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祈祷之人

作者:布拉多尔猫 更新时间:2017/6/27 11:12:26 字数:5043

倒扣的礼帽中又多了两枚铜币。

路人有些在议论纷纷,也有些围绕在露娜的身边,安静地听完她演奏一曲,热情地为她鼓掌,然后慷慨地拿出自己携款的一部分,放入露娜倒扣在地上的礼帽中,发出叮当的声音。

「小姑娘演奏得真是太好听了。在埃拉丹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音乐。」

「就这样在这里当街头艺人什么的是不是太可惜了。如果有意向的话向大剧院发展也可以啊。」

「这样小的年纪就出来自力更生,很辛苦呢……」

「是啊……」

「……」

路过的人们的声音,像是风一样飘过露娜的耳朵。露娜不想去在意他们说了什么,但本身爱好奇的性格令她总是忍不住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

果然这样的地方,也依旧有人在关心她呢。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沮丧,不过至少自己能够在休整的时间赚取一些旅费,多少也算是对她有些利益的。

露娜将兜帽掀开,坐在干净的石台阶上。和演出时不一样,在这里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群。她不怎么想说话,或者说是不怎么敢和过路的人搭话。原本,她来到富人区与平民区的交接地带,目的是想要在赚取旅费之余,尽可能多打探消息。

但是到了现在,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的样子。除了靠自己的里拉琴弹奏出一曲又一曲美妙的曲目之外,露娜却不敢开口了。

如果要说原因是什么的话,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已经问过很多次而对下一次询问的结果不抱希望了,还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令她觉得手足无措,或者二者皆有,露娜无法拿准。总而言之,这样纠结的心情导致了露娜到了现在也依旧无法顺利地问出梦婷妈妈到底去了哪里。

说到底,梦婷妈妈的这次出走,几乎肯定是不会刻意留下自己的行踪了。在这样一个偌大的独立城邦特区,不,就算是在埃拉丹涅城本城之内,也不见得会有人清晰记得梦婷妈妈的准确去向。

露娜并非不知道这样一个事实……尽管并非好事。这只能让她的寻母之路变得愈发迷雾重重,这让露娜始终无法安下心来休息。

只能靠演奏来略微缓解心中的不安,这也就是她到了这么晚还依旧坐在这条被称作「主干」的中心街旁,作为街头艺人演奏的原因。

现在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露娜依旧不想回去。

……

今天的晚上,是个无月之夜。露娜抬头仰望,清冷的星光在夜空之上嘲讽般地眨着眼睛,似乎在讥笑她无谓的坚持,又好像在劝说她,趁着刚刚启程,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放弃寻找,回到塔纳卡过回平凡的生活。

但露娜绝对不会输给这些困难。即使连众星都在绕着她的努力而大肆讥讽,她也不会放弃。而且,这明明刚迈出了第一步,如果正如刚才所想的那样,将至今为止以及今后可能付出的所有汗水与泪水全部否定,将之付诸东流,露娜绝不会承认。

这是露娜本人的,她自己的祈祷。她为自己和自己的命运祈祷,为自己和梦婷妈妈的平安祈祷,倘若平安找到她,她那久悬着的心才能够放下。

而且,她不得不直面心中的一个事实——

如果没有梦婷妈妈的指引和教导,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过以后的生活。

「小姑娘,还不回家吗?」循着琴声而来的一位路人关切地问道,他的脸上挂着的神色似乎是真正的、没有其他寓意的关心。他身材高大,容貌粗犷,但他关切的语调和神态,却令露娜有一丝丝微妙的安全感。

然而露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正像是面对所有关心自己的人,露娜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去年,萝茵曾经说露娜温柔得太过了,温柔到没有了主见与个性。

回忆总是令人感到那样凄苦。那个时候梦婷妈妈还陪在她身边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赶忙擦去,因为那位路人还停留在自己身边没有走。

总是哭,总是哭,明明才分离了没有多久。

自己真是没出息……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没有家。」最后露娜这样回答道,「要是有家的话,又怎么会来街头演奏乐曲呢。」

……

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身为奥拓那行省总主教的柯铎德,跪在艾司德碧罗大圣堂的圣坛之前,在几名修士的伴随之下进行每天夜晚的例行祈祷。

他跪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主神护佑、祈求主神饶恕曾经犯下的罪孽之类。果然是如此么,柯铎德在祈祷之余,出于内心的不屑和自嘲而嘴角微弯。

他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笑自己实在是太可笑了。

自己还有机会能得到主神的宽恕吗。还是说,自己的祈祷仅仅是为了求得教团和自己良心的宽恕呢?两者都不是,他犯下的罪孽实在是深重过度……正像十二年前,那位曾经唤醒了他真正良知的女子所说。

只有堕落之神才会谅解他。

是啊,他早就已经堕落了。就连现在的总主教一职,也不过是虚有其表,况且如今他并没有什么资格担任总主教,只是对那冷峻而兢兢业业的司祭升任总主教的前一天对其痛下毒手,才有幸作为与原本升任总主教的司祭关系最为紧密的随从受到教宗大人的提拔。

在暗中与教团做对抗,着实不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而这股野心,他到现在才知道,实际上是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渗进了骨髓。而十二年前的经历,以及在那之后的某些见闻,才将这野心从他始终隐藏着的内心里挖掘了出来。

一点没错,他的祈祷,连得到主神垂听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不过是个披着圣职者白袍的野兽……至少,以一名真正的圣职者的标准来看是这样的。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依旧需要将祈祷进行下去。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需要与之相配的表面行为来维持,以此为垫脚石,托着他一次又一次向上升,不论是上级还是下属,都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再将自己的底牌一次性摊开。

柯铎德的脑海在翻滚着巨大的浪花。他感觉到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着他的胸膛。他明白这是与主神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祝福,这才是真正的爱的存在,而非教义中教导信徒的那些虚伪信条,令人看了就觉得恶心和无所适从。

今晚的夜色十分美丽。柯铎德结束了自己的祈祷,从圣坛前站起身来。高大的圣堂顶层,能够俯瞰整座艾司德碧罗城的景色。

在无月之夜的笼罩下,往常过分明朗的月光消失在黑暗当中,转而将夜空当作自己舞台的耀眼星辰,照进了大理石的厅堂。在顶层的圣坛之厅,仅仅由穹顶与十数根巨大的立柱支撑,没有遮风挡雨的窗户。

这是为了让祈祷这能够保证与主神最大限度的亲近。无论是风,还是雪,还是雨,都能够畅通无阻地通过立柱之间的缝隙,飘入圣坛之厅。

厅堂四周耸立的神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厅堂的中央,以自己僵硬不能活动的身躯,守护着这座艾司德碧罗城的巨大圣堂。

「我的祈祷结束了。」柯铎德微微欠身,对随同他前来的修士小声说道,「各位可以先下去休息,我需要在这里冥想一会儿,聆听主神的声音。」

当然是骗他们的。

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每天晚上都需要见的人,在他结束了祈祷之后,都要前来与他见面。

好几年来都是如此。即使是在如今,这个战争一触即发的年代。

然而,他与她,都完全不惧即将到来的灾祸,毕竟那里就是他们的战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如果能够达成的话,他们此生,也就了无遗憾。

那就是击垮主神的教团。让这个阻挡真正的爱在世间传播的组织,彻底从大地上消失。主神的力量,也就无从施展了。

「柯铎德,你在那里吗?」轻柔的女声,从台阶的下方传来。

「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柯铎德柔声回应,「我在观望这漫天的星星,在观望着这座沉浸在教义与虚伪中安睡的城市。众星的纯洁与这座城的愚不可及,正好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就好像是……这个可恶的世界,和我所爱的柯铎德之间的对比。」

「不要说蠢话了,亲爱的莉妮,我今天一整天,所想的都只是你而已。这个样子,怎么能算得上是合格的圣职者呢?」

「我们都不是圣职者。」依旧身穿一尘不染的黑色修女服的莉妮走上了圣坛之厅,她的容貌,比起四年前的青涩,更添了一分成熟的美丽,「我们啊,只不过是一群身穿圣职者衣袍的愤世嫉俗的斗士。」

「不是斗士,是勇士,」柯铎德说,「空有满腔热血却没有多少胜利的机会,支撑着我们向前进的不过是心中荡漾的爱意。」

「帝国对魔界的战争依旧阻拦不住。他们已经想方设法拉拢到了其他行省的圣军团,我们的立场现在已经风雨飘摇。」

「难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报告这个我早就已经知道了的消息吗?」柯铎德将莉妮搂进怀里,「告诉我,你不是为此而来的。」

「我当然不是为此而来,」莉妮咯咯笑着,「我可是为了蹂躏你的肉体而来的。」

柯铎德用纤细干瘦的手指,褪下莉妮的头巾和长袍。然后,是内衣。即使是与月光相比略显昏暗的星光,在柯铎德眼中,莉妮的胴体依旧闪闪发光。

柯铎德纤瘦的身躯沐浴在夜的色彩当中,他的身体虽然并不健壮,莉妮却能从中看到潜藏在内心中的力量。他们四目相对,目光相互碰撞,好像擦出了极其热烈的火花。

他们在圣坛之厅缠绵,大理石的地板被他们的汗液濡湿,而立柱的间隙中透露出的夜景,则为他们高洁的爱情添姿增彩。

看哪,这就是我们的爱情,柯铎德重重地喘息着,在心中无声地呼喊,看到了吗,世间所有人类的主神,这就是我们高洁的爱情,玷污了你无瑕圣堂的高洁爱情!

两人紧紧相拥,她压低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

「你要做什么……」露娜的琴、行囊和礼帽被丢在一旁,「不要这样……」

她的双臂被按在了墙上,而那位路人似乎本性毕露……在得知露娜并没有家之后。他粗犷的脸庞上,令人颇感安心的表情变成了令人恶心的猥琐表情,之前的所有伪装顿时全部卸下。

露娜能从他口中闻到强烈的酒气。

不要。我不要被这样对待。露娜无声地乞求着。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想呼救吗?不成。」面前的人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捂住露娜的嘴,「我福斯特·巴特勒可是最讨厌吵吵闹闹的小孩子了。」

露娜瞪大双眼,清澈的泪水涌出、流下,滴在那只满是伤疤的大手上。好像是被困于野兽的包围之中,露娜拼命挣扎,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只能是徒劳无功。

他的力气那样大,少女的体力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露娜知道,一个男人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露娜才会如此害怕。

不要——不要啊——

露娜拼命地想要呼喊出声。

救救我——谁来救我——

露娜能发出的,却只不过是沉闷的呜呼声罢了。

「小姑娘,你看样子还没有品尝过真正的快乐?就让我来替你完成这个愿望吧……放心,没有痛苦的,很快,很快你就会沉浸在快感当中无法自拔……」

那自称福斯特·巴特勒的男人自说自话,用有力的手臂按住露娜的双手,将一团散发着烈酒气味的手帕塞进她的口中。

露娜感到神智有些不清醒。这就是酒的效力吗……好难受。好痛苦。好羞耻。

她感到自己的斗篷被扯开,下面的衣物也被粗壮的手指扯住,纽扣被一颗接着一颗地解开,自己的上身已经裸露在他的面前。

露娜无助地哭着,一阵阵异样的触感在她的上身游走着,同时耳边还朦胧地听到令人反胃的话语。

「真是可爱的身体呢……还没有来初潮吗?说起来,你的身上有一股十分……吸引人的气味呢……」

露娜拼尽所有的气力扭动着,甚至抬起腿想要踢他的要害部位,却因为酒精的侵扰作用而渐渐丧失了体力,只能流着眼泪任由他进行接下来即将开始的粗暴侵犯……

直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的拐角处。

与此同时,露娜与那个男人同时跌倒在地,而她仿佛听到那个男人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福斯特·巴特勒。」黑色的身影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踏在福斯特的脸上,「你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你得到了很多;但是你应该失去的东西,你却一样也没有失去。上次也是,这次也是。」

露娜勉强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被称作福斯特·巴特勒的男人,十分明显,少了一只耳朵。他的头部左侧在不断地流血,疼痛使他不断地扭动着身躯,却因为脸上踏着玛门的靴子,无法顺畅呼吸。

「你应该用什么来偿还呢?即将用来作案的工具吗?」

长剑一扫。

「唔…呜哇——!!!」

玛门的剑只是抵在了他的命根子上,并没有斩下去。而男人已经尿了裤子,毫无形象可言地杀猪般尖叫起来。

「玛门……!玛门……!」

虚脱的露娜将手帕从口中拽出、扔掉,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呼唤着玛门。

「怎么了呢,露娜?」玛门温和地问露娜道,依旧狠狠踏着福斯特的脸,「放心,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不会再受到伤害。」

「不……玛门,」露娜狠命摇了摇头,捂住眼睛,「请你放过他吧。」

「是么……」玛门冷笑了一下,「让这只野狗再出去咬人?」

「不,玛门……」露娜捂住眼睛,哑着嗓子说道,「他并没有真的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求你了,放他一马吧!」

玛门的脸上浮现出第二次的冷笑。她抬起了脚,狠狠踢下。露娜清楚地听到了肋骨骨折的声音。露娜慌忙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不敢看吗……看来果然是没有见过什么场面呢。」

玛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露娜掉在地上的东西仔细地收拾好,收剑入鞘,将她抱起来。

而那个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福斯特·巴特勒,则不再有人去管他了。

……

「你的意思是,他曾经骚扰过梦婷妈妈?」露娜不顾一切地从床上坐起来,焦急地问道。

「是的。」玛门点头。

「这……」露娜难以置信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不……不敢相信……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露娜,这种人不能对他太仁慈。」玛门将手搭在露娜的肩膀上,却被惊慌失措的露娜甩了下去。

「不管怎样,玛门!」露娜的表情好像见了鬼一般,恳切、焦灼而无比急迫,「比起那个,玛门是不是有关于梦婷妈妈去向的消息呢!」

「……」

「玛门?玛门!求你了告诉我吧!」

「有是有。不过……」玛门站直身体,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玛门!求你了,玛门,告诉我吧!」

「好吧,」玛门终于回答道,「一路向北,雅各王国。在那里,你会找到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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