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许久没有回应。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我听到眼泪从脸庞上滑落到地面上摔碎的冰冷声音。模糊的视野中,一个人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溅起清越悠曼的体香在我周身回荡,随后推拉门被坚决的拉开,走廊里传来由比滨惊愕的声音。
“小雪乃………小企,你都对她说了什么啊!喂,小雪乃,你去哪……”
好了,现在我不用激动了,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我终于直接坐到了地上。这是早已预知的结局,用这种近乎发泄般的话语,我又一次被感性打败了,而每一次,都是因为她。纪德说“忧郁是消沉的热诚”,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就是这怎么消沉也无法熄灭的热诚,国中时候是,现在,根本什么也没有改变。自以为在伤害中变得深邃,但终究,这只手,还是谁也救不了,也更不用盼望被谁拯救了。
黄昏渐渐地沉下来,冬天的黄昏来得快,再暗就夜了。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从我的衣角开始向上攀升,渐渐的蒙住了我的眼睛。恍惚间,我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下来,我简直已经无欲无求了,家里小町已做好饭等我回去,会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吗哥哥,明天的会议上,如果是一个人,我也可以用自戕的方式完成胜利……我感到一切的一切都融为一体了。
“学长?”胆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原来还没有走,她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我颓然的挥挥手,示意彩羽可以回去了,就这样狼狈的坐姿,我也丝毫不感到可耻,这倒是我从未有过的坦然感受,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但都由它去吧,我最后的希望都统统交出去了,如今我重新一无所有,就和我从前一样。
门口的人没有动,我听不到脚步声,于是不耐烦地说道
“不是叫你回去吗,明天的事情明天再……”
黑暗中一只手抚在了我的背上,我的耳边微弱的温暖呼吸声是我正在倚靠着某人的证明,曾几何时,我苦苦追寻的事物,这样容易的出现在我面前,但我却忽而觉得理所当然了,作为人的自私,大概还没有从我身上完全消失吧。我努力克制着继续寻求庇护的冲动,同时分分明明的感到自己的恶劣,我这样的行为,与相模南的自矜又有什么不同,但我已经懒于分辨,只是随意的说道:
“你们听到了?”
“是我。”
“见笑了。”
“学长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呢。”
“我回去了。”
我想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身体却依恋着温暖的感觉,在这个距离,彩羽身上淡淡的柑橘系香水的气味清晰可闻。但我知道那些怜悯都是虚假的,人的感情里,林林总总最可恶的,除去伪善,大概就是傲慢和由此产生的怜悯了。而此时此刻,正受着怜悯滋润的我,却是第一次对这种可恶的感情产生了疑问。
我还是站了起来,黑暗中我绕过面前的人影,向着部室的门口走去,我的衣袖却突然被拉住了。
“这么晚了,学长,不应该送我回去吗?”
“啊……很有这个必要吗?”
“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可是很危险的呢,前辈?”
“是啊,真是个危险的女孩子呢。”
尽管这样说着,我还是认真考量了这种行为的必要性,最终,当我在悬挂着“一色”姓氏的铜牌前,望着她院子里的灯火同她告别时,已经收到了小町的三条短信,天色也完完全全的夜了。
但一如既往的,我在自动售卖机旁停了下来,在一些不知所谓的软饮之间,max咖啡平静而超然的立在那里,浅色的金属罐闪耀着一种不能熄灭的光泽。那一天,我选择了在角落里的无糖咖啡。
会议该怎样进行,在我走回去的路上,大概有了解决措施,尽管卑鄙,尽管会给彩羽的任职抹上污点,但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可行的。雪之下一向厌恶的行为,我最乐于完成的行为,但,我还是不愿意把它称为自我牺牲。
这样想着,在周身喟叹般的晚风里,我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
刚推开玄关的门,发现小町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我了。
与其说是等待,不如说是审判吧。因为这些原因,我今天回家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小町的短信也专断似的没有回复,这个审判我早已预料了,只是看在眼前还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说说,都去了哪玩啊,连妹妹也不要了?”
“哈……姑且,履行了监护人的职责。”不知为何,见到小町微微不悦的脸庞后,我忽而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什么意思,那种变态一样的说法……”
“送同学回家,路有点远,所以……”
“雪乃姐姐还是结衣姐姐?”忽而有兴趣了似的,小町的眼睛里闪烁着十字形的光芒,十分期待的望着我。
我趁机从她身边绕过去,幸亏用这个方法引开了注意力,这椅子摆的位置要不是我比较灵活,肯定要被堵死在门口。
尸体般瘫在沙发上,我长出了一口气
“嗯,一个你不认识的姐姐……”没等我把话说完,小町已经把手按在了沙发上,在我如同巴西红耳龟伸头的仰望视角里,她露出一副大受感动的样子。
“呜……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的垃圾哥哥也有开窍的时候……,”那种神色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一个错觉,接下来的是深深的鄙夷,应该说不愧是妹妹吗,那种跟哥哥一样的死鱼眼技能就这样get了“更没想到我的哥哥是这样的渣男……那我岂不是很危险,还是请放我一马吧哥哥大人!”飞快的拒绝语速以及无意义的发卡和抱胸举动仿佛让我看到了彩羽的萌芽。
“呀……刚才那一句……”
得分真的很高我承认,不过照这个戏份演下去还是务必请让我在德国骨科定个床位以防止被打断腿。
“所以,又发生了什么?”小町趴在靠背上,凝视着垂头不语的我,用轻缓的声音问道。
“真敏锐啊。”
“如果是平常的哥哥,不会放着短信不回的,何况你脸上的神情,傻子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作为生活了十五年的妹妹,对于我的情绪有这样的探知也不足为怪,但我应该怎么说,用那种不以为意的态度再次大大咧咧的说,你哥哥我又一次伤害自已也伤害了别人,而且还是明知必败的义无反顾,这样说,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徒增她的担心。而如果更加详尽的娓娓道来,也不是小町可以明白的事情,我所追求的真实,只是我个人语境里的妄想,是我遭受了太多的失败后的自我抚慰罢了,远远不是她需要了解的事物。但不说……又不能不说,否则她必然愤怒于我的无告……这样瞻前顾后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中我也变了啊。
“和雪之下有了些矛盾……吧。”
“不止如此呢,雪乃姐姐不是那么容易激怒的人吧,哥哥应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说真的你怎么不去当侦探呢啊喂,什么“真相只有一个,弄哭雪乃的人就是你呀”之类的。
“这世上,比起不能说,还是不愿听更多些。”
语言从口中不自觉的说了出来,我还是太过在意自己的事情了,真是傲慢……
“但有一些,却真的是不能说。”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没关系的,小町不会逼哥哥说什么,只是,如果想说了,小町随时都愿意听。”
我爬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我想,大概,不用说就能理解的事物,也许是真的存在的吧。
“哎呀……这句话得分超高的……”
够了我收回刚才的那句话,还有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夤夜时分,落地窗外的路灯的橘色灯光在我寂静的思绪里晕染,明知无用的空想不会对于自已有什么好处,但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我无法入睡,就在这个时候,小町卧室的门开了,一道亮光斜斜的切下来,传来手机的振铃声。
“啊……真是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小町头发蓬乱的睁着惺忪的睡眼,抱怨道“都是哥哥,看吧,人家家里人都找来了……”
我接过手机,来电显示是雪之下阳乃。
偏偏挑这个时候,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呀哈喽!”
“……”
“怎么了,比企谷君,因为自责所以选择沉默吗,真可爱呢。”
“按照雪乃……雪之下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告诉你什么的吧。”
“直呼其名了吗,你们发展的这么快,叫姐姐担心得很呐。”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