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到沙发上,翻着白眼说道:“真是太感谢你的关心了,我觉得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呢。”不用说,阳乃的来意肯定和雪之下的事情有关,但事情应该已经得到了解决,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要么是她没有得到消息,要么是还有进一步的用意。
阳乃就势坐到我旁边,不得已,为了礼节的周到,我只好站起身来去泡茶,阳乃就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话说这家伙在这种天气里,也只穿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而已,此外完全是职业女性的装扮,这家伙才刚上大学吧……
端上茶之后,我们沉默了一会,谁也没有先说话,对于我来说,这是相当令人不安的体验,因为我反复思考,也确定不了对方的用意,而阳乃就摆弄着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换着台,一副天真无邪的神色,看得我直打寒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用说现在,就是她刚来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准备着吃午饭了,今天起得又晚……我看着已经指向了两点的时针,终于决定先开口问话。
就在我准备开口问明白她的来意时,她用那种活泼过头的声线说道:
“比企谷君还真是高效率呢,这么快就把事情解决了,是真的把这件事当做工作来做了吗?”
果然……但她是怎么知道的……弄不明白她的意思,我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小雪乃可不喜欢没有判断力的人呢,毕竟,她的所有判断,都是由他人指引的,过去是我,现在是你哟,比企谷君。”阳乃自顾自的说着,语言中的活泼渐渐淡去,应该说是伪装被卸下了吧,她的语调越来越平静。
“你对她说了什么呢,我很好奇。有什么话可以让小雪乃激动到那种程度,我可是很久都没有见到了呢。”
能让她激动到那种程度的,不是还有你吗喂。每一次她见了你,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受害者却一直是我,我倒成了你们较量的工具了。
尽管心里这样抱怨着,我嘴上却说:“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想知道,去问雪之下嘛,毕竟激动成那个样子的是她……问我,我无可奉告。”
“真是护短呢。”
“彼此彼此。”
“不过啊,雪乃的朋友,在姐姐面前,还敢这样说话的,就只有你咯,这也就是你特殊的地方吧。”
“那不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什么装腔作势的价值吗。”
“对自己真是不留情面啊,那么,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去改变雪乃呢,她的情况,在上一次,或者说,从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的吧。”
“……”并非是出于战略企图,我对于这个问题,真的无从回答,如果回答了,我和雪之下之中,一定有一个受到伤害。一个怀着怜悯,另一个假作不知,这样的真相,根本没有人愿意承认。
“你真的是什么都明白呢,比企谷君,姐姐越来越喜欢你了呢,就这样把你交给雪乃,是不是有点可惜呢……要不然,你和雪乃分手算了。”
这种令人误解的话还是不要说了的好,还有,请不要随意的摸我的头。
我摆脱了阳乃的纠缠,一边说道:
“雪之下有你这样的姐姐,也算是万幸中的不幸吧。”
“更不幸的是,她刚刚甩开我,就被你抓到了。”
“你是怎么想的?”
“在雪乃的口中,我是怎么想的呢?”
“那家伙……真是别扭得很呐。”
“说的对啊,比企谷君,你也真是别扭得很呐。”
“我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吧,你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的。”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真是……随随便便的就能说出来很冷酷的话呢。好吧,雪乃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不是我这样的人,你应该是看得明白的。她的梦想是错误的,这应该是我的错误吧,但是,父亲母亲是不会过问这种事情的,你明白吗?”
“那是雪之下的家事吧。”
“那个时候,雪乃求助的目光,看的是谁呢,比企谷君?”
不愧是阳乃,这样的观察力。哎?为什么中二病这么快就复发了?这种在旁边观战一边赞叹招数的精妙,是想最后龙傲天一把吗?
“你看到了啊。”
“怎么样,这个委托,比企谷君会答应的吧。”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在阳乃的字典里,这就是默许的意思。
“真可靠呢,最后确定一下——”阳乃一边拖长了话音,一边向我这边转过头来。猝不及防之下,她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真的不向姐姐投诚吗?”
香水的味道从她的鬓发中散逸出来,潮湿的呼吸让我耳边发痒,我本能的避开了身体,做出一副自我保护的样子来。
阳乃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已经站了起来,脸上还是那种活泼和煦的微笑。
“那,再见咯,比企谷君,下次记得来姐姐这玩哦——”
我看着阳乃走向玄关,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当她把门打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冷峻的声音。
“为什么,姐姐会在这里?”
糟了,昨天雪之下家里的围巾……那就是我插在山丘之上的大旗吗!
“哟,小雪乃今天也不去上学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呢——”“这里”的读音被分外加重了,看来是说给我听的,这家伙……就算以一敌二也显得这么游刃有余啊。
“如果姐姐要走的话,请不要挡在门口。”雪之下的语气,明显是有些不快,但是仅仅是一两句话,是不会让她有这种情绪的,这是在说……看来一会我有的是时间好好解释了,我抬头看了一下表,两点半,雪之下今天又没有去上学啊。
“那我先走了,比企谷君,”
门口传来了阳乃的声音,“可不要忘了给姐姐的承诺哦——”
果然,临走前也要补我一刀啊。
门被关上了,站在室内的,是穿着轻薄的白色长羽绒服和高筒靴,一脸冷漠的雪之下,这才刚送走一个啊。
从包里拿出围巾,雪之下把它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一边说:“昨天……你忘在我那里的。”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说道:“真是麻烦你了,今天也不去上学吗。”
雪之下避开了视线,用犹豫的声音说:“姑且……向平塚老师请的假,听说你生病……没有去学校,就来把东西还给你。”
我看着雪之下犹豫不决的样子,大概我如果不做什么表示,她就会十分自然的告别离开,但她姐姐为什么在这里,肯定是她想要了解的,如果不说清楚,就会造成芥蒂。这种时候,宁可背着被人认为自我意识过剩的包袱,也应该把话说清。
“我去泡茶,你稍等。”
“……唔。”雪之下的眼睛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算是没有了立刻就走的打算。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终究又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在脸上表露了出来。
雪之下显然是发现了我的异样,别过头去,露出了十分别扭的神色。
我把红茶摆在她的面前,今天的应酬,简直都快熟极而流了。
雪之下的羽绒服已经挂在了门口。浅色的长袖毛衣,领口很低,露出了锁骨,短裙和过膝袜,应该说是惯常的装束,这家伙真是不怕冷啊。
没等她开口,我仿佛要做出坦白似的,坐直了身子,说:“你姐姐来问你的事情。”
雪之下的手藏在袖子里,抱着茶杯仿佛一只松鼠。
“唔……大概猜到了。”
“要知道问的是什么吗。”
“不必了……”雪之下小口啜着红茶,一副很安心的样子,这倒让我有些不安,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在深入讲讲这个话题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雪之下轻柔的声音。
“昨天的事情,多谢了。”
“没什么,我自己是这样想的。”
雪之下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似乎对于我的说法很难置信似的。
“比企谷君,变得真快呢。”
“啊,事出有因嘛。”我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她的领口,随即才觉得这个行为十分不妥,立刻躲开了视线。发觉了我的行为,雪之下一脸嫌弃的向着远离我的方向挪过去。
“哎……”我有些尴尬的看看她,她偏过视线,不知是不是出于错觉,她好像难以察觉的笑了。
之后我们随意的谈着,时间不知不觉的流动,自从相遇以来,我们从未在没有争吵的情况下这样长时间的说话,应该说,患了孤独症的我,除了和妹妹这样聊过,其他的时候是没有的。
但我的心绪,却被另一个问题攫住,渐渐地不宁静起来。
门铃响。
是小町吗。此时刚刚是放学之后十五分钟,小町应该还有社团活动,这个时候来的是……
我和雪之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我说:“应该不是小町。”雪之下有些不安的站起来,“我先去里屋?”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雪之下的反应,可能是为了注意自己的风评,但此时来的人,凭我自己根本想不到会是谁,这个反应,未免有些太激烈了。
“没有这个必要吧。”我一边站起来去开门,一边说:“反正也不会是我们的同学。”
“这个……”雪之下往里屋挪了挪脚步。
“呀哈喽!小企,身体还好吗?”
屋里立刻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雪之下的反应很快,此时应该已经进了小町的房间。由比滨站在门外,穿着米色的纵编针织外套,长长的围巾随意的围在脖子上。可能是因为一路快步走来,呼吸有些急促,面颊上泛起一片樱色。
这不是要命吗。本来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雪之下没有去上学,一般来说应该认为是生病了,可现在她就生龙活虎的坐在我家里,由比滨肯定是去过社团,发现她没有去,才会来我这里找我问问情况,如果和雪之下撞个正着,就会产生某人为了照顾我而不上学的假象……先不管我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就这一点来说,我还是觉得有隐瞒的必要的。
“你知道了啊,真是不好意思呢。”我堵在门口,因为不知道雪之下的行动情况,先拖一下时间再说。
由比滨敏锐的朝门里看了看,垂下头说:“不方便吗?”
你露出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怎么样都得方便吧,哎,话说你不是故意的吧。
“哦,请进。”
刚说出这话我就注意到雪之下的羽绒服还挂在我的门口,上一次,在新年的时候……雪之下就穿着这件衣服,和由比滨一起去新年许愿呢吧……这样,岂不是比正大光明的被看到更加不妙吗?
看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谢谢。”由比滨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套,挂在了雪之下那件的旁边,她仿佛没有注意到雪之下的衣服。
糟了!茶杯还在桌子上放着。
话说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种感觉就好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