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门的时候发现她流了好多汗，枕巾全湿了。脉搏和血压处于最危险的状态，连呼吸也有困难，这样下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刚刚给她打了强心针，但是这坚持不了多久。我建议立刻把你妹妹送到医院的重症看护室，那里有专门的看护，有呼吸机，各种设备都齐全。你们的父母在哪里？没有人照顾你们吗？”
毛馨脑中一片空白，医生说的什么都没听进去。
这么会这样的？
为什么会这样的？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今早不是还在要圣诞礼物吗？
临走时还在说“姐姐再见。”不是吗？
难道她在强装？
说什么“再见”，大骗子……
毛馨感到一阵头晕眼花，额头浸出了大片的汗水，胸口像压了千斤重石一样喘不过起来，心脏好像被人握住一样的难受。
此时此刻毛馨觉得被宣告“死刑”的不是妹妹，而是自己。长久以来相依为命的姐妹两人竟然被告知即将阴阳两隔，那感觉就像一半的灵魂被活生生撕裂一样。
“毛馨，你怎么样？”
直到胳膊被医生拉住，毛馨才注意到自己正跪在地上。
“姐姐……”
微弱而又清晰的声音在毛馨耳边响起。
“玲！”
毛馨抓住妹妹被子的一角，泪水夺眶而出，原本非常可爱的小脸因为极度悲伤而扭曲。即便如此，她依然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姐姐……我不去医院……我想让姐姐陪我……”
毛馨轻轻抱住妹妹的头，这出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玲，你会好起来的……”
“没关系……姐姐……你不用悲伤。有你这么好的姐姐……我活的非常幸福……”
“别再说了，玲。”
预感到妹妹将要说什么的毛馨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也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这么多年……从没有跟朋友……出去玩过……”
“别再说了！”
像逃开似的，毛馨退得远远的，双手捂着耳朵。
“再让我……任性这最后一个……晚上吧。过了今晚……姐姐就可以……和朋友一起……过圣诞节……”
“别再说了……”
毛馨靠着墙，蹲在地上，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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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原本应该是一家人聚在家中，供述天伦之乐，通宵达旦的庆祝今夜是个幸福、祥和的团圆夜。
然而对于毛馨和毛玲这对姐妹来说，却不得不在这一夜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不得不说，上天对她们非常残忍。
哭了一夜的毛馨趴在妹妹的床边睡着了，而毛玲所能做的只有躺在床上等待永久“长眠”的到来。
突然，在混混沌沌之中，毛玲听到有人在叫她。
“玲，玲，你听得到喵？”
比起这个有点耳熟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毛玲更在意的是——喵？
“睁开眼，我们的时间不多喵。”
声音很近，就在耳边。毛玲缓缓地张开眼，发现眼前是一蓝一黄两个幽幽的光点。
如果是平时的话，她一定会叫出声来，但现在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嘴巴只是徒劳的一张一合。
难道这是来接我的死神吗？想到这个，玲心里反而轻松了下来。
“别紧张，我是小雪喵。”
咦？小雪？小雪会说话？
不过现在玲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没办法去想复杂的事情。
“你说不了话，没关系，你只要听我说就行了喵。”小雪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要死了喵。”
“看看我身后，就是这个东西即将夺去你的生命喵。”
看它的身后？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别说现在身体虚弱，就算是正常人也看不见东西呀。
正在想着“这办不到”的毛玲忽然睁大了眼睛，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毒蛇一般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将死之人感到恐惧的原因只有一个——那种恐惧感超越了死亡。
巨大的，有着比夜晚还要浓重的黑色，如沥青般粘稠的物体立在眼前，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玲眼花的缘故，那东西还在慢慢变大。
“那是病魔喵。你死了不会进入轮回，而是变成它的食物喵。”
小雪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冷静的，冷漠的，冷酷的宣告毛玲死后的命运。但是，与冰冷的语调相比，真正让人感到绝望的是它所讲述的事实——死后会变成病魔的食物，永远无法超生。
被那种东西吸进去的话，肯定是非常痛苦的，被那种东西包裹着，连呼吸也不能，甚至还要变成跟他一样丑陋恶心的东西。对一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从来没干过任何坏事的少女来说，死后要遭遇这种惩罚实在太不公平了。
“你先别急，现在有个机会喵。时间不够，我们就长话短说喵。我很羡慕你，希望能跟你共有你的身体喵。”
咦？！羡慕我？玲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其实应该是毛玲一直在羡慕小雪才对。
虽然是只猫，但是它可以随意走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由自在，不必吃药，不用做定期检查，永远健健康康的充满活力。跟整天躺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必须被人照顾，不得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毛玲完全不一样。
不知有多少次，毛玲心里暗暗幻想着自己成小雪。
“我们成为一体之后，病魔就没法再伤害你喵。因为那时你虽然是‘你’，但又不是‘你’，病魔与你的联系会被切断喵。”
但是，如果答应它会怎么样呢？会变成不人不猫的怪物吗？不能保证它说的都是真的，本来猫会说话这种事情就很奇怪，难道这是人在死前的幻觉吗？
病魔像是发觉了自己的食物有被抢走的危险，缓慢的向毛玲移动。沥青般的身体里伸出只有森森白骨的手，向着毛玲的脖子抓去。
“你不答应我，这个契约就没法成立，想活命的话就答应我喵！”
小雪发出了最后通牒，与此同时，病魔掐住了毛玲的脖子。
好吧，我答应你！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毛玲心里坚定地认同了这个条件，再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能够像小雪一样，也是她长久以来所期盼的。
在那一瞬间，以双方灵魂为代价的契约成立了。
狭小封闭的房间内刮起了旋风，灵魂的光芒把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玲觉得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然后又跟其他的什么东西混在一起重新拼装起来，各种来自小雪的记忆断片被强行一股脑灌进来，脑子疼得像要炸裂一样……
虽然在玲感觉这一过程比一年还要长，但实际上在现实中只有短短几秒。毛馨迷迷糊糊的皱了皱眉，又继续睡下去。
病魔的手从玲的身体上松开。黑暗之中传来沙哑的叹息声。
“太可惜了……”
声音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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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阳光将窗帘照得透明，窗帘的纹饰映照在相依为命的两姐妹身上，形成一副安静祥和的画面。病魔走后，屋子里变得豁然开朗，昨天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毛馨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
“我怎么睡在这里……玲！”
她突然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妹妹还在病危中，猛地支起身体。
“姐姐，早上好。”
迎接她的是天使般的声音。
毛玲坐在病床上，双手自然地搭在腿上，温柔的笑着，注视着她。那样子根本就不像是病危的人，眼中恢复了光彩，脸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玲……你、你这是……”
一时间，毛馨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真实，没法让人不相信。
“是的，姐姐，如你所见，我没事了。”
玲用清晨小鸟般轻快的语调说道。
“啊！”
毛馨发出轻微的惊叹。喜悦、释然、惊讶、激动……各种感情同时如潮水般涌上来，汇集成喜极而泣的泪水。
她抱住妹妹忘我的大哭起来。
毛玲任由姐姐搂住自己的脖子，被子的一角被来开一点，露出底下小雪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毛玲偷偷的把它塞到自己腿下面。
那只是个空壳，已经没用了。
灵魂的合二为一，也使她们共享了双方的记忆。
小雪的肉体确实是几年前才出生，但是灵魂已经经历了数百年的轮回，因为非常非常偶然的，每一次轮回都是猫，所以灵魂发生了变异，现在已经算不上是猫，而是妖怪了。
做了好几代猫的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羡慕人类，进而渴望变成人类。但是要想变成人类，必须让人类自己从心底里同意才行，可是没有谁会随随便便愿意把自己一半的灵魂交出去的，所以直到这一代才得以成功。
哭了一阵子后，毛馨放开妹妹，问道：“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毛玲把头一偏，柔软的头发顺着肩头滑下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半开玩笑似的答道：“不知道呢，也许是神给我的圣诞礼物吧。”
妹妹从昨晚的濒临死亡，到现在的神采奕奕，转变如此之大，一般人的话不可能不起疑。但是对于毛馨来说，只要妹妹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所以对于“圣诞礼物”这种说法，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你想吃点什么？我做给你吃。”毛馨擦干眼泪兴冲冲的跑进厨房，很快便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
“对了，你病刚好点，还是喝粥吧。你稍等一下，昨天没准备。今天我不去学校了，陪你过圣诞节。”
也许是太高兴了吧，毛馨很少见的有点手忙脚乱。
“咦？小雪呢？往常这个时候早就跑出来了。小雪？小雪？”
“姐姐。”
房间里的毛玲忽然叫道。
“我想吃鱼喵。”
“鱼？！你不能吃那个啦……喵？”
毛馨没有发现，自己的妹妹的眼睛，隐隐约约的呈现一只蓝色，一只黄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