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的决战一触即发,征讨的部队已经在巫妖王面前集结。
唯有遥远的晶歌森林上空——达拉然中——正准备参战和不打算参战的人依旧享受着稍纵即逝的平静。
银色领地,深夜
英雄之家的酒店中,奥娜雅平静地睡在柔软的大床上,蝶就像从前一样,蜷缩成一小团依偎在她身旁。
已经是午夜时分,所有的人都睡熟了,就连小火龙迪米也在床下打起鼾。
然而,看似最幸福、最舒服的那一小团——蝶——却是睁着眼睛的。
已经三天了,自从奥娜雅身体虚弱以来,蝶一刻都没能好好休息,她已经疲倦的落下黑眼圈。不仅仅是担心奥娜雅,更多的还是她的私事,不知为何,最近每晚她都会梦到过去在暴风城里的家,梦到爸爸妈妈还恩爱时的生活。
被困扰多天的蝶最终将记忆锁定几个星期前,冰冠堡垒的攻势还没有正式展开的时候,是风雪找到她,用很荒唐的方式通知她去晶歌森林中多莉雅纳的墓前。
蝶照做了,但在妈妈的墓前,她找到的却是清灵——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爸爸。
所以,蝶用粗暴无礼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会面。
她不喜欢爸爸,但至少这是她的爸爸,是唯一的亲人,多少还是有些纠结的。而最让蝶纠结的,是她不知道爸爸是为什么抛弃了她和妈妈,也不知道爸爸又是为什么愈发冷漠地对待她和妈妈。如今面,在面对自己的骨肉,并且还是唯一的亲人时,他又为何总是沉默不言。
多少次她都想和父亲谈一谈,以便解开心结,可总是做不到。
要和父亲面对面,蝶真的做不到,她认为父亲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慈蔼的父亲了……
-
冰冠堡垒,横尸遍野的上层大厅中
联军的大部队已经通过了传送符文,但上层大厅依然留下了一部分负责拖延天灾残余部队的军队。
此时,一支小规模的联盟侦察队正徘徊在庞大的悬桥上,穿梭于三个主要厅室探查敌情。刚刚他们才侦查完已经被毁坏的天灾工厂,正在赶往才被攻陷不久的鲜血大厅进行战损评估。据说鲜血大厅的战斗异常激烈,萨莱茵和鲜血女王让白银十字军俩个步兵团丧命于此。
现在,这只侦查小队要去确认那些尸体的回收可能性,谁也不想神圣的战士们再被天灾利用。
“小心行事!”进门之前,队长叮嘱。
哨兵们严肃地点头:“是!”
五个人和五对双手剑,这是小队的唯一装备,他们只要求灵活迅速。
五位战士在决定进入的一刻就启动潜行状态,小心翼翼地在阴影中摸向鲜血遍野的红色大厅。
但接下来的场面,一行人却谁也没有想到。
……
按理说,鲜血大厅已经沦陷,这里只有敌人和战友的尸体。
可现在,哨兵们只找到了泼洒满地的干涸血迹,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队长,为什么没有尸体?)一名队员轻声细语。
队长好是茫然:(也许有人比我们先到?)
(但是……)
嚓——(噗通——)
完全没有任何先兆的,提出疑问的队员在交谈时突然脖颈断裂倒在地上。
队长和哨兵们当即就愣住了,就好似是空气杀了他们的队友,但一行人立刻从潜行中脱离,做好战斗准备。
“敌袭——!……”
咔嚓——(嗵——)
队长刚刚呼喊完毕,自己也喷涌着鲜血倒在了地上。
出了什么事?哨兵们被恐惧和惊愕包围着,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正有敌人屠杀他们。队长和刚死的哨兵一样是脖子被利器切开了,从几乎被斩断的脖颈来看这一定是相当巨大的武器,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们会看不到?
三名哨兵背靠背贴在一起,惊恐的等待下一个被杀害的是谁。
【恐惧……它是你们最大的敌人……】
一个阴森的声音贯穿天顶,似乎是从宇宙中传来。
三人的冷汗已经侵透了衣衫,六双眼睛将被鲜红充斥的大厅每个角落都锁得死死的,手中的双剑就像装上弹簧般时刻准备着。
但是,他们依然什么都没有找到,直到下一个牺牲的人到来……
咔嚓——(呃——!……)
这一次,一个可怜人的胸膛被刺穿了,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挑了起来,远远抛开。
然而,这次之后,最后的俩名幸存者终于还是看到了行凶者。
——在鲜红的空间中,一枚金色的剑兰花印逐渐清晰,它印在一展黑色的披风上,包裹着一副金色的铠甲。
兄弟会的巨大双手剑闪烁着黑暗的光泽,正是它将哨兵砍杀,刚刚死去的战士血迹还一滴滴的从剑身滑下,就像是这把剑在畅饮鲜血。
【恐惧的你们,甚至都不敢见证我的存在。】
【只有愤怒起来,你们才有机会抵抗,才有机会垂死挣扎。】
“这、这是?!洛提斯子爵?!”
-
阿提耶夫·洛提斯,和战死在天谴之门的所有人一样,他的尸体也被拖进了黑暗堡垒。
按理说,他和妻子莉雅总是形影不离,但莉雅的身体早已粉粹,现在只有他一人了,冰冷空洞的双目撒发着憎恨与杀戮的渴望。
当金色的盔甲不再释放光芒的时候,他将是联军战士们遇到的最恐怖的敌人。曾经暴风城皇家骑士团的团长,只需一队骑兵就将黑石兽人阻绝在赤脊山颠一生的那个人;亦是第七军团的冲锋指挥官,永远冲锋在第一线的勇士。
现在,他是天灾的死亡骑士了,黑暗的光辉开始吞噬血腥大厅,哨兵们正在寻找的尸体出现了——阿提耶夫的不死骑士团。
【真正的战士,不论何时都会用百分百的力量面对敌人,接受铁蹄的践踏吧!】
“别、别开玩笑了……!”
面对一整支天灾部队,俩名哨兵知道只有撤离这一条路可选,想都不想转身就跑。
成群的亡灵在他们身后嘶嚎,俩人拼劲全身的力气迈动双腿,疯狂的呼吸着,让自己每一个部位都运作起来帮助身体。这种时候向神明请求都是徒劳了,还是多请求一下自己那可怜的躯壳吧,能不能活命就看一双腿了。
阿提耶夫一直站在鲜红的阶梯顶端,一步未动,漠然地望着自己的大军追捕猎物。
他不是不想追,也不是放走他们无所谓,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刚刚他感觉到一只更大的猎物接近了。
噌——!俩枚反射红光的银色飞刀突然从天顶飞下,笔直向阿提耶夫袭来。
阿提耶夫没有闪避,任凭俩枚飞刀插进他的左臂,然后淡然地朝顶棚望了一眼。那是与他一样黑暗的战甲,只不过是更轻便的皮革制成;又是与自己同样冷酷又冷静的眼神,只不过里面涌动着热血。
——是天道清灵。
阿提耶夫冷笑一声,将飞刀拔出来抛到一边。
【一对一的来挑战我吗?精灵。】
“我向来都是单人行动。”
天道从顶棚跃下来,轻盈地落在这位散发压迫气息的死亡骑士面前。
阿提耶夫很高兴的将大剑插在地上,在大厅内设置出一个坚固的结界,将自己的亡灵大军封在了外面。
【一对一,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很公平,子爵大人。”
天道取下背后的巨大双刃,诡异的绿色光芒点亮了他的战甲。
面对强大的死亡骑士,作为生者的天道清灵没有丝毫的畏惧感,他有一种特有的冷静,但冷峻的目光下也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恨意,那是发自内心的憎恨。
就是天灾害死的多莉雅纳——他的爱人——他一生亏欠最多的人。
想到这里,天道清淡的笑出一声。
(哈,原来……)
锋利的双刃与巨型符文剑碰撞在了一起。
(我也曾想追随她同去啊……)
这是一场激烈的厮杀,冷光与惊响交织在一起。
(若不是女儿处处让人操心……)
正面的交战中,天道明显处于弱势,但他依然正面接受这场对决。
天道早就想进行一场不计代价的痛快对决了,倘若结局会是死去,就这样结束背负的一切回到多莉雅纳身边又有什么不好?这些飞溅的鲜血——这些从自己身体上飞出的鲜血——都是束缚一生的锁链,只有当它们流尽,使命才能终结。
(等我吧,亲爱的。)
(这个世界所亏欠你的一切,我发誓会在那个世界全部归还……)
-
不称职的父亲与不称职的丈夫——不单单是蝶这样认为——天道自己也时刻都在懊悔。
很多次他都希望女儿能够理解,但女儿从未能理解他,到最终甚至变成了根本不想理解他。
就这样吧,愿不愿意谅解都是女儿自己的想法。
其实也是无所谓,天道只想将亏欠妻子的部分偿还,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偿还。正是多莉雅纳改变了那个冷酷又无知的孩子,也是多莉雅纳让那个仅仅外表能被称作“孩子”的人深刻认知到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工具。
没有多莉雅纳,就没有天道清灵,更没有天道蝶……
呲嚓——
唔……!无光的大剑击中天道侧肋,他痛苦呜咽一声跪倒在地。
肋骨被斩断了,鲜血喷涌,但天道只是抓起止血粉泼在上面,迅速翻转撤离一段距离又重新交战。
……
坚信友谊和爱可以改变一切的那个女孩,如同银月城般洁白美丽的女孩,宁愿放弃更好的生活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刚刚继承家业的杀手。
仅仅是因为她想要改变他,她觉得他们的生活将无比明媚温暖,因为她爱他;但他的心中却只有荣耀、家族、事业和遗志,多少年来一直是这样,即便已经成为了孩子的父亲也是一样,她倍感挫折。
到后来,来自政界和种族之间的压力也频频不断,女儿被同龄的孩子称作是“妖精”、“怪物”、“叛徒”。
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东西,也许放开手让彼此都沉淀一下会更好。
所以,多莉雅纳才带女儿回到银月城,回到血精灵们出生的地方。
‘如果十年之后,我们还彼此坚信着这份爱情,再回到一起生活也不错吧?’
‘我想让蝶找到属于自己的身份,将来不会生活在我们或我们先祖犯下的过错中。’
咔锵——
又是一次骇人的碰撞,阿提耶夫充满杀意的一击将天道右手的战刃击碎了。
破裂的邪能水晶洒落一地,天道败退了下来。光明正大的近战搏击果然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更胜一筹。
但天道是个从不放弃的人,况且阿提耶夫也是在孤军作战,这是绝不会再有的机会了。
仅仅靠着一只战刃的抵挡,天道将交给风雪的东西也用上了——那就是——武学。
徒手攻击敌人的要害部位,用看似无力却很到位的打击牵制敌人的行动,并找机会给予致命一击。相比风雪,天道懂得更多一些,尤其是在道具的运用上,他可也是有名的制毒师啊。
虽说阿提耶夫已经是死人,但天道的某些毒药对死人很管用,尤其是致盲粉。
“尝尝这个!”
【唔?!】
突然将阿提耶夫的眼睛遮蔽,天道趁机一刃劈开了他的胸甲。
【喔喔喔……这可真是个好办法,特工先生。】
“……您真是个怪物,子爵大人。”
阿提耶夫被重创,胸口被完全切开,但他依然行动自如,毫无感觉。
原本看到点希望的天道黯然了,看来这将是场持久战。
当然,结局他也已经看到了,最终自己将体力用尽被切成碎片。
(蝶,其实爸爸那天想告诉你,那是我和你妈妈约定第十个年头来临的日子,爸爸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你们回来……我爱你们……)
……
-
与此同时,达拉然
又一次,好容易才被疲劳击败而入睡的蝶从噩梦中惊醒,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奥娜雅传染了。
窗外一片朦胧的粉红夜色,天还没亮,当然疲劳也没有消退。
但是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锵锵锵——
蝶刚刚坐起来,就传来一阵轻盈的叩门声。
这么早是谁在敲门?好奇着,蝶匆匆起身去应门。
一开门,发现是个六七岁的人类小男孩,他淡蓝色的亚麻布衣服,一双褐色的大眼睛一眨眨的甚是可爱。
“呃……你找谁?”蝶问道。
男孩机灵地朝门里面看了看,回答:“天道小姐是在这里吗?”
“天道?我就是。”
“喔~!竟然是个精灵!”
“……”
男孩兴奋又新奇的怪目光让蝶很不自在,她不喜欢被人围观。
“请别在意,我只是第一次见到精灵。”男孩天真地笑着。
“我并不在意……”蝶似笑非哭地咧咧嘴:“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只是想让你帮个小忙。”
男孩说着将手伸进上衣的侧兜掏了掏,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
然后,老气横秋的说道:“就这个,帮我把它交给一个叫‘塞·洛提斯’的人,他们说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蝶接过盒子看了看,是个比较常见的木质方盒,她下意识的想要打开看看。
但男孩不希望她打开,犀利的目光一直死死地注意蝶的一举一动,让蝶也有点不好意思。
“好、好吧,”蝶尴尬的咳嗽一下,将小盒子收起:“但是塞现在去的地方我不太方便过去,况且他交给我的事情还没做完,我也脱不开身。不过只要他回来,我就会交给他,你放心好了,只是时间的问题。”
“嗯……”男孩听到是这样,匪夷所思的摸起下巴:“早听说他是个脾气古怪的人,真的是这样吗?”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啊……话说,你谁啊?”
男孩总是小大人一样让蝶无力吐槽。
就在这时,房内传来些悉索声,还伴随迪米撒娇一样的咕噜,应该是奥娜雅醒来了。
“我不方便久留,”男孩又朝里面望了一眼:“他们说有如果你愿意去,自然有人会帮你,我就先走了。”
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不过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如果塞问起……”
“唔,没必要,他不会认识我。”
“那你怎么就认识他?还送东西给他?”
“我……”
男孩水灵的大眼睛开始不安地乱转,扭捏起来。
支吾片刻,他喃喃道:“我只想让他好好对待姐姐。不过我也要谢谢你呢,谢谢你一直都在帮助姐姐。”
“哎……?”
蝶不太明白,愣了几秒。
可就是这几秒,男孩不见了。
就像是凭空蒸发掉,只是一个幻觉,什么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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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活见鬼?
只是太累了吧……
蝶使劲揉揉自己的双眼,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走廊。
小盒子还在手里,但那孩子就这么不见了,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迷茫着,蝶关好门回到屋里。
此时奥娜雅正在换衣服,软弱的身体和身孕让她的行动有些吃力,总是要穿一穿就停一停。
蝶急忙将小盒子放在桌上,跑去帮奥娜雅的忙。
“别总是自己逞能啊!有事情要做就叫我嘛!”
“谢谢……呃,刚刚是谁?”
“一个奇怪的小孩儿,让我给塞送点东西去。”
“哦?就是那个?”
奥娜雅注意到桌上的小盒子,感到非常稀奇。
但在一个瞬间,她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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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紫色的檀木盒,方方正正的外形,是一种质朴的雅致。
换好衣服,奥娜雅好奇的走去将它捧起来,非常仔细地端详。
“也许可以打开看看?”蝶好奇的凑上来。
奥娜雅跃跃欲试:“但是,既然是特意指明给塞的,我们打开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是洛提斯——洛提斯夫人。”
“这……”
蝶的话是没错,但还是有差别的。
但小盒子似乎是在诱惑奥娜雅,它时不时就会散发出一种熟悉的、甜美的味道,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会是什么?奥娜雅总觉得自己可以猜到里面的物品。
该不会是……最终,奥娜雅还是小心翼翼地按住盒盖,轻轻地将盒子打开了。
然后,奥娜雅僵住了,一脸的震惊。
盒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一枚光华晶亮的月亮石。那小小的、弯弯的明月静静躺在盒中,一串银链环绕在四周,就像捧起它的湖水。
——是塞送的项链,明明早已经将它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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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奥娜雅姐姐?”
“不,没什么……”
奥娜雅抑制住心中强烈的反应,将盒子重新盖好后。
但是,她已经无法继续呆在后方等待了。
“他还说了什么?”奥娜雅问:“给你这个东西的孩子,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如果我想去,就会有人帮我。”蝶想了想,说道:“另外,他还说想让塞对他姐姐好一点……”
“那就去吧!”
“诶——?!”
奥娜雅的决定让蝶大跌眼镜,一声惊呼还把正在吃早餐的迪米呛到了,肉咔在它喉咙里都快被烧焦了。
“我要走了,谁来照顾你啊!!”蝶惊愕。
“我……总之,我有办法送你过去,跟我来。”奥娜雅压根就没回答问题。
“等、等一等!奥娜雅姐姐?!……”
奥娜雅知道那是谁,她已经有些不顾一切了。
如果真的是他——安米迪亚·托里斯——的建议,那么蝶就一定要去冰冠堡垒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