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亚斯早已死在嚎风峡湾,无须惦念……】
“放心吧,马兰。在很早以前,我们就这样欺骗自己了。”
“一路……走好……”
万事万物终有了结之日,面对无尽深渊塞悲哀地长叹。
是时候了,堡垒的控制权已经掌握在手,通道也都打开了,一切准备就绪。
那么——
塞重新捡起自己的剑,拭去上面熟悉的血迹,大步走向传送符文。
不能辜负马兰的一片苦心,这笔血债终究要清算,所以塞并未等军队准备好就一马当先踏入了符文之中。
嘶哈——符文发出一阵嘶响,塞伴随一道白光消失。
大概过了四五秒的时间,他感觉双脚又踏在地上了,就再次睁开双眼。
却不想,眼前并不是冰封王座,而是一座高耸的白塔。
“怎么……?”
塞大吃一惊,别说王座了,这里根本就不是冰冠冰川。
翠绿整齐的大草坪,耀眼的白石墙与白石塔,碧蓝的天空,熟悉的空气。
难道是……
“魔法学院?!”
……
-
为什么是皇家魔法学院?塞惊愕良久。
他尝试着走动几步,柔软的草地,清爽的微风;这空气,这感觉,没有一点的虚假。
不是幻境?不可能,自己还是穿的天灾战甲,毁天灭地也在手中。
“阿尔萨斯——!”感到不妙,塞大吼起来:“连你也要放弃骑士的荣耀!不敢堂堂正正对决吗?!”
嘹亮的呼喊在空旷的学院内回荡许久,却无人应答。
仔细看来,偌大的广场似乎只有塞一人,格外的静谧,都可以听到舒心的风声。
果然是幻境吧,既如此就是陷阱了?塞干脆将剑插进地里,靠在上面等待它自己终结。
你就闹去吧——塞心想——天灾就是一群胆小鬼。
然而,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就在他苦闷的等待时,突然一匹棕色骏马从大门方向朝疾奔宿舍区的方向奔去。
这突然的改变自然吸引了塞的注意,他仔细瞧去,发现起码的人异常眼熟。
“马兰……?!”塞心中一颤。
没有看错的话,的确是马兰,还是学生时的马兰,那位白衬衫黑西裤和灰斗篷的一年级生,背上还挎着一个布书包。
终于,塞按耐不住了,拿起大剑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
大庭院的边沿,白塔后面的学院宿舍,与从前一样充满温馨的感觉,家的感觉。
塞的满腹纠结的踏上熟悉的大理石台阶,进入宿舍大厅。熟悉的布告板,熟悉的课程表,熟悉的社区指引,一切都是熟悉的往昔,一点都没有改变。
即便是现在学校,也没有多少改变吧。
塞充满怀念的穿过大厅,来到拐角处的楼梯前,一阶阶的轻轻踏上台阶,仿佛是怕打扰到其他的同学休息。
当第三层抵达,塞离开楼梯转入走廊,这里是他的房间所在,曾经洛提斯子爵执意为他定制的单人套房。从前的塞不理解,但现在他全都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偏偏要为他定个单人房间还要佣人定时守候?仅仅是因为爱。
那个总是严厉对待,看似死板守旧的父亲,却是比谁都溺爱他的人啊。
“爸爸、妈妈……”
来到那扇红木门前,塞将原本所有的警惕都放下了。
他将大剑背在背上,轻轻拧了拧门,发现门并没有锁。此时他才想起来,在学校最后的那次舞会上,因为没有见到奥娜雅而失落的自己就那样跑回到了家里,根本就没来得及再回来锁门的啊。
但是,现在这间房还会是自己的吗?也许早就转给其他的贵族学生了吧。
总之,要先进去看看吗?
咯吱——
轻轻地,门被推开了。
华丽的大床,精致的木桌椅,简单的布局,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没有转变主人?还是说——
感到不对劲儿,塞忙走到墙边的计划表前查看,却发现它是空白的。
为什么会是空白?明明自己总会心血来潮写些东西上去,就算是征兵令发布的当天没来得及写,那也应该是保存着前些时候写的东西才对。
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幻境陷阱?环视着屋内熟悉的一切,塞陷入了沉思。
他困惑着,缓缓来到书桌边坐下,书桌上摆满的依旧是他所熟悉的物品:从家带来自小就最喜欢的文具套件,限量版的小闹钟,还有每一年的年终朋友们都会寄来的祝福卡片,和无聊时候的涂鸦。
如果真是陷阱,至少“那件东西”是绝对不会有的。
姑且要尝试一下,塞迅速拉开抽屉,在里面翻弄起来。
但很快,他紧张的神情一瞬间就舒展开了,双手轻轻地从里面托出个小玩儿意。
——是很久之前,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希娜送给他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
这件礼物只有俩个人知道:希娜和他自己。
如果这个东西也出现,可不是简单的幻境了。
塞思索着,将小巧的黑金属外壳八音盒捧起玩转着。外壳原本的乌黑之中已经略带棕黄,真的有些年头了,但功能依然完好。只要轻轻地将它打开,清脆、悠扬又舒缓的旋律就会轻盈的响起,将整个房间包裹其中。
他也的确将它打开了,然后把它抱在怀中,闭上眼睛轻靠在椅背上,希望就这样将灵魂融入曾经的记忆里。
轻轻地,静静地——塞放松着——沉浸在悠扬的旋律中。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人出现了。
(你的自信哪里去了?!就这么拱手相送?!)
(好了!够了!我不想提这件事好吗?!)
(这真的一点也不像你,完全不像。)
是俩个女孩的声音,塞立即凑到窗边向外张望。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真是大吃一惊,竟然是希娜和莉米娅?
火红散发的莉米娅和乌黑马尾的希娜,俩人刚刚从宿舍出来的样子,都是穿的一年级制服,一边争执着什么一边朝白塔走。刚刚好像是因为话题给闹僵了,莉米娅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随后的路途就是闷声不出了。
塞很好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她们俩个?她们又是在争什么?
出于疑惑,塞当即高速奔出房间,一路追逐莉米娅和希娜朝白塔跑去。
……
原本塞以为这只是个幻境,学院是空的。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原来现在是授课的日子,大家都在教室上课而已。
塞追在希娜和莉米娅身后,攀上螺旋的高塔阶梯一直到了顶层的炼金区。从周围学生手中的书本不难看出,今天是炼金系专业的草药学课程,而希娜和莉米娅都是炼金系的学生,所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合情合理。
一切都合情合理?——塞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愣。
在走廊徘徊穿梭的学生,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无视了塞,自顾自的说笑着绕行。就没人会觉得奇怪吗?突然一个身穿盔甲的人出现在学校里,还和传说中洛提斯家的公子一模一样,就连偷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他们竟然……就像根本没有塞这么个人一样。
一路走走看看,塞困扰的来到炼金教室外,此时刚好上课,塞就驻足在窗外朝里面张望。
今天的希娜和莉米娅是坐在一起的,在老师授课之后的试验时间里,俩人一边摆弄器械一边聊着天,似乎还有未聊完的话题。
塞听不到俩人聊的是什么,但希娜的表情一直很别扭,她总是皱着眉,偶尔简单的回莉米娅几句。
莉米娅从入学起和希娜的关系就不错,塞没有太在意,看看离下课还有段时间,他想去别的地方放逛逛,比如找到刚才的马兰。
若是找马兰,那就要去他正想看看的地方:元素系的教室。
马兰的专业与塞和奥娜雅的相同,曾经也就是因为这个经常在专业课上产生矛盾。
说起来,奥娜雅和曾经的自己会不会也出现在这里?
诃鲁他们是不是也在?会不会又要欺负奥娜雅?
这么想着,塞当即就出发,前往高塔下一层的教室。
他一路溜达着,留意着,回到了下楼的旋梯。
当他这一步迈出去的时候,周围的空间突然晃荡了一下,就像水波的涟绮。
紧接着,一阵躁动从身后传来。
他回身一望,竟然是学生们?!
-
不是还在上课吗?!
塞惊奇的聆听学生们的议论,发现竟然都是刚刚课上留下的问题,怎么会这就下课了?
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他当即转身下楼,迅速向元素系的授课室走去。
当他来到自己原来的专业教室门外时,又是一阵惊愕扑面而来——上一个瞬间还在炼金教室里的希娜——现在正靠在元素教室门外。
她怎么可能比自己快这么多?塞再也没办法淡定了,立刻上前去打招呼。
“希——”(你就是奥娜雅·托里斯?)
塞刚抬起手朝希娜挥着开口叫,她却突然转身拦在教室门口。
奥娜雅?是奥娜雅?塞又立刻收了声,加紧几步朝前走,结果真的看到了奥娜雅。
“你就是奥娜雅·托里斯?”希娜问。
奥娜雅很惊奇,连声应答:“是、是的!”
“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找你谈一谈。”
“什、什么事呢?我下午还有课……”
曾经的奥娜雅就是这个样子,胆怯、恐慌,因为大家都欺负她,她不可能跟人单独出去。
希娜却笑了,不容分说的拦住她的胳膊,随口给了一个解释。
“啊哈,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因为你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
“哎?!是谁……?”
“走啦走啦,不然真的要耽误时间了。”
希娜拉起她就走,奥娜雅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被动跟随。
塞当然是要追去继续观摩,而此时他又是在无意间看到了马兰。马兰抱着一本厚重的大典从教室里出来,注意到了拉走奥娜雅的希娜,他是相当惊讶的样子挑了挑眉正了正眼镜,然后冷笑着摇摇头走掉了。
当见到马兰之后,塞改变了主意,他并没有去追逐奥娜雅和希娜,反而是跟在了马兰后面。
他以为这一切都和马兰有关系,所以觉得还是跟随马兰更好些。
……
塞跟着马兰走出本层的走廊,但周围的空间又是一阵摇曳,就像刚刚在下楼时遇到的一样。
而这一次不光时间改变了,连地点也改变了。
向四周看看,塞正站在二层的喷泉大厅内,周围都是完全不认识的学生,马兰也不见了。
他苦闷的摇着头,缓缓来到水池边坐下,无可奈何的把大剑扔到一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解闷。
难道这一切都和马兰没有关系吗?回忆那坠入深渊的马兰,那不论怎样劝说都是一心寻死的马兰,塞真的很悲伤。
但如果和马兰没有关系,那又是怎回事?
塞孤独地在水池边坐了许久,只看到周围学生一批批的轮换,却也认不得几个。
学校这个地方他来的并不多,谁让他是翘课大王呢,认不得几个人也是正常。但意外的是,这里却给他留下了太多的回忆和太多遗憾,坐在大厅里的这段时间,他都是在回忆学院里往昔的点滴,不知不觉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大厅亮起了灯光,泉水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安静地流淌着,与塞一同静默地注视着来往交际的学生们。
最终,夜深了,大厅里也没人了。
塞有点发愁,他不知道该怎样离开这个世界。
-
就在塞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扭头一瞧竟然是希娜。
与先前一样,希娜并未留意到塞的存在,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的样子,手里捧着杯果汁默默地低着头。
“干嘛装的那么深明大义啊……”希娜自言自语的嘟囔出一句。
塞很困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希娜自然没有听到,依然出神的望着杯中果汁,自顾自的叹息。
希娜这个人平时没有什么烦心事,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操心的。如果说学院里谁的身价最高,那么除了一两名公爵的贵子就要属希娜了,谁让她是皇家大顾问的独生女,所以塞当机立断一定是先前与莉米娅和奥娜雅的谈话导致她失落。
但是,塞又不可能和她通话,只能跟着叹息。
结果呢,无意间就形成了很有趣又很悲剧的一幕:肩并肩坐在一起又相互看不到对方的俩个人,却带着同一张苦脸摇头叹气。
“真是笨死了,干嘛说那些啊……”希娜苦恼。
塞也叹息:“真是,让我在这消磨时间是干嘛……”
“唉……”
“嗨……”
“笨死了!莉米娅说的一点没错的啊!喜欢就要说出来嘛!”
“就是,‘我喜欢你!’这样大声说出来是多么可歌可泣啊……”
实在无聊,塞干脆附和希娜,他知道她听不到,就当消磨时间。
况且,塞也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消沉又内在亢奋的希娜,她的自言自语竟然一直都没停下。
“就当是做了一次和事老吧?”希娜摇晃着果汁喃喃:“但是……真的很想试试啊……”
“试试就试试吧,大小姐,您也差不多该洗洗睡了……”塞无聊的依着剑柄。
“好!就趁现在试试!”
希娜忽然鼓起勇气,通红着小脸深深吸了口气。
塞挺好奇她是要做什么,结果接下来一句话真是差点让他倒仰进水池里。
只见做好万全准备的希娜深呼吸之后,大声吐出一句:“塞——!我·喜·欢·你!!喜·欢·你——!”
趁着厅中无人,也大概是憋了太久,希娜大声的重复了俩次才觉得舒服了。
呼……喊完之后,她总算痛快了,羞涩抿着果汁偷乐。
塞惊愕了,即便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世界,被这样当面大胆表白他还是很震惊,木然好久。
然而,惊愕之后又欣慰的笑了,这不正是他一直都希望希娜做的事吗?哪怕在他决定选择奥娜雅之前,希娜能够简单地面对面说上一句,先行占据他心中的一个位置,让他有那么一丝犹豫,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啊,”塞温柔的注视着希娜,笑道:“我也喜欢你啊,傻丫头……”
“噗噜——!!!……”
突然,不知希娜是被呛到还是怎么的,一口果汁就喷了出来。
这着实把塞吓到了,‘噌’一下就跳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希娜突然转过头来了,满脸惊讶的盯着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诶?!……”她似乎是从胃里挤出来这么一句。
塞也同样不知是从哪挤出一句:“啊?!……”
她看到他了,她也听到了。
就像他看到她了,也听到她的心声一样。
空间的界限被打破了,希娜和塞彼此看到了对方。
在这幽静的艾尔文森林之夜,在这数年前的白塔之中,原本已经生死相隔的俩人惊讶又充满欢喜的注视着对方。
-
“塞……?!”
终于,还是希娜先开口。
塞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啊……是啊……”
“刚、刚刚那些……”希娜整个人都羞红了:“你、你都听见了?!”
“该怎么说呢,”塞尴尬地抓了抓脑袋:“算是吧……”
啪嗒——
太过震惊,希娜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
“那、那你的回答是……?!”
“是啊,我也喜欢你啊。”
塞没有逃避,他其实也真的是喜欢希娜的。
从小到大,经常为塞操心的人除了摩尔森也的确就是希娜了。遇到奥娜雅之前,为塞费心最多,也是让塞最为在意的女孩非希娜莫属,若不是这场战争的话,如果没有发生这样和那样的不幸,他的另一半还会是奥娜雅吗?塞自己都不确定。
现在的东部王国已经是夏末了,如果那一切真的没有发生,毕业典礼上将与自己一同面对人生的人会是谁?
其实,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塞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欠希娜一份情,还有一份只有来生才能偿还的债。
人会有来生吗?塞不相信。
如果不会,至少可以在平行的时间流中改变它吗?
改变它吧,至少让眼前这个希娜不再痛苦,也让那天在北风中面对冰冷尸体嚎啕的自己得到救赎吧。
-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塞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迷了路刚好经过这里。”
“我、我知道……”希娜羞涩的点点头:“但你的确答应了吧!”
“是啊,我喜欢你。”
猛然间,塞将希娜抱在了怀里。
“笨、笨笨笨笨蛋!做、做什么啊!”希娜大惊失色。
塞淡然一笑:“做我欠你的事,对不起。”
深情的一个吻,但是没有吻在嘴唇,而是吻在了希娜的额头。
希娜当即就全身发软了,娇滴滴的瘫在了塞怀里,完全不知所措了,眼睛里闪动的全是幸福。塞依然满脸的愧疚,这一生这一刻的自己都已经属于奥娜雅了,所以他对希娜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让那个世界的自己来偿还吧。
而就在这时候,大厅里传来了脚步声,塞一惊就放开了希娜。
“塞?怎么……”
“塞?!”
等希娜抬眼望去的时候,发现塞不见了。
是幻觉?还是梦?是抑郁到极限精神失常了?!
这时,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灯光下,还是学生的塞正穿着便装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过来。
“……塞?!”希娜惊愕,她很清楚俩个塞的不同。
还是学生的塞一愣:“哦?希娜?你在这里做什么?也是来听午夜场音乐会的?”
“……”
果然,刚刚只是个梦吧。
不过,即便是梦,那也是个好兆头啊。就像莉米娅说的,如果自己都驻足不前,又要如何推动这份感情发展?只有自己先主动起来才行啊。
尤其……对像是塞这么迟钝的家伙。
——这么想着,希娜爽快地点头,和塞一起跑向舞厅。
-
此时,真正的塞这边也看不到希娜了,一切都在他松开手的瞬间改变。
他的头顶是黑暗的壁垒,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军队,眼前则是闪耀的传送符文。
回来了,自己的世界。但刚刚是……
他不确定自己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中一颗巨石悄然落下了。
……
与此同时,一个小巧的女孩身影趁塞迷茫的时刻闪出了联军队伍,消失在黑暗之中。
‘每一个人都渴求改变过去或未来的错误,我们无法一一兑现他们的愿望,而且守护时间的平衡也是我们的责任。但他们——守护着艾泽拉斯,为其奉献一切的英雄们——如果今日注定毁灭,至少让他们在平行世界里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女孩娇小的身体穿越黑暗出现在堡垒之外,化作一头青铜的巨龙消失在茫茫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