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乐是一门很精深的学问呢，别看歌姬们唱得那样好听又那样轻松，要掌握这种诀窍可是要下大工夫的哦。」
「诶……乐谱好复杂呢……」
「不要畏难嘛，小露娜，既然弹琴能弹到那么好，唱歌自然不怕学不会嘛。」
「那、那个，这个音符是……」
「这是休止符哦，到了这里的话，就表示告一段落的意思。」
「这样啊……真是神奇呢……」
「别担心啦，我不会要求露娜多么厉害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嘛。」
「弹琴和唱歌真的不一样的说。」
「为什么这么说呐？」
露娜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只记得自己弹琴的时候，明明只要拨动琴弦，按照一定的节奏就可以弹出流畅的乐曲了，但唱歌的话还要练习如何用自己的喉咙发声……
露娜眼神游移不定地看着窗外，小嘴轻轻地撅起来，又是一副赌气的样子。
「啊啦啊啦，这就罢工了吗~」梦婷轻笑着侃道，随即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于是露娜的脸颊泄了气一样地瘪了下来，只剩下一对埋怨似的眼神盯着梦婷妈妈。
「呜……」
「……嗯呼……」最终露娜还是打算继续，她深吸一口气，之前的紧张慢慢在肺里变成发声的力道沉淀了下去。
「先照着这张歌谱练一练如何？」
梦婷坐在露娜旁边，轻抚着露娜的头发。
清朗的阳光打在扫得干干净净的木地板上，些微的浮尘在房间中漂游，清晨朦胧的景象笼罩在整间客厅当中，连再平常不过的器物家具，在这时看来都美得令人窒息。
「我会加油的哦，梦婷妈妈~」
露娜的声音原本就甜美柔和，尽管没有经过后天的训练，但音域甚至比许多成年人还要宽广。这样的天赋在人类中间异常罕见，梦婷在听到露娜的歌声之后不禁吃了一惊。
「是……是这样发声的吗？」
「没错哦，露娜，你做得很好~」
「禁锢在心里的柔软爱情……?」
「化不开的寒冷冰晶……?」
露娜照着写在歌谱上的歌词，尽可能按着节奏准确地将这些音节唱准。
唱歌的感觉和弹琴的感觉也不一样。露娜并不明白为什么，但用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情感，似乎比用琴弦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要来得更贴切一些。
声乐的精髓，露娜并没有领会到。不过随着这些日子与梦婷妈妈的练习，一些器乐的基本功已经掌握得很好了。梦婷妈妈常说露娜是个音乐天才，才仅仅六岁就已经可以表现得这样优秀，实在难得。
但是，露娜自己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一切都很正常，用这些善于变幻的音符来表现自己的内心，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就像自己是金发、自己是蓝瞳这样理所当然……
「能再说一遍你爱我吗~即使被光阴抛弃……?」
「摒弃在炉边的故事…老祖母的回忆…?」
「那是多么浪漫啊，我们之间的羁绊……?」
「只愿意与你共同浪迹在山巅的彼方，将一切都忘记……?」
一切都是那么流畅。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露娜随心而歌，只是跟随歌谱上的旋律来歌唱对她来说似已不够，甚至脱离了原来既定的调子，转而凭着自己的意愿自由地唱起来，音符好像水晶钻石一样从口中、从心中迸脱出来，在空气当中消融为细腻的情感。
……
今晚，梦婷没有拉起窗帘，而是任银白的星光铺满在床铺和地板。
这样的感觉，也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
看着眼前可爱的女儿，梦婷的内心再次变得无比柔软。明
已经历经了生命中的诸多沧桑，明明背负着重大的使命，还有许许多多的任务在等待她去完成，但此时此刻，梦婷只想拥住眼前的露娜宝贝，直到时光的尽头。
「梦婷妈妈今天怎么陪我睡了呢……」露娜看起来也睡不着，她睁着海蓝色的大眼睛，双瞳仿佛明镜，在原本就澄澈的夜空星光之上又增添了一层梦想的色彩。
梦婷没有答话，她抱着露娜，抱得更紧、更紧。睡衣和被褥之间摩擦的声音在静寂的深夜中格外明显。
「唔，梦婷妈妈？」
「……」
「妈妈？」
「……」
露娜听见了轻微的呜咽声。
「露娜……」露娜听到梦婷妈妈轻声呼唤自己。
「嗯嗯？」
「有朝一日你也会做母亲的吧……」
「现在…没想过……」
「有了孩子的感觉…好幸福……」
梦婷的脸被头发遮住，露娜看不到她的表情。
「诶，梦婷妈妈抱得太紧啦……」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瞒露娜……」
「诶？」
「我……或许孤独了一百年吧……能遇到露娜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哦……」
「梦婷妈妈在说什么呢，太困了吧？」
「或许吧，露娜，我觉得好累。」
露娜静静地看着梦婷妈妈，自己却茫然失措。梦婷妈妈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显露出这样无力的样子，露娜早就习惯于梦婷妈妈坚强淡然的外表了。
她们抱在一起，同盖一条被单。这样母女怀抱着入睡的情景，对露娜来说是记事以来的第二次。
以前，每次自己即将入睡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梦婷妈妈伏在书案前，振笔疾书的身影，而第二天早晨，每当去问她到底在写什么，梦婷妈妈却又总是闪烁其词，从未正面作答。
露娜觉得好奇怪。梦婷妈妈到底有多少东西瞒着她呢。
总是一副痛苦的样子，露娜虽然年纪尚小，但她依旧能感觉出梦婷妈妈的开心，时常是装出来的。
「梦婷妈妈…妈妈…？」
「嗯。」
「其实，我也很想…照顾一下梦婷妈妈哦……」
「为什么呢……」
「我觉得，梦婷妈妈好像总是很累的样子。」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哦，露娜小宝贝。别想太多了哦，专心睡觉觉咯。」
「才不是呢。梦婷妈妈肯定累。」
……
梦婷再次陷入了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境地。
露娜的歌声真的好美好美，和那种经过后天与专业训练的歌姬完全不同。
那种声音真的足以激起人心底所有的美好。
不论是希望还是爱意，不论它们隐藏得多深、被现实冰冻得多么寒冷……
这种全然出自心底，而非出自技术的声音，能将它们尽数挖掘出来，呈现在明亮的阳光之下，让温暖融化包裹它们的坚冰。
连梦婷自己也开始羡慕这种声音。
如果没有真正领会音乐的灵魂所在，那绝对无法理解这种声音的魅力。
「露娜……才只有这样的年纪，眼看着就要超过我了呢。」
梦婷拥抱着露娜，但今夜两人好像都睡不着觉。
「露娜，你知道美人鱼吗？」梦婷轻抚着露娜的发丝。
「美人鱼……不是一种魔物吗？」露娜有些困惑地反问道。
「是的哦。美人鱼们的歌声，在魔物当中数一数二地美妙。她们温和友善……终生渴望浪漫的爱情。她们的声音，是心底情感的绝佳表达……」
「唔，唔……」露娜一知半解地听着，不时含糊地应声。
「美人鱼们的歌声充满了诱惑……但是呢，随着歌声而来的王子--平民也是如此--会与她们堕入爱河，共同度过美好的余生……」
梦婷一边在露娜耳边轻声呢喃，一边感受着泪水在自己脸颊划过的触感。
晶莹剔透，上面折射出美丽的星光。
「梦婷妈妈……？」露娜伸出自己嫩呼呼的小手，帮梦婷妈妈拭净泪水。
「梦婷妈妈为什么……哭了……？」
「音乐与音乐之间的差别就是这样哦…有人用器具表达旋律，有人用器具表达期许；有人用歌喉展现技巧，也有人用歌喉抚慰魂灵……」
「梦婷妈妈…？」露娜不明白梦婷妈妈的意思，她歪着小脑袋，好奇地说道。
「嗯嗯，我是说……露娜小宝贝今天唱得，很棒，很棒哦。」
梦婷闭上眼睛，声音低得近乎梦呓，她疲惫地拥抱着露娜，感受着露娜的体温，这个女儿，实实在在地在自己怀里。
……
当年自己被萨巴斯教团所召唤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最大的充实和幸福，也就不过于此了吧……
明明是人类毁了圣殿，为什么自己如今却对一个身为人类的小女孩如此之疼爱呢……
她是人类，明明应该随自己的生母而去……
但，为什么却抛不下她呢……难道是因为自己从前生为人类吗？
她的歌声，总能令人联想起一些本该忘记却又不应忘记的记忆……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她只知道，现在的露娜，是自己的女儿罢了。
而且希望能够永远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永远的永远……
……
「梦婷妈妈？」
「露娜，别聊天了，快睡觉吧。」
「那梦婷妈妈也不要哭呀。」
「没事……不要紧。」
「嗯？」
「真的不要紧哦……露娜也困了吧……？」
「嗯，困了哦…」
「那就赶紧睡觉吧。」
「梦婷妈妈好悲伤的样子…」
「好了，别去想了…晚安哦，露娜小宝贝。」
「晚安，梦婷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