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庞的小子,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不对,应该是来陪我玩玩。”
漆黑的眼神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是“如果不听就杀死你”的绝对命令式。
“现在那间屋子里充满了妖魔,以及一个半妖半人的小孩儿。”他用手指了指雪子的家,“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你应该知道吧。但是那个小孩儿却不知道自己正在自杀,还美滋滋的把‘狼’往自己的‘羊圈’里放呢。”
“这些是你一手策划的?”
“嗯,没错。”他露出一幅自得意满的表情,就好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手工制品一样。
糟糕,真的非常的糟糕。这并非是因为某种怨恨而对人类施以报复的妖魔,如果是因为怨恨,那么只要想办法消减怨恨就好了,可是他这么做纯粹是出于好玩,除非他本人觉得没意思了,否则是不会停手的。最棘手的事情在于,想让他停手的努力,反而会激发他的兴趣。
“只是……好像有点太顺利了点。”他的话锋忽然一转,我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太顺利了,就没有趣了。看着人类为了求生而痛苦挣扎,最后还是被现实的绝望所冲垮才好玩。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你进去,如果能把那孩子从那么多妖魔手里就出来,就算我输,我就不再找那孩子的麻烦了。否则的话就算你输,怎么样?”
我没有问如果我输了会怎样——一个人类潜入到那么多妖魔的聚会中,一旦被发现结果会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对于这个提议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这本身就是“必定死”和“有可能死”的二选一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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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叫寒雪风的孩子。果然,那是一个能令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清凉冰雪的孩子,只看一眼就仿佛心灵经过洗涤了一般,眼神清澈透明,甚至有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请问是寒雪风家吗?我是来参加聚会的。”
一般来说,要想仅凭这么一个地摊上买的面具就骗人说我是妖魔,简直就是在侮辱对方的智商。不过好在我现在面对的是与妖魔有过多次接触的寒雪风。有些妖魔明明对人没有恶意,却因为长相恐怖而被人类误会,所以在与人类接触时会带个面具,他应该明白这些,所以我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但显然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顺利,他明显的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他怀疑我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吗?糟糕,这里说“寒雪风的家”显然不对,因为这些妖怪是雪子的朋友,所以应该提雪子才对。因为我对雪子没什么好感,所以下意识的回避了。
“你好,可以让我进去吗?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他这才点点头,让我进去了。
踏入房门的时候,在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对这孩子的防范意识感到担心。难道他的父母就没有教过他么?不过这种事情以后再考虑,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显然寒雪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况非常危险,而且这并不仅仅是指生命。
虽然无法用语言来说明,不过可以感觉到这孩子已经开始接近非人类的世界了。
妖魔与人类的后代,尤其是第一代,尤其是在他们小时候,往往容易在两个世界之间游移,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们在选择自己的身份。
如果这个孩子现在选择妖魔那一边的话,就直接跟着这些怪物走了,我想这也是外面那家伙的意图之一。
寒雪风到底选择哪一边,那是他自己的事,只是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这根本就是欺骗。
妖魔们都围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大概有十来个,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亏这小子敢把他们放进来。没常识也要有个限度啊。
“听说那个操纵龙的法师,红头发,三只眼,嘴巴会喷火,眼睛会放电。”
“哇,那么可怕!”
我不由得一阵头晕,身子晃了一下。怎么还在传这个传闻啊,而且越穿越离谱,我又不是龙,怎么会喷火?妖魔们也那么八卦么?而且那边那个,明明自己是妖魔,居然还说什么“好可怕”,你有没有身为妖魔的尊严啊。
“嗯?你怎么了?”
寒雪风回过头,好奇的望着我。
“啊,不,没什么,赶路有点累而已。”
鬼知道我为什么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妖魔赶路会累,连我自己都不信。
“哦,那我去给你倒茶,你先坐一会儿。”
他居然信了……拜托,雪子到底是怎么教育自己儿子的啊,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就算他让我坐,我也不敢坐在离那些妖魔太近的地方,万一哪个发现我是人就麻烦了。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知道,他们大部分是雪子的朋友,不过有几个在谈到雪子时有点支支吾吾,那些就是最大的麻烦。
“喂,我们在干什么呀?这种事情真的有趣么?”
如果要问为什么这句话能够从一片嘈杂声中传到我的耳朵里,那是因为“动手”两个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的缘故。
“我的肚子早已饿得不行了,我已经受够这种过家家游戏了。”
说这话的家伙,眼睛滴溜溜的往寒雪风身上瞟。
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妖魔鱼龙混杂,而且其中还有几个是喜欢吃人的。一开始因为各种原因不好发作,但是一旦有哪一个忍不住做出来了,那么其他的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那个时候那些雪子的朋友能不能保护寒雪风还是个未知数,不,指望他们根本就是错误的。
“可是不等那个黑翅膀的家伙不行吧,毕竟是他叫我们来的。”
“那种外地来的就不要管他了吧,不守时是他的错,我们也没有义务等他。”
“你敢惹他生气么?那么厉害的家伙我还是头一次见。”
“的确啊,有那种力量的,一定是哪里的主人吧,难不成……是来跟‘地主’抢位置的?”
“喂!你活腻啦!当心这话传到‘地主’的耳朵里!”
……
一阵沉默,那是因为谈话触及了某种禁忌的缘故。
所谓“地主”,那是土地的主人的简称,是这一带妖魔中实力与势力都无人能与其比肩的佼佼者,可以理解为妖魔中的土皇帝,掌握着一般的妖魔的生杀大权。虽然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对那个“地主”也仅仅是略有耳闻,只知道大概是住在郊外的金顶山上。
成为土地的主人,那同时也意味着被这块土地所承认并支持的意思,只要是在这块土地上,想要扳倒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即使是雪子这么强大的妖魔,到了这里也要守规矩。
寒雪风好像要往里面的房间去了。对我来说这是个跟他单独谈谈的好机会,于是我偷偷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厨房。
我偷偷把门打开一个小缝,看到寒雪风似乎在想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盯着电水壶发愣。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忽然模糊起来。我用手揉揉眼睛,还是很模糊。忽然我意识到有问题的并非是我的眼睛,而是寒雪风,他的身体正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一般闪烁不定。坏了,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这说明他的心正在人类和妖魔两个世界之间波动。
我来不及多想,快速推开门冲了进去,并且下意识的在他回过头来之前抱住了他,并捂住了他的嘴。如此做的下场就是我顿时如同坠入冰窖一般,一股寒气直刺骨髓,手指几乎失去知觉。这孩子怎么那么厉害,不愧是雪女和人类的第一代。
“拜托,好冷……求求你,别乱动,我是来救你的,之后我会解释。”
但是他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挣扎的更厉害了。
完了,四肢完全麻木了,意识也开始有点不清楚。真搞笑,明明是来救人的,却被想救的对象杀死了。
“咦?!你、你是人类!”
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诧异的望着我的寒雪风。
这种发展出乎我的预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还是跟人类接触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对人类的感觉更熟悉。可是我不想这么快就暴露我的身份,万一妖魔们看出来寒雪风对我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劲儿,我肯定凶多吉少。
“人类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知道吗?这里很危险,外面那些家伙都不是人啊。你到底是谁啊?”
面对连珠炮的提问,我着实慌了一下,要解释的话太费时间了,而且不确定他会相信多少。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是来救你的,我就是他们提到的那个召唤龙的男人。”
“咦!真的?”
寒雪风立刻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虽然是在问我,不过显然他已经信了。
小孩子就是比较容易相信人,虽然说在某种意义上我也没完全说谎。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糟了,难道那些妖魔中已经有耐不住性子的了?不管怎么说,必须先躲起来。
我拉开碗柜,以最快的速度把里面的锅子盘子碗全部移到水池里,然后拉着寒雪风躲了进去。
不久,便听到厨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小雪风,你在哪里呢?”
“快出来,客人饿了哟。”
就算是小孩子也听的出来,那绝不是善意的呼唤,嗜血与残忍的本性在噩梦般的语调中表露无遗。
寒雪风在我身边颤抖起来,就算再淳朴的孩子也能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一层白雾在他身上泛起,那似乎是他下意识的自保本能。尽管感觉像在抱冰块,但我依然紧紧的抱住他,现在我是这孩子唯一的支持了。
其实我也在害怕。
我担心水池里那么多的锅碗瓢盆会引起那两个妖魔的怀疑,有好几次声音就在外面很近的地方响起,我担心突然眼前一亮,一个青面獠牙伸进来对我说:“我找到你了。”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也许人类会注意到水池的不自然,可对于妖魔来说,根本就没有厨房这种概念。
声音离远后,又等了一会儿,我们悄悄的爬了出来。
“刚、刚才那连个想吃我?!可是,他们不是妈妈的……”
寒雪风依然心有余悸,“朋友”两个字已经说不出口了。
现在没时间跟他解释,因为危机并没有过去,那两个妖魔很快就会折返回来。
“寒雪风,你听好,现在没时间犹豫,你必须把那两个家伙赶出去。”
“赶出去?不可能的,我是小孩儿。”
其实单论实力的话,我认为寒雪风只会在那两个之上,只是就算那样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跟嗜血的妖魔硬碰硬。好在有其他办法。就算雪子做的结界被破坏了,这里还有另一个结界——这栋房子。房屋这种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用来阻隔外界侵害的,在有人入住的瞬间就成为了一种类似结界的东西,所以妖魔们进来的时候都必须经过房屋的主人——也就是寒雪风——的许可,否则就进不来。
也就是说,先要想办法把那两个弄出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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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大哥,是在找这家的小孩儿吗?”
当面对他们充满血光的眼神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每个神经都在尖叫,恨不得什么也不顾了拔腿就跑,但理智告诉我那无异于自杀。我详装镇定的与他们对视。如果不是戴着面具,他们一定能看到我大汗淋漓的样子。
“是啊,你知道在哪儿吗?”
“刚才我看到有个大个子的抱着那个小孩儿从后门出去了。”
好吧,我承认我不会撒谎,这句话破绽百出,如果真是有个大个儿从这里走过的话他们怎么会看不见?
“什么!果然是这样!”
“决不能让他吃独食!”
还好这两个家伙比较笨。
趁他们在后门门口发呆的瞬间,我豁出全身的力气把他们推了出去,并迅速关上门。
他们发觉自己被骗了,猛烈的敲着门,那种拼命的气势让人怀疑会破门而入。事实上以妖魔的力气,那并非不可能。只是他们没有那个机会了。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进来!”
寒雪风一改之前的稚嫩,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决绝的说了出来。
门外的声音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