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中,感叹最多的莫过于:留不住的时间,回不去的童年。
是啊,岁月是永远无法挽留的存在。男孩女孩们,终会成为爸爸妈妈,最后变成爷爷奶奶,我们的青春是多么短暂又布满回忆的过去啊;一经离开再也无法回首的时光是多么让人眷恋不舍,但这也是一个人必将经历、也必将铭记的时代。
黄金色的年华啊,纯真的岁月,留下的是一份无价之宝。
……
四年之后,东部大陆以北
咔哒咔哒咔哒——
盛装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绿意盎然的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之间,四名身披金甲手持长枪的皇家骑士保卫着这辆华丽的马车,上面不是小人物。
“叔叔叔叔!”此时,马车的小窗里忽然探出个小脑袋:“就快到了吗?~”
“喔~!”随行的一名骑士惊喜地点点头:“是的!小姐!马上就到了!”
“哦哦~!外公会准备很多很多苹果酱!对吧?!~”
小脑袋欢喜地缩回车内,兴奋地呼声引得随行卫兵纷纷大笑。
片刻之后,车窗的帘子被撩开,换做一名男子向外面瞧了瞧,然后露出一丝舒心的表情。
“如果到了,”男子对距离最近的骑士说道:“请不要惊动镇民,直接去果园就好。”
“是,子爵大人。”卫兵立即敬礼,趋马上前去领队。
男子放下帘子回到车内,轻轻拉起剑兰花印的披风为睡在身旁的妻子遮盖。
小女孩此时也不调皮了,安静地坐在爸爸腿上,也用小小的手掌帮爸爸一起给妈妈遮盖披风。她认为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每次妈妈微笑时她都认为自己会爱上妈妈,可是妈妈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被累倒。
“妈妈又累了吗?”女孩天真地问道。
她的爸爸点点头,微笑起来:“不多睡一会儿,怎么有精力陪你玩呢。”
“我想让妈妈休息。外公和爸爸不是能陪我玩吗?芬纳叔叔和外面的叔叔们也可以啊。”
“是嘛~?好孩子,妈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给你做草莓蛋糕的。”
“嘻嘻……”
-
马车一路穿越丘陵,在天黑之前来到希尔斯布莱德果园,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农庄前停下。
车夫熟练地跃下车,为车上的主人开门,骑士也纷纷下马在车前列队。
“奥娜雅,”这时,丈夫唤醒妻子:“醒醒吧,到家了。”
“已经……”妻子疲倦地睁开眼睛,略显苍白的嘴唇勉强挤出些声音:“已经到了?对不起,我又睡着了……”
“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选择更便于休息的旅行方式,只是……”
“嘿嘿……不要紧的,我也想省下些经费帮莉米娅扩建学院的幼年班。”
在北风之地的战争中,奥娜雅以灵魂为代价救回了爱人和挚友,但在四年的时光中,她逐渐意识到这个代价实在太沉重了。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经常要休息,还很少能够出远门,哪怕是从明镜湖到暴风城这么短暂的距离,她都必须坐马车而不能骑马。
望着日渐虚弱的妻子,塞心里很不是滋味,自认为已经可以呼风唤雨的他对此竟然无能为力。
现在塞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将女儿抱下车,然后再去将妻子搀下车,搀扶着她回家去。
这种场面在四名卫士眼中已经司空见惯,从前他们总会上来想要帮助自己的团长,但每一次都是被拒绝的,塞绝不会把这种责任交给他人。
所以,在洛提斯一家经过门院时,四名卫士能做的就是喊出骑士团响亮的口号:
“雄狮的意志!王国的基石!喝——!”
……
作为暴风城中流砥柱的皇家骑士团,拥有雄狮的意志,但这不能减轻塞心头的负担。
不难看出,磅礴的气势下,塞掩藏了一颗羞愧的心,因为奥娜雅的父亲在得知这件事后非常不悦。今日虽然得知子爵家要大驾光临,作为平民的岳父依然迟迟没有出门迎接,还是洛提斯一家亲自上前叩门,老迈的南德森·托里斯才迟疑地将门打开。
开门之后,南德森也没给塞一张好脸,就像想要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如果我的女儿身体不适,为什么不让我亲自进城?”南德森开口就质问。
塞尴尬地小声回应:“您……岁数也不小了,万一路上有个闪失……”
“那我的女儿呢?!她是你的妻子!难道老丈人比妻子还——”
“爸爸!刚一见面您这是要干什么?!如果您不想见到我,就告诉我们不要回来便好!”
“哦!天啊!不……不不不!我的女儿啊!我怎么会不想见你!”
最后,还是奥娜雅用她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轻轻结束了二人不友好的交谈。
奥娜雅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大家想的糟糕,特意摆脱塞的搀扶,也没有接受父亲急匆匆的搀扶动作,只身依着门框走入家门。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导致塞和南德森关系恶化的原因,原本南德森以为将女儿交给一名子爵,她会幸福一辈子,但结果竟然是相反的。
塞非常清楚这一切的起因,但他无能为力,只让熟悉镇子的车夫去安顿自己的卫兵,然后一言不发地跟随奥娜雅走进门。
本来还高高兴兴地奥莉塔,也被开门时的争吵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藏在父亲身后溜进门里。
一个很不乐观的开始,但大家都知道,南德森埋怨的人只是塞一个。
就连塞每当遇见南德森时,他自己也都埋怨自己:那时干嘛不直接死掉算了?
当然,这都只是想想罢了。
大家都知道只要塞保持沉默,很快南德森就会被奥娜雅和奥莉塔逗乐的。
这并不是第一次探亲,塞也还是有几分把握能在后面好好和南德森说上几句话,苹果酱也会有的。
-
南德森·托里斯,也是位征战一生的硬汉。
早年时,南德森饱受丧妻和丧子之痛,唯一留下的女儿就是他全部的希望寄托。现在见到女儿也饱受病痛,又怎能不心急?明明城里有更好的医师,明明还是个爵士家的夫人,如此模样是图了个什么啊。
但急归急,自己女儿的性格他也不是不知道,任性又老是为爱人袒护,总是让南德森说不上个什么来。
当一家人在简单的圆桌前坐下,大局就只掌握在奥娜雅手里了,她知道自己必须率先打破父亲和丈夫之间引发的僵持。
“呐~,爸爸~”奥娜雅撒娇地开口:“不是说好这次回来,你会准备苹果酱吗?~”
“当然!”南德森猛一下回过神来:“要多少有多少!等着!我去拿!”
“嘿嘿~!想到是自己家的苹果就很期待呢~!”
奥娜雅的扭转话题很见效,南德森匆匆起身去炉灶前的柜台翻找果酱;奥莉塔也不再躲藏,而是期待地爬上餐桌。
当然,塞依然保持沉默,尽量将头压低,心想南德森最好不要在意自己的存在。
如此一来,一家人的谈话氛围就豁然开朗了。
“爸爸,”在南德森寻找果酱时,奥娜雅问道:“凯呢?您没告诉他我会回来吗?”
“我怎么会不告诉他?”南德森找到果酱,返了回来:“但他说今天和邻家的狄娜出海钓鱼,晚上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哦哦~!就是我进城前邻居家的那个总是穿着兜裆裤的白头发小姑娘?”
“是啊,回来以后他们俩个就好上了,我觉得有戏!”
“不错啊,他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
“是啊,也不想想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南德森和奥娜雅闲聊着,温馨地望着塞教奥莉塔往面包上涂果酱。
正如一家人所料,南德森很快就不再给塞黑脸看。事实上南德森从没想过要敌视这位子爵,不然他也不会将女儿交出去,很多时候南德森都清楚塞和他所熟悉的那些贵族们不同——很多时候南德森甚至看不出塞是个贵族——但南德森更多的还是无法释怀他带给女儿的痛苦。
所以,正如塞所想要的,南德森忽略掉了他的存在。
“女儿啊,”南德森点起一支老烟斗吸了俩口:“下次想要找我,就跟我说,让我进城去。”
奥娜雅尴尬地笑起来:“那怎么行,怎么说我们也是年轻人啊。”
“可是……相比上一次见面,你又瘦了,再不好好休息的话……”
“放心吧~,塞为我找了城里最好的医师,光明大教堂的凌星神父也常来给我祷告。”
望着女儿无比憔悴却还要假装坚强的样子,南德森黯然神伤,悲哀地将目光挪开。也许这一生中最让这位老卫队长不理解的,莫过于为什么女儿的身体状况不论什么样的治疗都不见效果,最终日复一日衰弱下去。
灵魂这种存在,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理解。
所以,奥娜雅从来没有和父亲讲实话,总是在父亲惆怅时转移话题,这导致南德森仅仅是以为女儿染了病。
“奥莉塔~”奥娜雅轻轻呼唤:“来让外公看看长高了没~!”
“嗯!~”奥莉塔小小的脚丫站立在椅子上挺直腰:“你们看我比爸爸还高!~”
“啊哈哈哈……”
如果无法改变未来,不如珍惜现在。
奥娜雅不想浪费任何一分钟的幸福,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自己的事情都只字未提过,任何人——包括塞——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不论她是否愿意讲出真相,塞都能感受得到爱人的灵魂正在远去,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让这疲倦的双眼再多记录一些;就让这幸福的回忆永久的保存下去。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奥娜雅认为到了那边之后,就可以对妈妈和弟弟讲述一段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幸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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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在老宅闲聊到傍晚,之后南德森希望一家人到镇子里去吃饭,先前他联系好了镇里的大厨。
奥莉塔听到能去镇子上玩,乐的合不拢嘴,但塞和奥娜雅就发愁了:先前姑爷和老丈人的吵嘴导致马夫和卫队都进镇子里回避了,奥娜雅这要如何出门?
“不如……”奥娜雅想到自己带来的不便,改口道:“不如我来随便做几道菜?”
“那可不行!”塞当即反对。
南德森也不赞成:“你就好好休息吧,再出点什么事可让一家人怎么办才好啊。”
“那……要怎么办?”
奥娜雅很困扰,南德森和塞也很困扰。
就在烦恼之际,塞突然灵机一动,示意南德森带着奥莉塔先走,这边自己来处理就好。
南德森当然不放心,但奥娜雅依旧是站在丈夫一边的,也坚持让南德森带着奥莉塔先走。
“我们很快就会追上去的。”奥娜雅对自己的丈夫信心十足。
南德森只好非常非常不安心的领上奥莉塔,俩步一回头的朝南海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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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南德森和奥莉塔的身影渐远,奥娜雅将视线转移回塞身上。
“呐~,”奥娜雅好奇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塞说着背对奥娜雅蹲下身:“来,上来吧。”
“哎?!这是……”
背着走?奥娜雅有点不敢相信,这怎么能行?
“你已经是子爵了!”奥娜雅惊讶:“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就……”
“你也是子爵夫人了,”塞当即反驳:“丈夫背起妻子,有什么不可以?”
“……”
奥娜雅无言以对,但依然犹豫着。
然而塞就这样一直蹲在她身前,仿佛如果不上去就会一直等待下去。
无奈之下,奥娜雅轻轻地将手搭在塞的肩上,俯身贴住他坚实的后背,然后塞很轻松的样子将她背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此时此刻,塞的脑海中出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也出现了似曾相识的感触。
“还记得上一次背你是什么时候吗?”走在路上,塞问道。
奥娜雅娇滴滴地点头:“还在……学院的时候。”
“那一次,你也是这么轻,轻到我背你走下塔楼,再回到宿舍也没什么感觉。”
“轻一点不好吗?不然会很累的吖~”
“……宁愿受累的人只有我一个,奥娜雅。你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你,这个家又是多么需要你。”
“放心吧,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夕阳缓缓落下,背负着妻子的蹒跚身影渐渐消失在崎岖的小径远方。
所留下的,却是一条永远也没有尽头的爱情之路,生命会因为爱而永恒,到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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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塞。”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
“唔,然后呢?”
“如果有一天,你再也看不到我,请打开这个。”
“这是什么?”
“现在不许打开~”
“那,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吧?”
“是……那天的星星。”
“星星?哪天的?”
“嘘,奥莉塔睡着了……”
……
就这样,一枚长方形的小锦盒静静躺进子爵的书桌抽屉。
直到多少年之后,人们才发现,小盒内仅仅是一张保存的非常好的老照片:年轻的恋人牵手在繁华的舞会——她当时并不显贵,而他那时也不成熟——那是第一次的笑脸;第一次的牵手;第一次的温柔,是携手与共的起点,也是永恒的羁绊和人类在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纪念。
至于记录下这宝贵一刻的人,只有那夜的星空,和这张相片的制造者。
‘幸运的水晶鞋送给我们的好姐妹,希娜·霍尔多斯’
——相片的背面,那清晰的笔迹似乎还是在昨天。
也许,这一切都只是昨日的昙花一现,只是一场缥缈的梦境吧。
艾泽拉斯永远也不缺英雄,更不缺美丽的爱情,不论经历多少,那片天空依旧是童话的蓝。
白城堡中的王子,是否和水晶鞋的主人度过了快乐的一生呢?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繁星与蓝天可以解答吧。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