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郡屹立在距无畏要塞十多公里的苔原上,凯和四名士兵推着武器车走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朦胧诡异的北地之月爬上苔原云雾缭绕的夜空,一行人悄悄潜入了爬满亡灵的麦田,摸索向逃难者讲述的幸存者据点。
这一路上,他们找到了许多农夫,大家都换上武器集结在一起。
“这里到处都是食尸鬼,已经不能再继续找了。”一名农夫小声说。
凯四处望了望:“顾问说我们可以到市政厅去,敲钟让所有人来集合。”
“但亡灵也会被钟声吸引过来。”
“应该不会太多,不然他们肯定就派军队了。”
大家觉得凯说的有道理,一致通过去拿下市政厅,然后用钟声集结幸存者一同作战。
夜色低沉,在半人高的麦田里行走是很冒险的做法,不过之前的战斗中有聪明人改装了几台收割机器人,农夫们找到了附近的几台,重新修复之后在钢铁之躯的掩护下行动还算顺利,并没有经历多大阻碍就成功进入了小镇中心的市政厅。
废弃的大厅已经凌乱不堪,好在没有亡灵盘踞,众人便将收割机留在门外戒备。
凯身先士卒,他灵活的三俩步跃上楼去找挂钟绳索。
“将武器放在大厅里!我去敲钟!”
“好!我们去外面保护农民们!”
几分钟之后,原本已经被放弃的致远郡上空响起了集结的钟声,震耳欲聋的鸣音贯穿夜空。
但伴随钟声前来的,除了响应号召的农民,还有等待已久的亡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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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大家快到市政厅里去!”
“关上大门!后门去几个人!把所有入口都堵上!”
谁也没料到致远郡的亡灵数量远远超出预期,本以为能够夺回小镇,但一番厮杀之后大家发现连逃出去的希望都渺茫。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恐怖的嘶嚎竟然盖过了钟鸣,亡灵如潮水从各个角落冒出来,若不是集结起来的人们迅速行动将市政厅大门堵死,大家都完了。但还是损失惨重,一开始和凯推武器车的士兵被亡灵杀死了,还有很多农民都没有跑到市政厅就被拖进了麦田里,收割机器人也全都被毁了。
另外还有很多人受伤,其中一名士兵伤的最重,凯将他抬回了大厅。
幸存者加起来不过二十余人,都是些农民,大家都被吓坏了,士气全无的瘫坐在黑暗中。
“杀了……我……”
受伤的战士非常虚弱,对同伴请求一个体面的结束。
凯正死死压住他的肚子上的撕裂伤,这个士兵身上多处被扯下皮肉,白花花的骨头裸露在外,血已经渗透了木地板。
最终,还是同伴用匕首刺入了这个充满痛苦的人的心脏。
望着死去的战友,凯充满恐慌:“既然有这么多的怪物!为什么不让军队来?!”
“军队?”一位农夫气愤的吼道:“当天灾开始进攻苔原的时候,无畏要塞直接就放弃了我们!”
“那时候,无畏要塞也被包围了吗?”凯问。
“不,还没有!”农夫们异口同声的否认:“当时蛛魔还没出现,我们也只是部分居民被污染,情况并不严峻,但军营却迟迟不肯增援。我们多次发信求助,所得到的答案都只是坚守,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凯只是一介武夫,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很明显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
凯握紧大剑靠到门上聆听外面的情况,却只听到刺耳的摩擦和低吼。
吱吱嘎嘎的声音让凯汗毛都立起来了,他立刻远远地躲开大门,又去找了一些桌椅茶柜将前后俩扇门堵死。
“天亮之后,它们会散去吗?”凯问。
一个农民摇了摇头:“这里白天也很少看到阳光,会散去的只有幽灵。”
“就是说,那一群群的食尸鬼、僵尸、骷髅是不会走开了……”
“除非我们被杀死,或是饿死在这里。”
“总会有办法的,不如……”
(呀——!!)
突然,一个想去二层休息的虚弱的农家姑娘突然尖叫着从楼上跌了下来。
大家匆忙跑去查看,发现女孩口鼻出血,瞳孔放大倒仰在楼梯上。
“是幽灵!”
一个士兵指向二层,他发现一个蓝色幽影向下看了一眼就突然消失了。
凯抱起女孩摸了一下脉搏,他很希望救她回来,但这个女孩的生命已经被吸走了。
愤怒的凯拔出剑,三俩步跃上二楼,对着空荡荡的走廊一阵猛砍,可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应该聚在一起!”一个人喊道。
众人赞同:“对!只要不分开,幽灵就没有机会!”
凯却反对:“只要我们被困在这里!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那要怎么办?!”
“等太阳出来!我们就杀出去!”
凯从楼上跳下来,愤怒已经盖过惊恐。
不管怎么说,苔原的阳光还是非常充足的,足矣消弱敏捷的食尸鬼。
而继续留在这里,他们可能撑不过第二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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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一天的黎明来到,被微光点亮的致远郡只剩残骸,所有的幸存者营地都被摧毁了。
田间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未能及时逃离的悲惨尸体,上百只的亡灵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地上,大部分依旧堵在市政厅门口。躲在大厅内的人很多一夜都没能休息,他们打算为应对这群亡灵做个充分准备,但最终发现所能做到的只有放手一搏。
但至少,可以把女人和孩子送出去,去往无畏要塞的山路上并没有亡灵游荡。
“大家都听好了吗?不要管落在后面的人!”一个士兵叮嘱。
农夫们纷纷点头:“一路杀过去,女人和孩子只要闭着眼睛往前跑!”
“那就开始吧!总比等死强!”
“不论是谁跑回无畏要塞,都要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伴随沉闷的摩擦声,市政厅的大门打开了。
“都别停下!!杀下山去!”
“冲啊——!!”
几名妇女和孩子在众人的掩护下从大厅里冲出,趁着亡灵处于呆滞状态突破了封锁。
但由于数量上的差距,一行人刚跑到麦田就被围住了,凯这时候大显身手,只见他抡起大剑就是一阵横扫,瞬间把几个骷髅和僵尸切碎。但被激怒的食尸鬼移动速度还是很快的,非常轻松就躲过了凯,朝其他人扑去。
人们恐慌的避开,结果乱了阵型,一个小男孩被扑倒了,他的父亲冲过去救他,但俩个人都被掏出了心脏。
那凄惨的叫声让所有人都恐惧的想要把耳朵堵上,但他们能做的只有闭着眼睛往前冲。
“只管往前走!不要管落在后面的人!不然谁也活不下去!”
“快走!走——!!”
一个士兵大声催促,但就是分心的几秒钟,一发骨箭射穿了他的太阳穴。
谁也没料到亡灵大军里还有骷髅弓箭手,一时间被惊吓的人们全都停住脚步一动不敢动了。
绝望的人各自为战,最后一名与凯同行过的士兵疯狂的高呼着‘为了联盟’就被亡灵拖进了麦田里,随后传来肢解的凄惨声响。
女人开始尖叫,孩子开始哭泣,被团团包围在麦田的人们失去了希望。
紧握大剑的凯懊悔不已,什么‘用剑来保护大家’的话完全就是一句空话,只是个凡人的自己明明什么也做不到。
‘已经结束了吗?我真是自不量力……’
【把这些天灾都给我送回土里去!一个也不要留下!】
在凯失去斗志将剑放下的一刻,一个被魔法放大的声音贯穿天际,伴随一头巨大的骨龙砸在了亡灵大军之中。
那血红色的龙骨挥动巨大的爪子和尾巴,将被打碎的亡灵甩的到处都是。
【无畏远征军!冲锋——!】
(为了联盟——!!)
紧接着,山下出现了一队高举联盟旗帜的重骑兵,为首的是骑在白骨军马背上的思克斯。
骑士们顺着骨龙冲开的道路,一路直奔难民们而来,将沿途的亡灵踏得粉碎。
就在凯惊讶的一动也不动了的时候,那头骨龙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如星光的鲜红瞳孔直梗梗地俯视着他。
“凯!你没有受伤吧?!”
“奥……娜雅?”
龙背上传来奥娜雅的呼喊,凯这才回过神来。
当凯再一次清醒,骨龙已经俯下身子,盔甲裹身的塞和精灵法袍的奥娜雅从龙背上跳了下来。
见到凯完好无损,激动地奥娜雅一下就冲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你这个任性的臭小子!臭小子!……”
……
……
-
数小时前,凯一行被困在市政厅的当晚,塞已经对笼罩无畏要塞的阴谋有所警觉。
奥娜雅在知道凯要去致远郡之后,是吃不下睡不着,在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钟声之后更是坐立不安,于是就将事情全部都对塞说了。
塞正靠在床头琢磨白天与莉蕾萨的对话,听到奥娜雅的担心之后伸出一只胳膊将她往怀里拦了拦。
“这些天,你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塞问。
“什么地方?”奥娜雅无精打采。
“比如军队和行动方针。”
“我好像无权过问这些事情……”
“那么,和凯说过话的军事顾问呢?”
“你是说塔尔伯特先生?我只和他见过俩次面,他是一位绅士。”
关于软禁莉蕾萨的事情,塞一直在怀疑军队中有叛徒,他非常了解诅咒神教的渗透方法。
但奥娜雅并没有注意这些,现在她又满脑子都是不听话的凯惹出的麻烦,正焦虑的将脸埋在塞的胳膊里,偶尔发出一阵困扰的叹息。
“你说塔尔伯特叫凯去致远郡。”塞揣摩:“给莉蕾萨写信的那个亲戚就驻守在致远郡,记得是一个叫‘威廉’的人。但我向军方打听致远郡的消息时,塔尔伯特告诉我说致远郡已经沦陷,将军下令放弃了,也已经从那里撤回来一些人了。”
奥娜雅抬起头:“是这样的,所以才组织了一个小分队送些武器回去给幸存者,大概是想帮他们逃出来。”
“真的是要他们逃回来吗?也可能是让他们把镇子夺回来。”塞反驳。
“为什么?抢夺小镇的话可以派军队啊,用你的龙就足够了。”
“问题就在这里,亲爱的。”
塞温柔地抚着奥娜雅柔软的粉色长发,慢慢揣摩。
“让我猜猜,你说凯发现要塞里有叛徒对吧?”塞问。
“是的,他已经把事情告诉塔尔伯特先生了。”奥娜雅点头。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将凯灭口才派他去的?”
“这不可能!”
奥娜雅几乎跳起来,大声尖叫着。
塞连忙安慰她,但奥娜雅开始颤抖了,自从她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钟声就已经感到了危险。
她认为塞说的没错,如果要是为了逃跑,为什么鸣钟?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鸣钟把亡灵吸引到市政厅,然后让大家从别的地方逃走。
要真是这样的话,她祈求那个自我牺牲的人不会是凯……
“我们等到早上,”塞坐起来将奥娜雅搂在怀中:“从致远郡返回需要几个小时,到早上没人回来就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你是对的,该怎么办……”奥娜雅担忧。
“不会那么快的。他们有武器,有营地,至少可以坚持一天。”
“但是,为什么官僚要派大家去送死?”
“如果威廉死了,我们就找不到萨沙理安了;凯死了,也就没人会知道有叛徒一事。”
“背叛的人是塔尔伯特顾问?还是阿洛斯将军?”
“俩个人可能都是叛徒,但我们必须找到证据。”
难怪在有增援且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战线还会崩溃,也难怪将军不动用神圣的德莱尼守备官,塞突然发现他是想把要塞拱手让出去。
致远郡的事情肯定更不简单,他们把很多知道内情的人都派到那边等死。
“稍微休息一下,亲爱的,然后我们去把思克斯和小叶叫起来。”
“我哪里还有心情休息……”
“你必须耐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指控俩个高级军官,只会让我们自己被关进牢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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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郡沦陷了,城市内的资源全都已经被污染,不可能重新建设了。
幸存者们回望那残破的城镇,想到死在小镇中的亲人和朋友,有人失声痛哭起来。
塞要一些士兵将难民送回无畏要塞,同时留下了一些人来清理致远郡的残局。
就在大家忙碌的时候,奥娜雅正在教训凯,她已经快被气疯了。
“你真是混透了!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还去撞钟!”奥娜雅大嚷大叫。
凯立刻辩解:“是顾问大人建议我这么做的!我只是完成命令!”
“他要你死!你也会死吗?!”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可你只是一个乡下的臭小子!”
“好啊!你自己不也是个乡下的臭丫头?!”
结果,俩个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塞耸了耸肩,这里没有他的位置了,他只好去监督废墟的清理工作。
……
塞走到一座矿坑前,叶正在这里负责监督士兵们搬运尸体。
这周围全都是从矿洞拉出来的腐败丧尸,还有很多被丧尸扯碎的步兵尸体,但其中有一具完好无损的尸体格外显眼。
他从这具尸体上搜出了铭牌,上面刻着‘威廉·奥雷顿’的字样,明显就是莉蕾萨所说的那位亲信。塞责备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但幸运的是这具尸体没有被感染,也还没有开始腐败,脖颈处可以看到相当清晰的切痕,可以肯定他在战争开始前就死了。
“叶,你也有带匕首吗?”塞问。
叶从腰间将匕首取下来:“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这个是在本地市场买的吗?”
“是的,昨天逛街的时候买的。”
塞看了看匕首的刀刃形状和宽度,和尸体的伤口做了一下比较,完全吻合。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塞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没事可不要到处乱跑了。”塞将匕首还给叶。
叶困惑的歪了一下头:“是活人干的?”
“没错,他是被人谋杀的,而且还是自己人。”
“士兵说矿洞里没有活人了,您认为那个人还活着吗?”
“我心里有底,这边弄完就把人带去给思克斯。”
“好的,主人。”
塞将铭牌装好,回去找到和凯在一起的奥娜雅。
奥娜雅和凯看起来是大吵了一场,俩个人谁也不理谁了。
塞自然没办法,他只是把思克斯和叶留在这里,准备接奥娜雅回要塞,同时问凯要不要回去。
凯不太想回去,不过奥娜雅又责骂了他一顿,强迫塞将他带回去。
塞抱起奥娜雅坐上冰嚎,然后让冰嚎起飞后一把将凯抓了起来,就这样飞回了无畏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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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将奥娜雅和凯留在了城里,自己就赶回旅店去见莉蕾萨了。
当莉蕾萨拿到威廉的铭牌,她悲伤地将铭牌护在了胸口。
“威廉是被人谋杀,但我还没有证据表明内鬼是谁。”塞说道。
莉蕾萨叹了口气:“可怜的奥雷顿先生是唯一能帮我们的人,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我们能做什么?”
“我搞到这个……”
莉蕾萨从床下抽出一本书册大小的蓝皮册子。
这东西塞是见过的,不是港口征募官的新兵名册么?他听说最近征募官把名册丢了,原来……
“你是怎么弄到的?”塞困惑。
“额……算是‘借’的吧。”莉蕾萨羞涩的笑了笑。
“他已经发现名册丢了,正在找。”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莉蕾萨打开名册迅速翻找,威廉说过他看到萨沙里安的名字就在他前面,一定间隔的不远。
“找到了,我哥哥在‘S’番队。”莉蕾萨指着一行名字。
塞看了一眼:“‘S’代表什么?联盟所属番队都是用城镇名字和地区名命名的啊。”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让我想想,不少士兵都会来这里喝点小酒,我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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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来到旅店一层的餐厅,点了杯好酒坐下来和老板套近乎。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张扬,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选消息最灵通的人,那无非就是天天都在和士兵聊天的老板了。
“我说啊,老板。”塞假装酒后失言:“这仗打得太窝火了一点吧?你知不知道将军先前是怎么安排番队部署的?”
“这可不好说啊,我的大人,您不如去问问那个老家伙。”
旅店老板指向一个不起眼的墙角,说道:“老科布恩将一生都献给了部队,无论是历届将军的名字,还是番队、旅团、特派组的编号与编制,这些对他来说都如数家珍。如果您去找他绝对是没问题的,不过要给他一点礼物才行。”
塞回头瞧了一眼,看到一个颓废的老兵正在喝廉价啤酒。
“好吧。”
塞掏出满满一包金币砸在桌子上:“给我把他喂到饱,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行。”
“您简直就是天使!我的大人……~”
老板拿出一瓶珍藏的上等酒,还叫伙计弄来一盘好肉,以塞的名义送了过去。
老兵见到面前的珍馐,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塞也是自然而然就跟他搭上了话,一番试探之后他发现老兵的确对军队制度和安排了如指掌。
这个交易看起来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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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之后,老兵酒足饭饱,绞尽脑汁思索塞的问题。
“‘S’……嗝——‘S’番队?我从没听说过这奇怪的番号。”
“一点印象都没有?”
“嗝——完全没有……所有番队都是用的城镇名称。嗝——唔……”
老兵腆着肚子靠在椅子上,转着眼珠回忆:“闪金镇的小伙子们去了嚎风峡湾;夜色镇增援龙骨荒野,西部荒野人民军……等等,总觉得是在哪儿听过一次。”
“你确定?”塞问。
“对……对了!我记得有个逃兵喊过‘S’番!”
终于,老兵想起来了。
“他们都说他是疯子,你应该不难找到他——早已经被关进去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祝你有个好胃口。”
塞借窗望向竖立在港口的兵营,他知道自己动作要快一点了。
若是有人看到他和老兵的会面,那逃兵估计活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