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会有未来吗?
……
死人,又会有梦吗?
……
如果没有,死人可以去创造自己的未来和梦吗?
……
远征的队伍撤离,塞和奥娜雅在光明大教堂举行婚礼的同一年,在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自由与幸福的时候,一位拥有找回自我的权利的死亡骑士却选择了孤独的结束,永远沉睡在了寒冷的冰川之中。
已经没有亡灵游荡的冰冠冰川雪原和群山之间,只留下凛冽的北风和茫茫大雪。
白银十字军的比武场驻地以南,一座高耸的山巅,他静静地坐在这里,被冰雪尘封。思克斯·奥卢修斯,他选择了和所有人——甚至和所有死亡骑士都不同的道路——回到曾誓言陪伴的人身边,一起走向永恒的终结。
厚重的寒冰如坟墓封锁了思克斯的躯体,新落的白雪一层又一层掩埋了他和他所守护的一座矮坟墓。
曾经只是同属一个主人的仆人,还是隔阂着生与死界限的俩个人,在最后的一刻却激发了共鸣,产生了羁绊。
但是……
(思克斯……先生……你……又来……找我……了……)
思克斯到现在也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从那时起,叶憔悴的脸颊为何就难以从脑海中抹去。
又是为什么……
(我……是……一个……坏女……孩……吗……)
又是为什么叶的不甘和恩怨就像魔鬼般缠绕着自己,让思克斯觉得负罪。
塞曾经说过,叶才是最单纯、最希望、也是最应该得到爱的人。
既然任何人都不愿意给她这份爱,思克斯就选择了付出。
-
那一天,在大家沉浸在胜利和喜悦中时,思克斯悄悄地离开了。
那一天,在所熟悉的人们纷纷剩上归乡的渡船时,思克斯悄悄地来到了这里。
今日,曾并肩作战的好友们正庆贺新婚佳节时,思克斯已经守护“他也许在意过的逝去女孩”直到永远。
冰冻的身体如同一座丰碑,静静靠在简陋的仅仅是武器长柄编制的十字架旁。这血肉的丰碑和凄凉的坟墓让俩位一直都是天各一方,到最后也根本不明白对方在自己心中地位的男女略显凄凉。
但他们并不孤独,每当寒风呼啸而过,丰碑与坟墓的对话就会悄悄在山间飘荡。
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这些对话,甚至那些已经沉睡的亡灵们也不能,但每一个温暖的灵魂——小鸟、花木、雪兔——它们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叶……】
【什么?~】
【为什么你一直都不和我说话?】
【因为没什么好说啊~】
【但是和主人你却有好多话可以说,不是吗?】
【大多都是在争吵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和我之间,连争吵的意义都没有吗?】
【啊哈~!我为什么要和你吵哎~!】
【因为……我只想听你说话。】
一年以来,经过这里的小鸟和新生的花草所听到的总是些简单的询问和回答。
就连这些小小的灵魂都能明白思克斯有多希望听到叶的声音,哪怕只是千篇一律的问答。
【我们之间,真的是无话好谈吗?】
【……也不是,只是相互了解的太少吧。】
【那就让我了解你,我想要了解你。】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知道我是个坏女孩,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那天,叶终究没能听到思克斯的回答。
直至今日,灵魂深陷在黑暗中的思克斯也没有再谈起那天的事。
什么都看不到,也摸不到,只能在脑海中聆听她的声音,那么她是好是坏又有多少区别?哪怕就算是争执或是谩骂,思克斯也想听到,他只是单纯的想听叶的声音,他发现这是一直以来迷茫在世间的他唯一的依赖。
每当听不到叶的声音,思克斯就回因为孤独和迷失而寝食难安,所以他必须去找她。
但是,现在永远和她在一起,永远都可以聆听她的声音时,却发现自己的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
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
思克斯好想再看一看叶的样貌,好想再和她一起去做点什么,怀念和她在一起日子。
然而,曾经在一起的日子里,不是只有杀戮、争执和征战吗?也许只能就这样聆听也不错?但一年过去了,今后的俩年里、三年里,甚至永远永远都这么下去,又算是什么?死后的世界真的是这样吗?
一定是丢掉了什么,或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思克斯先生。】
【什么?】
【为什么你要来陪我?和主人他们一样去寻找新的人生不好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只是无聊吧?】
【当然不!】
【那是——】
【是因为……】
忽然,思克斯的眼前闪过一道光芒。
刹那间,仿佛世界明亮了一下,思克斯以为是自己和阿尔萨斯一样又要以怪物的身份苏醒,多少有了些顾虑,没能继续说下去。
但他不想做怪物,他只想终结自己,在这件事上他已经下定决心。
【因为我想死,所以这也算一种死法吧。】
【死亡是孤独的,就像我一样。】
【所以啊,如果是俩个人一起,就不会孤独了吧?】
转瞬即逝的时间里,黑暗的世界又亮光一闪,那是一种柔和的金色光芒,思克斯确信这不是冰冠冰川的星光。
是为什么才会闪亮?一年里这是思克斯第一次见到光芒,他有些兴奋。
但很快,闪光消失后又是一片黑暗了,不论怎么寻找周围都只是一成不变的漆黑,思克斯感到迷惑。
【叶。】
【嗯?~】
【虽然我们在一起,但就要一直在黑暗中沉睡下去吗?】
【黑暗?当然不。】
【可我只看到黑暗。】
【嘿嘿,但是思克斯先生,我看得见你哦,你比死亡骑士时帅气很多呢。】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不是你看不到,是你不想看啊,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心蒙上?】
-
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心蒙上?
思克斯略懂其中含义,作为死亡骑士的自己,永远都无法用自己的心去思考。现在想要解脱的话,就必须先找回自己,必须做回奥卢修斯勋爵,而不是死亡骑士思克斯,可是他不知该去哪里寻找。
但他想要找到,立刻做出了一个起身的动作,然后在黑暗中摸索。
【思克斯先生,你在找什么?】
【我……不太确定,也许这样可以帮我脱离黑暗。】
【要我帮忙吗?】
【不,谢谢,请让我自己来。】
黑暗之中,思克斯盲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他不确定自己要找的是什么,就连应该从哪里开始找他也不知道,但就是想要找到。可越是这么想,他又越觉得自己知道需要什么,只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只是……不太愿意去想是什么,害怕没有足够的准备面对。
而这时,他向前伸展的手触到了什么东西,那是柔软、细腻、温暖的东西。
这是……手?
【正如你所说,一个人是孤独的。】
【叶?】
【让我和你一起,俩个人的光芒也许是微小的,但至少会比一个人明亮。】
‘啪’的一声,思克斯看到了,一阵金色的光芒正包裹着他和叶。
但依然不明亮,周围依然是一片黑暗。
-
“叶……”
“好久不见,思克斯先生。”
农家裙装的叶是思克斯从未见过的,她是那样清纯脱俗。
同样,勋爵礼服的思克斯也和充满灾难气息的死亡骑士完全判若俩人。
“我想,”叶牵着思克斯的手,微笑:“你不需要再压抑任何情感,隐藏任何的心情。”
“是的,”思克斯点点头:“我正在努力这么做。”
“那就说出来~!”
“说?说什么?”
“任何什么都好!只要能帮你揭开这层黑幕的!什么都行!”
叶鼓励的劝说着,曾经的她是一个何等开朗的女孩。
在思克斯眼中,现在这个叶就是明媚的太阳;曾经的她,更像是月亮,是黑暗中的光芒。
那么,自己内心压抑的到底是什么呢?
思克斯踌躇许久,最后望着叶试探性的说出一声:“我喜欢你。”
“哎?!~”叶瞪大眼睛愣住了。
但接下来,思克斯认真了。
“我发现我喜欢你,这也许不是爱的感觉,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喂、我……呃——关于这个……”
叶惊讶无言的刹那,光芒再一次放大,开始向黑暗中扩张。
不出片刻,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俩人被笼罩在一片和谐的光芒之中,黑暗消退了。
-
柔和的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光芒中叶双手牵着思克斯,幸福地笑着。
“……嘿嘿,其实我也是哦。”叶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着,愧疚地说道:“每次犯了错误,耍小性子的时候,却总在想:肯定思克斯先生会来找我吧。然后就一次次向无法回头的道路前行,最终落到今天的地步。”
“没关系,”思克斯豁达的微笑:“现在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情担心,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前进的道路。”
“谢谢你,思克斯先生。”
“谢就不用了,就让我这个做了那么多坏事的死亡骑士做一次好事吧。”
如果守护这个小女孩,能不能弥补曾经得过错?思克斯不知道,但至少这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
叶自然不会拒绝,她找到一个方向,牵起思克斯的手,引领他朝前走。
“思克斯先生,”走在路上,叶小声说道:“我一直都想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但到最后也因为任性没说出口。”
“不,你已经说过了。”思克斯笑道。
“说过了?什么时候?”
“我当时的回答则是:守护一个好女孩需要理由吗?”
“啊……你的意思是——”
“唔,大概是。”
“嘿嘿……~”
“哈……”
俩人手挽着手,轻盈地在光芒中踱步,嬉笑着。
渐渐地,渐渐地……相互依偎的背影消失在了光的尽头。
……
……
冰冠冰川的山巅之上,风和雪嚎啕依旧。
白雪最终将思克斯的躯体和叶的坟墓埋葬,为二人筑起一座永久的圣洁墓碑。
就让他们永远沉睡在幸福的梦境中,相伴相依到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