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干净明亮的画室内,犹如教堂般的圣洁。
一个清瘦的男子,手持画笔,正聚精会神的把眼前的景物描绘于画布之上。他是那么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除了他和模特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了。
他的模特——赤裸全身的少女——以跪坐的姿态坐在垫子上,侧首,目眺远方,神情宁静,优雅的姿态犹如女神一般令人不敢有丝毫亵渎的念头。
时间像静止了似的,整个房间只有笔刷在画布上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笔刷停住了。对着自己的作品反复端详之后,终于放松下来,轻轻出了一口气。
“小曼,可以休息一下了。”
听到画家这么说,模特缓缓地站起来,用事先挂在旁边的毯子裹住身体走过来,用略带顽皮的语调说道:“老师,画的怎么样?让我看看。”
原本是想以模特的身份对画做一番评论的,却在看到画的那一瞬间呆住了。
感动,除此之外别无它想。
画布上的,已不单单是少女的酮体,而是美的升华。圆润的线条,色彩的明暗,构图的搭配,简单的几笔所构建的却是画家内心世界的倾诉,那是只有拥有同等艺术感性的灵魂才能体会到的共鸣。
小曼的脸有些发热,情不自禁的挽住画家的胳膊,毛毯在无意间顺着白净的肌肤滑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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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每年的这个时候是庞正德对古董店进行大清理的时候。主要工作就是把收藏的字画拿出来晒晒,清扫灰尘以及检查有没有什么损坏之类的,总之是些很简单但是工作量很大的事情。以往他的样子庞奇都会来店里帮忙,可是这次不行了,庞奇上个星期被召回本家去了,所以这次只好他一个人来做。
当初本家突然把庞奇寄养过来的时候没有给什么理由,只是命令式的告知:“这个孩子以后由你以父亲的名义来照顾。”召回的时候也仅仅是一纸通知,就连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这种客套的话都没有。
但是庞正德并没有抱怨什么。不仅是表面的,就算在心底,哪怕是一丝丝,一点点的抱怨都没有。
他们夫妇两个结婚多年一直希望有个孩子,但是却一直无法如愿,所以本家送来的这个男孩儿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的礼物。庞奇很听话,而且也很善良,这几十年他们过得其乐融融跟一家人没什么分别。对于庞奇被叫回本家这件事就更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他原本就是本家的孩子,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且比起这里来,本家的生活条件和发展机遇要好得多,对庞奇来说是有利无害的一件事。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让他感到介意的地方——只是稍稍有些寂寞而已。
“您好,有人在吗?”
庞正德刚刚把收藏的画卷全部搬出来正打算晾晒,听见有客人上门只好停下手头的工作出去招呼。
来的是两个女孩子。年纪稍长的那个看样子十六七岁,大概正在上高中吧,大大方方的站在门口。另一个有些瘦小的,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头发帘挡着看不清眼睛,躲在前一个的身后。一般来说这样的客人只是来看看,不会买什么东西的,不过他还是微笑着迎上去。
“早上好,有什么想要的吗?”
“请问庞奇是在这家店吗?”
是庞奇的朋友吗?他正要回答庞奇出远门了的时候,忽然认出了眼前的女孩儿,这不就是前些日子来过家里的毛馨吗?神情气质与之前大不一样,简直就是换了个人,所以一下子没认出来。她身后的女孩儿……虽然只在手机照片上看过一眼,肯定是妹妹毛玲了。
数天前,毛玲的人类部分的灵魂被妖魔抢走藏在这家古董店里。与毛玲共用一个身体的猫妖小雪,为了找回灵魂,化作毛馨的样子来到这家店里大闹一场,差点把庞奇杀了。
当然,这些细节庞正德一点都不知道。
“毛馨,你来找庞奇吗?真不巧,他出去了。”
毛馨先是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又转换成“原来真的有这么回事”的样子,把妹妹从身后拉了出来。
“快点,向人家道歉。”
道歉?为什么?庞正德有些迷惑。
“前些日子真的是非常对不起。”毛玲深深的鞠躬。
“啊……没关系,不过为什么?”
“上次她被庞奇救了,但是一直没来得及当面道谢,所以叫我带她来啦。我也得道歉呢,当时我太冲动了。”因为妹妹不太擅长跟生人说话,毛馨把话题接过来。而事实上正好相反,是毛玲把这些事告诉姐姐,让姐姐带她来的。在毛馨刚听说妹妹身上发生的变化的时候非常震惊,但过了几天冷静下来后,觉得如果不是这样妹妹早就病死了,所以便接受了。
“真的没什么,你太客气了。”尽管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庞正德认为还是不要去在意这些的好。
“那个……庞奇哥哥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他说。”毛玲怯生生的问道,偷偷的往店铺里面看。那里是猫妖小雪袭击庞奇的地方。她们两个拥有共同的记忆,尽管那不是她的本意,但是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如果不当面道歉是很对不住对方的。
“庞奇啊……他出远门了,我也不太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毛玲有些遗憾的低下头,忽然她注意到庞正德袖子上满是灰尘。
“叔叔,您正在打扫屋子吗?”
“差不多吧,我打算把仓库里收的字画拿出来晒晒,老放在盒子里怕受潮了。”
“那我来帮你吧。”
“咦?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请一定要让我做点什么。”
毛玲想得非常简单:自己差点把人家儿子杀掉(尽管那并非她本意),帮忙干点活是应该的。
毛馨没想到妹妹会提出这个请求,不过想想反正今天休假也没什么事,而且她难得自己提出想干什么事,便也自告奋勇帮忙。庞正德希望有个帮手呢,看两姐妹态度诚恳,便同意了。
晾晒画卷的工作很简单,按照一定的步骤去做就行了。首先检查盒子有没有被老鼠或小虫子咬破的地方,然后打开取出画卷,在预先指定的地方铺开就行了。毛馨怕妹妹不小心撕破纸张,所以铺开的工作由她来做,毛玲负责更换盒子里的干燥剂。
最先开始,两人都认为这是枯燥无味的工作,但是随着每张画卷的展开,她们渐渐被呈现在眼前的色彩所吸引。
水墨画挥洒飘逸,油画精致细腻,印象派笔法粗放,野兽派则把视觉的狂野展现到极致……姐妹俩不是专业的鉴赏家,但是对于美的体会是人类共通的,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能够感觉到每幅画所带来的冲击。
她们从一开始只把这当作工作,但慢慢的开始细细品味每张打开的画卷的意境,当看完一副后,又迫不及待的打开另一幅。
这一切庞正德都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的——这说明他选画的眼光不错。他一高兴,暂时就把庞奇不在的不快抛到脑后去了,专心擦洗自己的瓷器。
也不知过了多久,毛馨突然反应过来:“糟了,咱们说给人家帮忙,可是这么久了居然只摆了这么几幅。”
毛玲被姐姐一提醒才回过神来,她们到现在为止只摆了十来张,可等待打开的盒子还有一人多高的一摞。
“坏了,坏了,咱们抓紧时间吧,别待会让叔叔生气了。”
说着她手忙脚乱的铺好手里的画,然后去拿最顶上的盒子。也许是因为慌张的缘故,她没拿住盒子,掉了下来,里面的画轴顺势滚出来,展现出一张喜鹊与梅花的水墨画。
喜鹊与梅花是民间常见的题材,有喜上眉梢的寓意,有些画家觉得这个题材太俗不太愿意画。不过这个时候两姐妹没心思赏画,只想赶快捡起来再说。
就在她们的指尖碰触到画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画上的喜鹊突然活了起来,跳出画卷,拍拍翅膀飞走了。留下的只有画上的一片空白和望着它飞去的方向呆呆发愣的两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