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啊，露娜。」
「呼……啊啊啊……早上……好……」
露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因为刚醒过来、实在太累的缘故，她忘记了用手掩住嘴的基本礼仪，在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方才想起，羞红了脸颊。
「抱、抱、抱歉、我是不是有些失态了、」露娜结结巴巴地问萝茵道，「我太累了所以没怎么注意……」
这种举动对萝茵来说实在好笑得不行。
「我、我说啊哈哈哈——」萝茵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看见，你身边也就只有我而已，在意这些干什么啊？」
「话虽如此……」
「得了得了，露娜，要是换作我的话，如果注意这些礼仪反倒是不正常了吧？」
萝茵摊了摊手，将行囊里的水壶拿出来，递给露娜。
「喏，口渴了一整个晚上，赶紧喝一点润润喉咙。要是嗓子坏掉了，怎么唱歌给我听呐？」
黄铜的水壶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映出了露娜刚刚醒来仍旧带着倦意的脸庞，和被压得一卷一卷的头发。
水壶密封得很好，壶里留下的水依旧很清凉。这都是托了她们昨天行进时碰到的一**水泉的福，地下水不断地向上涌出，连接着一条十分清澈的小溪。泉水周围的植被郁郁葱葱，如果附近居住着植物系的魔物或者史莱姆系的魔物的话，那里一定是她们的天堂。
但是，露娜抿着壶里清凉的水，却免不了唉声叹气。
「呜……果然还是在野外露宿了三天啊……」
「好了，露娜，别抱怨了，最要紧的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填饱肚子吧。虽然只有硬面包可以吃，不过，聊胜于无啊。」
萝茵将一块经过特殊处理的硬面包掰成两半，将更大的一半扔给露娜。
露娜慌张地伸手接住，而面包差一点掉到草地上。
「我也稍微吃一点好了，」萝茵使劲咬下一口，边嚼边说，「当然，大的这一半是你的。」
「啊，祝你好胃口……」露娜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露娜迟疑了一下，因为她现在还没有什么心理上的食欲……不过生理上的食欲可不会管她心里想法如何。
（咕噜。）
「抱、抱歉！」露娜慌忙用左手捂住发红的脸颊，「这……还真是难为情啊，看起来野外露宿的确很、很耗体力，唔，唔呵呵呵呵……」
「你这副笑脸怎么比哭还难看啊，喂，」见露娜依旧坐在树下，萝茵过去揉了揉露娜的脑袋，「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吃掉！不补充体力可不行啊，今天还有一大堆任务呢，让我数数……赶路、训练、抽出时间休息、弹琴给我听……」
「最后那一个免啦！」露娜高声道，为了掩盖心里的慌张，她也学着萝茵的样子一口咬在硬面包上。
口感有点像没放糖的饼干，在嘴里嚼着感觉有些酥脆。
不过可能是因为饿了的缘故，露娜吃起来后发现自己还是有胃口的。
于是两人并排坐在曾经躺着睡过的草地上，靠着大树的树干，一边观望着远处辽阔原野的景色，一边啃着干硬的面包。
「看哪，萝茵。原来，我们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啊……」
「是呢……」
干面包的发酵工作做得不是很好，但也正是拜此所赐，这种面包相比那些被酵母和苏打用气体撑起来的松软面包，吃起来更有一些饱腹的实感。
就像将平常吃的食物压缩起来一样，露娜将最后一口硬面包顺着食道咽下，再姑且喝了一小口水，让面包在胃里稍微化开一下。
这样的话，大概可以撑住赶上大半天的路了吧。
「喂，露娜，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虽然没有空余的水来洗脸和头发……」
「那种事情还管它做什么？我的脸上已经满是灰尘了，用树叶稍微擦一下就好……」萝茵说着还真的从低矮的树枝上拔下一片大树叶擦了擦脸，「还有洗头发什么的，去它的呗。」
「面包剩得不多了呢……现在行囊掂起来感觉轻飘飘的。」
「现在视野最远处应该能看到城镇吧？」萝茵用手放在前额遮住阳光远望着前面，「反正我是看得见……什么，露娜看不见？算了，总之在抵达城镇之前看看四周有没有结着果实的树，摘一点吃掉好了。」
「万一不认识的果实里面……」
「你还真是胆小鬼啊！」萝茵拍拍露娜的后背，「毒我帮你试，一口的量毒不死人的。至于你，放心吃就行了。」
「我、我怎么能让朋友做这种危险的事！」
「我前几天说什么来着？」
「抱、抱歉……总而言之咱们先继续走吧……」
就这样，两人在用少得可怜的食物稍微填了肚子后，继续迈开了脚步，向着下一座只能在目力所及之处稍微看得见的城镇进发。
今天的阳光出乎意料地明媚。按理说，昨天的阴云到了今天应该依旧留在空中才是，结果真的到了今天以后，太阳却不按照常理地、倔强一般地散发出恼人的热量和光芒。
露娜不断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不时疲劳地喘着气。果然，不论多么熟悉野外的环境，持续这样赶路还是和第一次一样让人累得几乎发狂啊……
现在可不能放弃，要是脚步稍微放慢了一点的话，露娜找到梦婷妈妈的希望就会变得更加渺茫。本来就已经是凭着执念一般的信心在做事了，要是现在再懈怠的话，那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可是……到了快要中午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实在是太毒了，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结果，两人在路上不止一次找到孤零零的大树，在底下坐下休息。比起这样如假包换的野外流浪，从前在城镇内跑步锻炼什么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啊……萝茵，我说啊，今天为什么会感觉比前几天的旅行加起来还要累呢……」
露娜瘫软在树荫里，朦胧的视野正对着摇曳的树叶，上面翠绿中点缀着点点鲜红，露娜看不清那是什么，不过就算能看得清，她也觉得自己会懒得去认真研究那是什么。
「那还用说么，肯定是天气的原因。原本还想着今天在入夜之前就赶紧赶到那座城镇，不过今天看来大概是不行了吧……」
萝茵脱下防护用的轻甲，上身只剩下贴身的黑背心，就算如此，她现在也正来来回回地拉扯着背心的圆领，用空腔产生的气流冷却着身上流下的大滴热汗。
露娜有点烦躁地将斗篷甩在一边，拿出水壶大口喝着清凉的水，感受着水壶的重量在手中逐渐变轻，她在炎热中变得混乱的意识却也顾不得这么多，她知道的只是在夏天运动时流出的水分必须尽快补充，否则身体会撑不住。
「今天休息完了还需要进行徒手防身训练吗？」露娜将减轻了一半的水壶递还给萝茵，「抱歉，一口气喝太多了。」
「没事，再休息十分钟看看吧，」萝茵透过树叶的缝隙看了看天空中高挂的太阳，「如果露娜你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我们就在这片树荫里练习。当然了，不强迫你。」
「嗯……」露娜已经懒得去想该用什么话来回应萝茵，她实在是太热了，必须躺在草地上好好休息一会儿。
「露娜，等一下。」萝茵突然间站起来。
「诶，怎么了，萝茵？」
露娜勉强用胳膊肘撑起身子，问萝茵道。
「这棵树上有我认识的浆果。名字我叫不上来，但绝对可以吃。」
「诶，你要摘吗？会不会太危险……而且不好再运动吧？」
「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啦！」萝茵一只手已经攀上了树枝，另外一只手握起拳头，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露出自信的笑容，「我很久都没有爬树玩了，而且看露娜你又热又渴累成这样，我都不忍……不，我都担心你还有没有劲唱歌让我听。」
「唱歌什么的免了免了免了啦……」露娜紧闭双眼小声道，但表面上还是装作没听到萝茵说的话。
萝茵那家伙真是的。露娜这样想着，明明自己都已经累成那样了，还要逞强帮她摘浆果，未免太自不量力了。还有，居然让已经脱力了的露娜唱歌给她听，这是什么世道啊？
露娜翻了个身，不想看萝茵的动作。多一眼也不想看到。
「喂，露娜，干什么呢？」萝茵的声音从树顶传来，「难不成是要和我赌气吗？」
「才、才不关你事！」露娜结结巴巴地回击。
今天虽然累，但是感觉起来好像挺开心的样子。能有人陪自己一起旅行，这份激动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虽然经历过不少让人难过的事情，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去想比较好，否则这种轻松的氛围一瞬间就要被破坏了。
「笨蛋。」萝茵丢下这么一句，就没再说话了。
当然，在这种艰苦的情况下还能有这种乐观到了极点的想法，而且还暗自告诉自己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这真的和笨蛋没有区别了好吗！
萝茵的动作比露娜想象得快。
「呐，露娜，不是要和我赌气吗？」
露娜感觉到有几个圆滚滚的东西砸到了自己的后背和屁股上。肯定是萝茵那家伙又恶作剧了，露娜想也不想，直接从躺着的姿势坐了起来。过了这么一会儿，热意大概消去了一些，定睛一看，地上零零散散地掉着几个苹果大小的深红色的浆果。
摸起来很柔软，果汁含量大概也很高。应该可以用来解渴吧，姑且吃掉两个，剩下的就装进行囊备用好了。
虽然露娜的确很想这么做……
「所以说萝茵你不要摘几个吃几个啊！备用的怎么办？！」
「咕唔咕唔……呼啊~真好吃~感觉活过来了~」萝茵摘下树叶，擦了擦溅得满脸都是的深红果汁，这看起来和鲜血还颇有几分像，「哈？你说什么？备用？不存在的。如果你想装进行囊带一些进城的话，我可以再爬上去给你摘一些啊。说不定带到了城镇还能卖个好价钱，顺便赚点旅费，不比你在街头卖艺待遇好上好几倍吗？」
萝茵的脸上挂满了善意的讥讽，虽然是说笑的，但是露娜感觉起来依旧很不是滋味……
「萝茵啊……」露娜握紧拳头，但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而已，「算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别忘了再给我留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
……
傍晚，夕阳西下，天气依旧很闷热。城镇离得还是有些远，如果连夜赶路的话，大概能在当天到达。但是今天两人似乎已经达成了一致，今晚还是在野外休息比较好，毕竟再连着消耗那么多体力，有些吃不消。
当然，按照约定，基础防身术的训练，今晚继续进行。
「露娜，今晚的话，一定要注意分寸，」萝茵提醒道，「即使并不是多么正规的格斗训练，体力的消耗也依旧不能小觑，尤其是在这样闷热又略微潮湿的天气里。」
「知道了萝茵，我不会太拼命的，」露娜点点头，「再把步骤告诉我一遍好了，大概能记住的。」
「首先，」萝茵一边讲述一边用旁边一棵低矮的灌木做示范，「要用眼睛盯住对方的动作。这很难，我知道，所以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凭感觉寻找对方的要害。」
「嗯嗯……」
「然后，这样。」萝茵做了一个动作示范，大体是用巧劲将对方的胳膊扭住，「然后再这样，锁住他的动作，几秒钟就好。」
「嗯嗯，知道了。」
「别小看这个步骤，我练习的时候几十次都没能练好。待会你可以拿我试验一下，不必担心力气，如果动作技巧掌握了，力气再小也能做得到。」
萝茵揪下一把树叶。
「然后就是一击缴械。想象一下一个色狼正朝你接近，你要攻击他的什么地方？」
露娜脸红了。
「没错，你记得很清楚嘛。为了防止他躲避或者做出什么别的举动，刚才的这个步骤就非常必要……」
……
「喂，露娜，」萝茵担心地甩过露娜的又一次缠扭，「已经可以了吧。」
「这可不行啊，」露娜一边疲累地呼吸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点程度而已啦，不要紧的，我肯定掌握了技巧……」
「掌握了归掌握了，可是你现在离熟练应用还差一些……」
「所以说才要今天就练成嘛，萝茵你也说了我肯定行的，」露娜擦了擦眼泪，不服输地说，「如果梦婷妈妈知道我这样努力的话，她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关键是现在她又不在你身边。」
「可是、可是她会知道的，我也是有能力一个人保护好自己的哟！」
萝茵防住露娜的动作，但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露娜的动作的确娴熟了很多。该说不愧是有练习舞蹈的天赋吗，将动作的技巧以如此惊人的速度掌握，进步的速度也着实令人吃惊啊。
但是露娜一旦进入苦练的状态就变得这么倔强，她的体力会……
「啊……」露娜有些虚弱地说，「身体有些发热了……」
果不其然。这么热的天气还要这样，而且再加上露娜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强健……
「露娜，露娜？露娜！」
萝茵抱住倒在她怀里的露娜。的确，身体有些发烫了，是典型的中暑症状。现在已经入夜，如果要让露娜这样露宿下去的话，恐怕……
总之不能让露娜一直这样。萝茵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腿包中拿出手帕，浸了水壶的凉水，擦遍露娜的全身，最后敷在她的额头上。萝茵看到，露娜脸上满是苦闷的表情，让人不得不在意她练习时的心理状态。
萝茵在找到旅行中的露娜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心理，好像受到了一些难以逆转的伤害，不过些时间的确难以弥补。萝茵说不出具体的表现，但隐隐约约地感觉，她和从前的露娜不一样了。
夜空越来越黯淡，月亮渐渐升了起来。还是和几千年几万年中的每一天一样皎洁，好像世间发生的一切都和它没有瓜葛。不过，萝茵摇摇头，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吧。
待到露娜的体温稍微降了一些，萝茵将手帕撤去。她将所有的行李收拾好，尽可能扔掉所有用处不大又占地方的东西。
随后，她把露娜的斗篷系在腰间，将露娜的琴用皮绳捆在身上，将露娜的胳膊和腿托在肩膀和手上。
看来，今天的最后一个约定，是实现不了了啊。
萝茵苦笑一下，背着脱力的露娜，一步一脚印地向前方冒出剪影的城镇慢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