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送别之礼

作者:布拉多尔猫 更新时间:2017/6/27 11:07:14 字数:3965

萝茵知道,今天这次和杰达娜的对战训练,大概是在塔纳卡的最后一次了。如今已经由春转夏,距离这个令萝茵倍感钦佩的剑士少女所决定的离别日期,已经只剩一天。

「不要想别的哦,萝茵,接下这一招!」

杰达娜在今天的对战中换用了完全不同的招式。应该是出于增强训练的效果吧,萝茵的进步在这段时间中已经获得了杰达娜极大的认可。上下竖劈的动作罕见地借助了惯性,即使看起来很简单,惯性带来的强大力量要完全防御也绝非易事。

萝茵将剑横着架在头顶,一阵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在耳边炸裂。杰达娜深褐的双眼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感情,只当这次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午间练习。

「呼……啊!」

萝茵调整呼吸频率和脚步节奏,巧妙地将杰达娜格在护手旁的剑刃荡开,同时旋身后跳,躲避了杰达娜劈头盖脸的下一记劈斩。双方都知道,如果被这一记劈斩正面击中,就算是木剑,也免不了受伤。

「这次还真是不留情面啊,杰达娜。」萝茵双手举着剑,不无调侃意味地说道。

「当然了,萝茵,毕竟你的进步早让我刮目相看,」杰达娜摆出相同的防御姿势,令萝茵不禁心头一颤——她的笑容比起从前似乎紧张了一些,只能用比平时高一调的声音掩盖起来,「如果再不提升点难度的话,恐怕我就要败在比我小四岁的对手手上了呢。」

「这种话,」萝茵将剑在空中用力空甩了一下, 发出凌厉的声响,「还是等我打败你的时候再说吧!」

萝茵和杰达娜两人都在心照不宣地笑着。也只有笑着,才能缓解心里的不安。因为两者都知道,也都对与对方的分别感到不舍。

杰达娜或许感受到的更甚吧,萝茵这样想,明明可以和新的家人、新的朋友一起在塔纳卡安稳地生活,肩上却负上了寻找自己生命真正意义的重担而不得不离开。

「来了哟!」

萝茵不知道杰达娜是什么时候冲刺到自己面前的。一定是自己刚刚再次分神了吧,萝茵面对杰达娜的木剑横劈,她的迎击显得慌忙而阵脚大乱。

「都说了,」杰达娜有条不紊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斩在萝茵的防御处,「战斗时千万别分神,如果这是真剑的话,你现在真有可能被大卸八块哟!」

「什么嘛,可别得意太早了,」萝茵不服输地回嘴道,「我可没说我毫无反抗之力啊!」

萝茵稍稍下蹲,尾尖撑地,踏出母亲曾经教给她的步法。当然,她这次没有全盘照搬,与杰达娜一起训练的许多回合中,她研究出了改进这种步法的最佳方式。

可能依旧不能在速度上压过杰达娜,但是如果能为自己的下一轮攻击争取些许时间,就已经足够。毕竟,自己在力量上还占着些许优势。

「杰达娜!轮到我了!」

萝茵借助尾部的力量,压低上身,冲刺向杰达娜的身后,随即用强劲的腿部肌肉抑制住惯性,将身体的移动强行停住,并立刻转身,趁着杰达娜尚未摆好防御架势,将手中的木剑狠命地挥过去,试图打落杰达娜的剑。

成功了!

刚才的一招很明显打乱了杰达娜的出招节奏。而杰达娜的随机应变能力,甚至没有萝茵想象的那么强。如果出招套路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断,杰达娜就有可能会被下一击所击中。

木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回响在空地中央。

这时她们才注意到,已经有路人立在街道旁观望。

「输给萝茵了呢。」杰达娜并不在意败北的画面被人看到,依旧自然地微笑着,望着萝茵的表情除了轻松以外再没有别的,「真的,萝茵变得很厉害呢。如果以这样的姿态去参加战神节的竞技大会,少年组的优胜肯定会是你的哟。」

「只……只是……偶然而已啦!我…我才没有像杰达娜说的那么厉害……」

萝茵难为情地用手抓着头发,右手握着木剑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一侧。

杰达娜笑得还是这样阳光轻松呢。

对于快要离别的这件事,不可能不去在意吧。不过,为什么要刻意去隐藏这份感情呢?明明只要拥抱一下,只要说一句会想念,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

黄昏。

杰达娜独自一人,颓然坐在空荡荡的客厅中。沙发很软,天鹅绒的材质也很暖和。但是,即便如此,也没办法缓解缠绕着她的那股淡淡的寒意。

世界很广阔,非常广阔。尽管以前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如果真的要去面临的话,说不定会很害怕。

即使自己有着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的旅行也都是跟随虽然关系冷淡却好歹在安全上可靠的父亲,达特明·罗斯,方可稍微放心,不怕被突如其来的事件侵扰。

如今在城里也找不到可以同行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杰达娜想着,当然在塔纳卡城中定居下来是最好的。

「萝茵,谢谢你。」

「还有,一直照顾我的,艾妮芙,维克托莉医生。」

「我所有的朋友们。露娜,湛叶,椰玲,以及最近刚刚认识的艾妮芙,以及各位不是很熟悉名字的,曾经照顾过我的人。」

「感谢你们对我一直以来的关照。我愿意对天发誓,对你们的感情绝无半点虚假。」

「你们是我的家人,我经历了许多不幸的事情之后,凭着天赐的幸运才得到的家人,我最亲密的友人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可以一直生活在你们当中,直到我的灵魂被阿瑞斯接去的那一天。」

「又说了什么蠢话了吧。明明在这里居住还没有多久,就自以为在大家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虽然明白是自大之类的话……但是,还是希望各位能允许我要求这么一次骄傲自满的机会。」

「在塔纳卡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宝贵的回忆。我记忆中的母亲,她寄宿在我剑上的灵魂,或许真的会为我而自豪吧。我也是如此,为我能够拥有这样温柔的朋友而骄傲。」

「当你们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塔纳卡了。倘若各位在心中依旧能够为我留有一席之地,那我将不胜感激。」

「接下来我会为寻找我生存和生活的目的、意义而去各地旅行。可能会远至天地的尽头,也可能会近在咫尺。或许大家可以很容易就找到我,也有可能我穷尽一生也不再有机会和大家见面。」

「真的很感谢,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足够让我铭记百年。至少在这最后一天,让我对大家发誓,赌上我所有的尊严和梦想,我所有的希望和鲜血,告诉大家我定将成为真正的我,找到我的归宿。同样的,命运掌控不了我,我要做命运的主人。」

「不必为我进行任何告别的仪式,也不需要任何口头上的不舍。因为我没有资格被大家日夜思念,大家却完全有权接受我的感激和念想。」

「以上,杰达娜·洛丝并未接受高等的教育,言辞若有不当,还请多多包涵。」

「第二自由历,三十九年,八月二十日。」

杰达娜在昏暗的书房点起油灯,伏在书案上,用她缺乏练习的笨拙笔法尽可能精妙细巧地誊抄着方才写下的信件,一份,又一份。

或许只是聊以**罢了吧,将这些信件寄给自己曾经认识的人,虽然可能勾不起她们多少感情,不过,至少她们能够记得这个世上有一个名叫杰达娜·洛丝的女孩,曾经视她们为自己最珍贵的朋友。

医治我身体和心灵的维克托莉医生,感谢你。

每天都陪我一同锻炼、一同成长的萝茵妹妹,感谢你。

为我演奏那样美妙的乐曲,唱出那样好听的歌谣的小露娜,感谢你。

将我的肖像画送给我,祝福我的湛叶妹妹,感谢你。

替我挽回尊严、令我重归平静的风精灵椰玲,也感谢你。

所有的,在我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大家,全部,感谢你们。

杰达娜内心祈祷着自己和她们的平安。塔纳卡高耸的城墙和塔楼,周围广阔的原野,星星点点的、冒着炊烟的村庄,这幅美妙如画的场景,渐渐入了她的梦。

「那么,我去上班了哇咿~」

今天的椰玲也是干劲满满,甚至没有从门出去赶往乐器工坊,而是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据说椰玲已经从露曦那里学到了制造乐器的骨架和琴弦的方法,这样一来,就算是独自一人,也已经有了可以谋生的手艺。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椰玲过去的经历,但是,多掌握一门技能,绝非坏事。

「露娜,有一封信寄给你哟。」

刚刚起床的露娜,听到梦婷妈妈在门前的声音。露娜困倦地打开卧室门,接过梦婷妈妈递来的信封。

封蜡上没有纹章。

……

露娜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杰达娜的字体虽然有些笨拙,但是绝对没有差到会令人看错。

「骗人的吧……」

杰达娜走了吗……露娜心中,一丝难过涌上来。明明之前一直都陪着大家,还很开心地听过她的演奏。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而且……难道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吗?

「梦婷妈妈……」

「嗯,我知道的。」

「诶?杰达娜走了的事情?」

「嗯,我知道的……」

「梦婷妈妈没有看信,是怎么知道的?」

「维克托莉一家和萝茵一家也都收到了信哦。湛叶一家大概也收到了吧,她们的心情都不太好的样子。」

「原来很早就都送到了啊……」

的确,如果可以的话,露娜很想送杰达娜一些离别的礼物。哪怕只是几件替换的衣服也好,至少可以表达心意。

但是杰达娜在信中已经说了自己不需要什么形式上的道别……只是这一封信就够了。可能,杰达娜也是怕自己舍不得与大家分开,才选择了这种形式的离别吧。

露娜不是很清楚,但她也明白,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如果回头的话,说不定就没法下定决心了。

真是的,杰达娜,在想些什么啊。

「大家原来……都知道消息了啊。」

露娜沉闷地抱着琴,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城门立在远处,高大的城墙即使从这里向外看,也能够一眼就看到。杰达娜已经离开了这堵城墙的保护,外面广阔的世界的确充满奇妙的事物,但是,相应的危险,恐怕也是不会少的吧。

「嗯嗯,我也知道消息了……」爱格蕾托着脸颊,「虽然说,和那个叫杰达娜的姐姐并不熟悉,但是她离开的话,作为朋友的大家,肯定都不会好受的吧。」

「是呢……」萝茵像往常一样抱着双臂,坐在长椅上,「杰达娜那个家伙……真是的,都已经要走了还让我们操心。」

「不是这样吧,我觉得她肯定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

「算了,湛叶,那样的话就没必要写那封信了。我想,她可能想要我们在她离开以后也不要把她忘掉吧。」

「只能这么理解了呢……」湛叶低下了头,「不知道我送给她的那幅肖像画,她有没有带上呢……」

「那么,大家一起来唱首歌吧,」露娜提议道,「虽然在广场上有些莫名其妙,但我总觉得这样子的话,多少也算是份心意了。」

「《圣城之别》吗?」萝茵兴奋地问道。

「我们绘画班的音乐选修课也只教过这一首送别之歌呢。」

「大家都会吧?很经典的歌曲哦?」

「嗯,当然了呢……」爱格蕾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露娜和我,可是音乐班的学员哦。」

「风轻,云轻,天高远,别离一日终不见……」

露娜领先开声。

「溪清,湖清,汪洋深,距水隔山情方真……」

爱格蕾紧随其后。

「心艳,人艳,花凋零,相去万里以何凭……」

艾妮芙加入进来。

他们的声音参差不齐,但都能听得出,是用感情在唱。

「欲寻,可寻,无留迹,鸥鸟长鸣一声凄……」

所有人齐声开唱,歌声愈发响亮。

「彼遥,此遥,山巅高,拄杖远观望海涛……」

「情折,意折,心殇断,相见无意勿相瞒……」

「遐迩,乡迩,未曾忘,泪流情意满胸膛……」

「念记,心记,尚不弃,今当受我送别礼……」

……

「杰达娜,」萝茵轻声道,「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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