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窗外是阴沉的天气。本来冬季就昼短夜长,此时仿佛已经是黄昏时分,部室里的气氛十分冷清。
从那件事情之后,由比宾就此缺席社团活动,雪之下对此保持缄默,我也就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在我看来,也许这才是最合理的结局。
但让我唯独感到不妥的是,我并没有用决绝的态度向由比滨表明我的想法,现在的状况,是实际上我们处于微妙的关系之中,依然有着继续对一方造成伤害的可能。
面前的长桌上,纸杯上方氤氲着红茶的香气。此时,部室里只有我一个人。雪之下在等到我之后说明了自己有事情要处理,因此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于是我就一个人心安理得的呆着,与其说是心安理得,倒不如说是十分愉快。
说到底,对于我来说,孤独感是一种快感。
由于在学生会的事务繁忙,一色彩羽只有在某些清闲的时候才能到这里来,实际上,部室里的常见景象,是我和雪之下坐在长桌的两头,一边看着文库本,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随便说些什么,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拌嘴。
这样的景象,在表面上与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其中经历的波折,就只有我们最后留下来的人才知道。
天色不早,我决定不等雪之下,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毕竟很快就是元旦了,需要用几天的时间收拾一下房间。
但就在我刚刚动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部室的门在被人很有礼节的敲过之后,很快地被拉开了。
站在门口的人,是面无表情的叶山隼人。
叶山看到了我,旋即扫视了一圈室内,没有看到雪之下雪乃,看神情大概他是很惊讶的。
“雪之下出去了,有事情可以明天再说。”
“没关系,找你也可以委托吧。”叶山的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只是十分平静的样子,倒不如说,这才是他原来的样子。
“你有什么事情,自己应该都能完成吧。倒不是我高看你什么,就人脉和声望,你都不必找我们这些没有朋友的人来帮忙吧。
“是呢……倒不如说这是普遍的认识。但是,这件事情,雪之下不在也没有关系,因为只有你才能解决。”
说出了很能笼络人心的话,但是,对于我来说,彼此一开始就看透了对方,没有什么可以奉承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倒不如称为我和叶山的私事。
“你自己的问题吧。”
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叶山点点头,并没有做出回应。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来坐的意思。
“如果真的有事情要说,请自己找个地方坐吧,记得把门关上,天气还是很冷的。”我看着手中的文库本,一边说道。
叶山十分流畅的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离我距离适当的地方,似乎在等着我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我把书平摊在桌面上,站起身来去给叶山拿纸杯。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提着茶壶,往纸杯里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走到叶山面前,我把杯子递过去。
“……谢谢,”叶山双手接过纸杯,把它放在桌面上。
“比企谷,你知道文理分科的事情吧。”
“我虽然消息不灵通,这种重要的事情也了解一些,但是,你应该不会是来问我,我认为你应该去哪个科目吧?”我抿了一口茶,看着坐姿端正的叶山,这样问道。
“其实,我就是来问你这件事情。”叶山认真的看着我,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来。
我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听到了无法接受的事情,反应了很长时间,我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应对这个没有理由的请求。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想,我又能给你什么建议,我们的处境……”
我说到这里,突然间理解了叶山为什么真的问出了这个表面上很愚蠢的问题。
“明白了呢。”叶山看着我的神色,淡淡的说道。
是啊,因为叶山隼人被太多的期望所束缚着,所以他只能用不是自我的方式活下去,一味的回应着那些期待,在这一点上,他和雪之下有着相似之处。
“可是,即使明白了你确实感到为难,我又怎么帮助你呢?我有没有背负着别人的期望,又不会了解你的处境到底是什么。”
我想干脆的回绝这个请求。
“真的是这样吗?”叶山皱皱眉头,望向雪之下不在的座位。
“你就不想知道,雪之下打算去哪里吗?”
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做什么解释,严格来讲,这是我和雪之下的事情。
“……想知道。”
但我还是这样的回答了。
叶山愣了一下,大概我的直白让他出乎意料。
“所以,我的状况你就明白了。”
“这,其实十分简单。”
“怎么说?”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断迎合别人的期待?”我抬起头,直视着叶山的眼睛。
叶山隼人在阴郁的部室内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回答我。他看着窗外的层云,沉默着,尽管依然显得平静,但是,在我看来,他明显的对这个问题有着抵触。
“原来,你也想知道它的答案。”
这就是叶山的回答。
没有等我做出回应,叶山继续说,“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可以幸福。”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直接的给出了否定。
叶山的行为实际上印证着这一点,他总是不希望伤害到别人,最后把自己周旋到精疲力竭的程度。无论是哪一次,他都在批判我伤害到一部分人的行为,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定论。
叶山似乎是知道我的回答一样,并没有反驳我。
相反,他向我提出了问题。
“那你,每一次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完成的时候,究竟秉持着什么样的信念?那种把自己当做工具使用的态度,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在这其中,你没有任何的既得利益,那么,一定是有什么信条在支撑着你吧。”
“没什么,只是想要完成别人的委托而已。”
“用这种方式?”
“用这种方式。”
“但你分明对于动机也十分好奇。”叶山指的是我问他为何要顾及别人的事情。
“如果我前后矛盾,并不是我有一样错了,而是我的行为并不出自于我一人的意志罢了。”
“也就是还是要顾念别人,但是,比企谷君,我记得,你在室内鞋柜那里曾对我说过吧,你说的是,你寄希望于没有虚假的东西,是吗?”
“啊。”
“但是,你却批判我这种想法是虚伪的,而自己也做着一样的事情,为了别人的想法而努力着。”叶山又看了一眼雪之下的座位。
“……”
“总之,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吧。”叶山直接定下了结论。
“不。”
“怎么?”
“叶山隼人,在你看来,自己和别人,哪个更重要?”
“你看呢?”
“自己。”
我斩钉截铁的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