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意不禁有些诧异,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恭谦的青年,居然有着这样的过往,自己当初没有仔细看那份调查报告真是失误。
坐到这种位置上,安如意也不会说自己手上有多干净,为了维持赌场的安定,对付那些帮派分子能用的办法她几乎都用上了,私底下手下们干的脏活绝对不算少,可是当时的常青才多大的年纪,居然就能够把一个成年人肢解了?
“这件事,可疑的地方太多,虽然所有人都在怀疑是常青动得手,可是根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他动的手,甚至当天的不在场证明,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如果不是那些警察非法操作,他早就放出来了。”
对于这件事,罗豁心中也是疑点重重。
作为负责调查常青的负责人,罗豁还隐秘的走访了一下当年的那些人证,查看了下能够找到的物证,甚至还跟踪了常青一段时间,原因无他,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常青所做,那他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然而很可惜,罗豁耗了不小的力气也没能发现丝毫的证据。如果不是常青把线索灭的太干净,那就是他根本不是犯人,可罗豁不信,以他的直觉来看,常青应该就是这件事的犯人。
他无意去让常青赎罪什么的,毕竟如果有人敢对他的亲人欲行不轨,他估计直接会当场把那个人打的半身不遂。
“说到警察方面的非法操作,你说这还挖起了一宗大的贪腐案子?说说看,这个我好像有点印象,家族当时好像还不得不切断与某些合作伙伴的联系,听说损失不小。”
安如意微笑着说道,不知不觉中,杯中的咖啡已经喝了一半。
当时安如意不过是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对于家族事务了解的不够多,对于这些事情也只是有所耳闻,听罗豁这么说,心里不由得勾起了不少兴趣。她原本只是稍微了解了常青的背景,便把那份调查报告给烧掉了,出于信任,安如意希望自己将来能够用人不疑。
这可就苦了罗豁了,他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感情自家这位大小姐就没有怎么认真看过那份情报,可作为保镖,他也没法说些什么,只能够乖乖的为自己的老板解释这一切。
“之前不是说有逼供的事情吗……本来如果只是把常青抓进去问话,那也就算了,关键是那另外两家人还使坏水,结果就是这三家人买通了某些败类,在审问的时候对常青多加照顾,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罗豁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讥讽般的表情,在他看来,这两家人也是有够愚蠢的。明明正处在严打时期,等到常青被初期的审问审完了再动手也不迟,偏偏要在这最开始的时间里搞些幺蛾子。
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是没有证据。
哪怕是这些人联合起来做伪证,找不到尸体他们又能怎样,把常青活活逼死也注定得不到自己孩子的下落,该说败类还是败类,在严打时期也不懂得收手,这些富豪们顶多也只买通到稍微高一些的关系,再高一些的善后,别人根本就不敢接。
况且警方内部也是暗潮涌动,时缝严打,不少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对手犯错误,那些败类也是没个自觉,看到钱多就敢动手,摆明了和上层建筑的风向斗,这不是去找死吗?
那另外的两家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大可以把贿赂的罪名推到某些替死鬼身上去,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上层建筑对他们的打压力度严苛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这种自作聪明的举动最后只能是自讨苦吃。
“那些败类估摸着也是做多了这种事情,也不过脑,什么电话簿顶胸口打,报纸裹警棍,自以为不会留下伤痕,然而常青这种习武之人,不知道比他们高到哪里去了,就算是他们打不出伤痕,常青自己也能搞出点伤痕来。”
罗豁越说越是对那群人感到鄙夷,这些人真的是找错了下手的对象,连到证据都没有,纯粹是被那两家人拱火,就一股血气上脑,正常人总该学着去怀疑一下别人吧?
这么无条件的信任,罗豁可是非常乐意和这些人做生意的。
且不说他们是不是因为丧子心痛,就凭他们的孩子能够在公共场所意图对女性行不轨之事,还妄图绑架,这就足以关进去吃几年牢饭,被那些“大哥”们照顾照顾菊花了。正因为同样不是什么手上干净的人,罗豁才最讨厌这些向他人的姐妹出手的人。
“结果就把这群人的上级牵扯了出来对吧?一级一级往上,体系内的,体系外的,赶上严打,没一个能有好果子吃,也就是常青当初势单力薄,也请不起什么律师,否则事后当真能让这群人都脱一层皮。”
听了罗豁的话,安如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于常青都可怕之处,她不禁多了一层认识,虽然先前也见识过常青有些夸张的武力了,但如今听罗豁这么一说,安如意不禁对常青更加感到自信。
“不过我更佩服他的心性,假设这件案子当真是常青做的,那么他从避开线索,绑架受害人,杀害受害人,再进行各种布置,留下不在场证明这一系列的流程里,完全没有出错的地方,之后被严刑拷打的四十八小时内,更是一点意志松懈都没有……”
罗豁那双狭长的眼中也不禁有些许的担忧,常青的这份心性,当真是谨慎的可怕,如果没有她的姐姐,恐怕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怪物了。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这样的人往往能够攀登到相当高的境界。
他不禁为常青处于己方阵营而庆幸,也为安如意担心起来,如此这般狠辣的角色,安大小姐压的住吗?但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之中浮现起来,便被罗豁毫不犹豫的掐灭了。
他只是大小姐的保镖,顶多是得了大小姐的信任,再过一步的事情,不是他该想的。
“唉……也是个苦命的人,罗豁,你安排些人,悄悄在医院附近盯着就好,不要搞出什么动静,明白吗?他现在可能还在休息,尽量把他的姐姐保护起来。”
安如意微微撩开了耳边的青丝,叹了口气道。
“是,大小姐,人已经安排过去了,就在刚刚您谈生意的时候,联系不上常青,我就自作主张派人过去了,当然,只是待在医院各处负责监视而已,没有惊动院方就是了。”
罗豁也算得上是心思缜密,之前联系不上常青的时候已经派人出去了,当然,他也不敢动作太大,如果惊动了那群人,反而会让常青那位姐姐暴露。
虽然这么做只是权宜之计,以那位李少爷的势力,要查出常青的各种关系撑死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该要的情报就会摆在他的面前,皆时该暴露的还是会暴露,罗豁等人最多也只是多保护她。
“做得好……如果有转院的机会,可以安排一下,不过要看常青那边的意见了,下去吧。”
安如意难得听到一件舒心的事情,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揉了揉眉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些。
罗豁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房间。
在简洁到可以说是空无一物的公寓里,常青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冰凉的自来水已经被泡的有些温和了,经过一夜间的鏖战,常青的精力被消耗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他不忘记锁门,估计家里的东西都要被人搬空了。
当然,也没什么好偷的就是了。
常青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缓缓的从浴缸里站起身子来。疲劳的时候泡上冰寒刺骨的冷水,是他最喜欢的方式,然而这样的方式对身体并不好,但常青却偏偏钟爱这种方式。
或许是每次把自己泡进这种冰寒刺骨的水里,就会让自己回忆起那段过往,才总是这么做吧。
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手机,手机虽然用了几年了,但是常青还是有多加爱护,手机壳也是老款式了,但是这些东西常青都不在乎,他没有那么高的物欲,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时间已经是中午近十二点……
“姐,今天吃什……”
话刚出口,常青不由得愣住了,旋即反应了过来,脸上不知是笑是哭的抓起了旁边的浴巾,裹住身子走了出去。
走出浴室,外面并不是过去那个破旧的老式民宅,而是崭新的现代化公寓,虽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家具,但是总体的设计看得出来,是有下了一番功夫的。常青望向了那属于厨房的位置,里面空无一人,没有往日的烟火味。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常青一人。
这样的日子,自己早就过了好几年了啊……
他不由得有些失落的来到客厅里,坐在那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水泥大厦,构成了这个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钢铁森林。所有的居民都在按着它的秩序前行,稍有违背者,便会被这钢铁森林压的喘不过气来。
曾几何时,常青过的也是那样的日子。
传统武学又能如何?
这是现代社会,是法治社会,不是武人能够一骑当千的世界了,常青无意去抨击这个社会,因为他很明白,自己的安定生活正是来自于如今的社会。一把枪,就能够干掉绝大部分人,哪怕是被普通人握在手里,造成的伤害也是相当的可怕。
在子弹面前,传统武学又能如何?
人再快,能够快的过子弹吗?又不是超人,真正与持枪者博弈,常青根本就不敢让那人离开他身周两米的范围,超过了这个范围,他只能选择狼狈逃窜,一双肉拳与一柄长刀,能做些什么。
就算是传统武术,那也是人来使用的,正因如此,常青从小便被那对夫妇灌输了自强的概念,膀大腰圆未必强,但是瘦骨如柴必然差,自他懂事以来,锤炼这具身躯已有十年之久,直至今日,常青也还在努力的锤炼自己的身体,挖掘自身的极限。
如此看来,常青的人生理应是前途光明,伸手了得,头脑灵活,无论是进入警察单位还是部队单位,都应该能越走越高,更别提那对夫妇留下的人脉,然而常青却偏偏走上了与之相反的道路。
常青缓缓的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罐果脯,走到了公寓的隔间里。进入隔间,一眼便能够看到摆在里面的灵位与香炉,上面的香已经熄灭了,见状,常青熟练的从身边捧出数根香,将那果脯放在桌上后,便开始祭拜了起来。
“爸,妈,儿子不孝……”
他思前想后,也不知该对那对夫妇说些什么好,儿子不孝,似乎已经是他一句掏心底的话了。
“做人,理当一身正气,入什么行都无所谓,但千万不要做了那恶人的走卒去。”
这句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可是那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如今在天之灵若是得知自己当了“恶人”的走狗,入了不干净的行当,怕是会气的把自己就地正法吧?
常青并不仇富,在这个社会规则下能够富起来的人,就说明他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所谓的正当与不当,并不是市井小民寥寥几句就能够说得清的。但对于那个男人而言,他的道德标准自然是容不下常青去做这些事情的。
可常青又能怎么办,他不会标榜自己为了钱的行为就是正当的,但数十万的手术费,难得就是他一个穷学生拿的出来的?他都不指望那些亲戚会借钱帮忙,得知那对夫妻牺牲消息的时候,这群人像是蝗虫一样来了,最后被常青打了个头破血流。
也许,这个世界是有报应的,那也请报应就降在自己的身上好了。
拜完父亲,常青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牌位,眼神里流露出了无奈之色。
自己如今这一身霸道的功夫,全是拜自己的母亲所赐。
但与父亲不同,自己的母亲……完全没有个慈母的形象,对她更多的记忆还是每日训练时沉默的鞭打,与父亲的健谈相反,母亲沉默寡言,却又在自己夜里疼的难以入睡的时候,给予自己无声的安慰。
对于母亲,常青有很多想说的,却又哽在了喉咙里,只能默默地拜了三次,恭敬无比的将那捧香插到了香炉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