻止我去找人?!”
已经等待够久了,基恩的事情之后我再也不相信等待了。
……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趋势,我就这样赤手空拳的来到了敌人的领土上,凌星和奥娜雅好像都没跟来。
这是基地外直通龙颅村的密林,前几天帮助智者时来过一次。在灵魂世界里只是一片空旷的树林,但现实中却危机四伏,其实我也很不情愿就这样踏进去。
但是,我别无选择……
【那些野人将我们穿在树上!!】
【它们故意在让你看到我们!不要看!!】
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何从飘来一阵阵苦痛的嘶吼,非常清晰的冲击着我的鼓膜。
我下意识的去注意森林,发现很多树干上都直挺挺的穿着一根根大鱼枪,这些鱼枪上面全都钉有鲜活的肉体——是先遣军士兵的尸体!
尸体的密度几乎无法想象,每走一步我都会看到一俱,这些树干简直就是林立的墓碑!只是……刻在碑上的不是名字,而是逝者本人。在这其中,虽然多数都是基地的正规军人,可也不乏我们支援部队的学生,那些刚刚才到来的孩子们。
【不要看!快离开!你也想跟我们一样吗?!】
充满凄凉的声音越发响亮,我不由自主的踏入深林,睁大眼睛去目睹那残酷的场面。
那些穿着跟我们几乎相同制服的稚嫩身躯就这么被钉死在树上,我的情绪开始失控了,怒火在心中激荡。
“畜生——!!……”
(救……救……救救……我……)
谁?!还有活着的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击碎了混乱,我毫不犹豫的跑向声音的来源。
但当声音的主人出现在眼前,我却大脑一片空白……
诃鲁……
“诃鲁?!诃鲁·布·马赫尔?!”
“……塞……?是……是……塞……?”
真的是诃鲁。他的双眼被挖掉了,一杆鱼叉贯穿在腹部,被死死钉在树干上。
辨认出我的声音,诃鲁苍白的脸颊闪烁起喜悦的光芒,努力向我这边张望,但他什么都不可能看到了。
即便不是医生,也不难看出他已经没有得救的可能:鲜血浸透了地面、染红了树干,伤口也开始溃烂,身体都在不停抽动。
鱼叉没有穿透要害是故意的,那群野兽故意让他流血,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
“不要害怕!我会救你的!”
“我可以的!一定可以!”
我不在乎,我只想救他回来。
所以我疯狂的呼喊着,用力握住鱼叉想要往外拔。
但诃鲁知道太迟了。他轻轻摇了摇头,颤抖的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
最后,他用尽力气抖动嘴唇:
“不……要……迷……迷失……掉,……去……救……救大……家……”
诃鲁的表情渐渐僵硬了,身体也停止了抖动。
他走了,永远的走了……
来的时候明明约定过,明明约定过会回去的!!
噗通——
我想将诃鲁放下来,但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跌撞。
回头望去——竟然是奥娜雅——她全都看见了吧,整个人都已经呆滞了,脸色惨白的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堵住自己的嘴。
“诃……诃、诃……”
她受到了相当大的刺激,颤抖着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失神的双目也在表明崩溃的临界点。
“那、那是……谁?!好像哈、和……和、诃鲁……?!”
将诃鲁的名字讲出,奥娜雅瞬间就自己崩溃掉了,向前栽倒着昏厥过去。
我连忙上前一步抱住她,但还没有完全昏迷的奥娜雅失控的抽泣起来,紧接着是嚎啕的哭声响彻森林。
“不要!!我不要!!我想回家——!!”
奥娜雅失控的呜咽着。我就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木偶,只是望向飘雨的天际,默默地抱着她、安静地聆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吗?——
我愤怒的握紧双拳,但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有异样——是诃鲁临终前塞给我的东西。
一副眼镜?如果是在诃鲁手里的话……是马兰的眼镜吗?马兰最珍惜的东西就是眼镜,他是个深度近视,没了眼镜什么都干不了。难道马兰也遭遇不幸了吗?可环顾四周除了诃鲁我没有再看到穿魔法学院制服的人了。
抱着‘或许其他人还活着’的想法,我将奥娜雅扶了起来。
我已经看够这些失去生气的脸庞,听够那些无助的哭喊。不能再让还拥有希望的人失去希望!
“我只找到了诃鲁,也许其他人还活着。”我对奥娜雅说。
奥娜雅大概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只是在哭着。
“我必须去找他们,你回到基地去好吗?”
(你一个人去?想死吗?)
这时,天空中飘来一个阴沉的男人声音。
应声望去,被凌星称作‘死亡之影·天道’的精灵从树顶跳了下来。
他手持俩把闪烁荧光的月牙状大战刃,一身利索的黑色刀锋式样皮甲,没有穿戴任何雨具,瘦长的有些苍白的淡紫色脸庞清晰可见。
“这里的尸体数目不对,你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精灵对我说。
“还有活着的人对吗?!”我激动起来。
“大概吧,先来确认一下这个。”
精灵将一张纸函递给我,我认出那是刚刚中将交给他的那张。
这张纸涵上写的东西让我震惊,也重新燃起了希望。上面是10个名字,但5个已经被划除,剩下的五个则是:‘诃鲁·布·马尔赫’、‘马兰·亚斯’、‘安·坎贝尔’、‘莉米娅·何迪科尔’,和‘希娜·霍尔多斯’。
是他们!虽然诃鲁已经阵亡,马兰也凶多吉少,但其他人却还没见到,也许还有希望!
“那群野人正在准备活人祭品,如果仪式没举行,剩下的人应该还在村子里。”
还有希望,军情七处的人都这样说了,我更是毫不犹豫。
在冲动的趋势下,我竟丢下了还没完全清醒的奥娜雅,独自向龙颅村跑去。
-
被冰雨冲刷的龙颅村,如同灵魂世界一样宁静。
火龙应该讨厌雨水,所以蛮人将那些怪物圈进了乌特加德要塞——座落在村子北方连接高原的巨型城堡中——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了。
叫‘天道’的精灵和奥娜雅也跟来了,但奥娜雅神情憔悴,湿漉漉的头发蓬乱着,双眼无神,真怕再多刺激就会让她彻底疯掉。可我别无选择,只能带着她在天道的引领下潜入村子,开始搜寻可能的生还者。
虽然我不太记得灵魂世界中的龙颅村是什么样,但现实世界中真是让人毛骨悚然。这里到处都堆积着尸体:有动物的,也有先遣军的,甚至还有他们自己人的。
村落中央架着一口大锅。就算天空大雨倾盆,锅下依然熊熊燃烧着火焰,煮沸着恶心的液体。
就在锅旁的大铁笼里,我们找到了期盼已久的结局。
“安!希娜!莉米娅!!”
正是他们,是剩下的人,果然都还活着!
“大家都没事吗?!”
我顾不上思考这是不是陷阱,发疯一样冲到笼边。
奥娜雅听到大家的名字也从崩溃状态缓,跟我一起冲向铁笼,失控的大哭起来。
“塞!!奥娜雅!!”
安和莉米娅看到是我们,兴奋地敲打笼门。
但是,希娜却没有动静。
当我近距离看到希娜的状况时,心又凉了一半:她全身上下血迹斑斑,有些神志不清,一直蜷缩在莉米娅怀中。
“希娜……?”我轻声呼唤。
“诃鲁……和马兰……他们……找到你们了……”希娜吃力的喃喃。
我不希望给虚弱的希娜更多打击,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
原来诃鲁和马兰是为了救大家逃走的,但是被追上后杀害。可是,马兰又在哪里……
“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这时,天道熟练的一甩战刃将锁打碎,催促我们逃走。
安和莉米娅没什么事,腿脚灵便,精神也很不错,但希娜就糟糕多了。她身上有很多被毒打的伤口,许多伤口被雨水和肮脏的铁笼感染化脓,高烧不退、全身瘫软,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自己行动的,而且非常危险。
但就在这时,长屋中传来了骚动,很快几名强壮的维库人提着鱼叉冲了出来。
“快走!马上就会有更多追兵的!”
知道情况不妙,天道对我们一声大吼,提起战刃就向敌人冲了过去。
我也一不做二不休,背起希娜就向树林跑,让安、奥娜雅和莉米娅紧随其后。
“天道先生!”一边跑,我回头大喊:“一定要回来啊!天道先生!!”
“我还没有轮到毛头小子担心的地步!快走!!”
这个天道也真是厉害,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身先士卒的蛮人已经纷纷人头落地。
看来这家伙的确不需要我们担心,我们只要向着瓦尔加德跑就好!
没命的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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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命的跑出好一段距离,确定后面并没有追兵,才渐渐放慢速度。
天道没有跟上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倒是希娜的情况很糟糕,她的头无力地垂在我的背上,脸颊贴着我的后颈,感觉是那么冰凉。
“希娜!振作点儿!马上就要到了!”我大声的呼唤她。
“……能……等一等吗……?”她轻轻的哼着。
“等?!别开玩笑!!”
“……就……一下,求求你……”
“你……!好吧。”
她很坚决,我也感觉有些撑不住了,就找到了一个干燥的树荫将她放了下来。
本想小歇片刻继续走,但希娜却又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可以……让我和塞……单独谈……谈吗?”
“这种时候?!不如等到了基地——……”
我坚决反对,却被她坚定的眼神驳了回去。
希娜正在快速的衰弱,伤口也在恶化,还能撑多久谁也说不准。
莉米娅是非常了解希娜的,她叫上奥娜雅和安默默地走开了。
我不希望大家就这样放弃,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让大家做好警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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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还真是同情理的……人呢……”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任性什么?!还是快点回基地去吧!”
我想劝她坚强,想背她起来。
但是,她却用无力的双手推开了我。
“还记得……入校后的……第一个期末吗?”
“第一个期末?一学期的春节假吗?”
“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你碰到一个……怪女孩……傻傻的……但很可靠……”
是奥娜雅,希娜正努力用生命最后的光辉跟我聊奥娜雅的事情。为什么……
“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了?别傻了……”
“有点……嫉妒呢……那个时候……”
希娜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我,无力地淡淡笑着。
“虽然……你是个……是个迟钝的……家伙,但却……怎么也……忘不掉……”
我明白希娜的话意,内心已如鞭策,所以保持了沉默。
“就……这样……吧……”
她喃喃着,艰难的将手腕上一束链饰脱下来塞进我手里。
然后,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希娜,我——”
“珍惜……它,……还……有……她……”
她微笑着,望向奥娜雅的背影,微笑着瘫软下去。
“你个笨蛋!别任性了!”
我知道事情不对,连忙想要背起她继续赶路。
但是,已经太晚了……
-
“希娜?希……娜……”
满足的笑容依旧挂在苍白的脸颊上——可她已经走了……
最终,她还是用平时那大小姐气的风格结束了我们的相遇。
凝固的笑容似乎在说:这就够了,这样就好。
她本不需要来这里的。
……如果……
……没有和她相遇就好了。
——我叫希娜·霍尔多斯!妈妈说如果告诉了对方名字!就能成为好朋友!——
“希娜啊啊啊啊——!!!”
……
雨冷冷的,依然倾斜着。细细的雨夹雪已经化作磅礴的冰雨,无情的泼洒冰冻大地,无情的击打在我们身上。
就这样一直泼洒下去吧,冲刷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罪恶。
将它们全部冻结、击碎、杀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