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她相见,是五岁时在霍尔多斯家的社交宴上。
闪亮的乌黑长发和黑珍珠般的双瞳深深吸引了我,她就像是某精品工厂做出来的限量版人偶。
当时……我只是个不善言辞的宅家少爷,对谁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仅仅认为那个女孩好耀眼。也的确当时她是最闪耀的存在,哥特式的小裙装配上被雕刻出来一样的精致脸蛋儿,没有贵族不为之动摇。
那场宴会上,恰巧小孩子只有俩个:我,还有她。
我们年级相仿,于是就有亲近爸爸妈妈的人告诉我:她叫希娜,霍尔多斯家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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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多斯是暴风王国的大家族,雷佩达·霍尔多斯伯爵是要塞首席大顾问,自然女儿是名副其实的公主。
伯爵大人算是老来得女,四十有二才和一位著名的女作家生下希娜,可谓掌中之宝,不是一般人能接近的女孩。现在想起来也的确是这样,在这场宴会之前希娜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这第一次的公开,也只是被“陈列”在最显眼的坐席上,没人敢于接近。
我当时不懂这些,只是好奇明明是大家闺秀,在这样热闹的社交宴上为何大家都离她远远的?
被孤立不是好事——一直都很孤独的我非常清楚,所以我感觉她一定也很孤独——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因为都是孩子,没有人会在意,我很轻松的就在希娜身边坐下来。
“你叫希娜对吗?”近距离与她会面,我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公主小姐。”
“是的,”她静静地开口,大眼睛对我眨了一眨:“可爸爸妈妈都叫我希娜,不是公主小姐。”
“啊……”一时我有点尴尬:“这大概是尊称——大人们告诉我的。”
“是吗?”她好奇的歪了一下小脑袋:“但我更喜欢‘希娜’这个名字。”
“哎?是这样吗?”
“是啊~”
“也是啊……的确‘希娜’很好听。”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有意思。
当时的希娜就是个实实在在的“怪人”,连一般的社交常识都不懂,完全是超脱了世俗。我注意她很久,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永远直直的注视着前方——仿佛在留意大人们的交际,又仿佛没有——举止间中流露着超乎自然的宁静。
我们俩个人就这样在一张圆桌旁坐着,相互之间偶尔有点交流,更多的还是茫然的望着来来往往的大人们。
不过,她好像是有话想要跟我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几次张张嘴,又将其闭上。
“霍尔多斯小姐……”看她几番讲话吞回去,我忍不住提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我叫希娜,”忽然,她非常利索的回答:“希娜·霍尔多斯。”
“是啊,我知道。”我愣了一下。
“我叫希娜·霍尔多斯。”可她又认真的重申一边。
“呃……这有什么不同吗?”我好奇。
似乎对我的回答不满,希娜轻轻皱起一边的眉头,那是个很可爱的困惑表情。
“妈妈说,”她轻轻发出一阵稚嫩的呢喃:“如果想交朋友,就应该先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这样他就会告诉你他的名字。”
“呃……你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对吧?”我惊异的挑起眉毛。
总算将憋着的话吐出来,希娜舒心的点了点头,珍珠般的大眼睛闪烁着期待。
很微妙的女孩呢,我不由产生了兴趣。
“我叫塞,塞·洛提斯。”我笑道:“刚刚你说想交朋友?”
“嗯~!”她总算露出了第一个喜悦的表情:“妈妈说,如果知道了他的名字,就可以成为好朋友!”
“真是个奇怪的妈妈……貌似我没资格这么说。”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是的。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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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娜只比我小一岁,那年她才四岁,是夏天的生日。
真不知道伯爵夫人是怎么教导她的,当时的希娜完全就是一张纯洁的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
只是简简单单的与其交谈几句之后,方才五岁的我就恍然大悟——这是个天然呆!一拐就走的家伙啊!
也的确是这样,我仅用了从宴会上其他叔叔阿姨手里拿到的糖果就将她“骗”出了会场!
“这么说来,你从没有交过朋友?”
“嗯~,这是爸爸第一次带我出来。”
“出来?这里不是你家吗?霍尔多斯庄园的社交宴啊……”
“是吗?可这里都是陌生人啊。”
“喂喂喂……”
“为什么要‘喂’?”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这里是你家。”
“哦~”
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小姐……
我还以为全暴风王国就我最宅最寂寞,现在总算找到更可悲的人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却连自己家的庄园都还不认识,我们现在只是在她家后院的花园里散散步,她却好似来到秘境一般兴奋的东瞧西看。
一兴奋起来,这个原本很安静的小女孩就像是换了个人,都顾不上是穿的皮鞋,竟然撒开腿就围着花圃绕圈奔跑。
“你一定不经常外出,对吧?”我认定。
“嗯!爸爸妈妈总是很忙,根本没人陪我。”她点点头。
“我……也是。爸爸妈妈常常几星期都不回家。”
“但是,你不害怕一个人来到外面。对吗?”
“啊……安卡偶尔会陪我出来玩玩,算是习惯了吧。”
“可我害怕,也没人会陪我。”
那时的希娜有些自卑,谈到自己的时候总会尴尬的朝我笑一笑。
我承认被这个与世隔绝的女孩迷住了,我想满足她小小的愿望,所以我将当时自己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给她看。
“来!”我拉起她的手,跑向远处的开阔的马场:“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好的!”她毫不犹豫的跟着跑起来:“但是请不要和爸爸说我今晚出来了!”
“出来?!你现在还是在自己的家里啊!!”
“哎?!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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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是什么?那时的我认为只有‘星空’可以当此重任。
在开阔的原野上看星星是我心情最愉快时刻,我从未忘记去年在洛克莫丹度过的夏天,那里的夜空让人流连忘返。
虽然艾尔文的群山遮蔽了我们小小的视野,但第一次在开阔的草地上眺望星空,希娜真的乐坏了。
——她仰望星空欢笑,在繁星交织的光辉下舞蹈。
希娜是第一个超越了我心中那片星空的存在,翩翩起舞的公主绝不是宴会上呆坐的“人偶”可以媲美。她真的太美丽了,高跷的小皮鞋踢踏出悦耳的节奏,在苍茫的草场上,随夏夜的风在星空下自由跃动。
“我喜欢!塞!我喜欢这里!”
“很漂亮!对吧!”
“但是,一个人的话,还是会害怕……”
“没关系!如果你想出来玩,我会陪你!”
“真的吗?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吗?”
“只要你希望的话,我想会的。”
“嘿嘿~!你就好像是童话中的骑士大人!”
“愿意为您效劳,我的公主殿下~”
……
在此之后,只要涉及到大贵族的宴会,我都会见到希娜。
霍尔多斯伯爵意识到了希娜的改变,他也认为女儿需要改变,所以开始主动带她参加外界的社交活动。虽然每一次见面时,她依旧会和从前一样安静的坐在桌台一角,精致的玩偶一般静默。但只要我出现,她就会露出那夜星空下一样的璀璨笑容。
渐渐地,她开始愿意跟我到处去玩玩,有时甚至会主动到洛提斯庄园来找我。
每当这时,我都会拉起这个充满求知的小姑娘,奔向最开阔的河岸或草场。
如果一直都像从前一样明朗,该有多好。
——我是她的骑士,她是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