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当时我自顾自的制订了用于实行的计划,而且基本上之后的事情的确按照我的思路在发展,但是与此同时,我周围也发生着令人惊讶的变化。
譬如在某天一如往常的中午午休时候,教室里的同学们因为一场大雪而稀疏起来,操场上铺满了欢声笑语,很常见的景象,尤其是今年多雪,尤为易见。
我趴在教室的桌子上打算小睡,但还没有真正睡着的时候就被压低了声音的谈话声惊醒了,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某种让人生畏的东西,因为教室里此时已经只剩下三个人。
估计是看到势头不对,善于察言观色的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吧。
叶山隼人正立在座位旁边,一旁的三浦此时已经话音哽咽了。
见到这种情况我应该立刻出去,但是我当时还趴在桌面上,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我,我此时如果站起身来,就会获得完全相反的效果。
我不如装睡好了。
这种事情想也不用想,昨天我们班级刚刚组织交上了志愿单,叶山不仅很早就交了上去,并且对于自己填报的志愿三缄其口。
那么,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也就是理所应当的吧。
听上去,在我睡着的时候,三浦已经告白了。
叶山刚刚做出了放弃有关于自己的一切的决定,承担所有人的对等期待,找女朋友这种事情就比以往更加荒谬了,三浦这个时候告白,是真的看不明白叶山的决心呢,还是和我那时一样,明知必败也要作出决定呢。
我看不出是哪一种,因为无论是哪种,都是痛苦而艰难的。
也许多年以后,他们会明白所谓的过眼云烟为何物,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只是活在当下的旅人,是未经世事的少年。
“隼人,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三浦盯着高帮皮靴的鞋尖,这样问道。
“算是吧。”叶山回应说,“但是,无论是谁提出这个请求,我都会拒绝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我甚至能听到眼泪击打在皮革上的声音。
“因为我想要不辜负所有人的期待,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接受大多数人。”叶山隼人的声音温和,但是我听出的是一种无感情的冷漠。
三浦沉默了,换做是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的男朋友突然立志做一个圣人,那又有什么可说的呢,除了谩骂和愤怒,我想不到其他的行动。
“抱歉,优美子,我必须这样活下去,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三浦猛然间抱住了叶山,这样的话我更没法脱身了。
叶山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锦葵色的午后。
“放手吧,优美子,这样对你的风评不好。”叶山平静地说道。
我完全不想看下去了,于是把头结结实实地埋在臂弯里,真的想要重新睡着,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穿过桌椅向外延伸,最后被一声关门声斩落,如同四月初的春风里残存的最后樱花。
那么结束了。
但在我这里,并没有结束。
“叶山隼人,你已经不太正常了。”我坐了起来,斜靠着桌子,看着正在床边遥望着操场上的欢笑的叶山,此时他显得冷峻异常,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会是班级的中心,甚至学校的焦点。
“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一句平淡的话语。没有任何的情绪含在其中,甚至连尴尬也没有。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真的出奇的感到愤怒,这样的口气,还是我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
“没什么,这是我的道德。”叶山并没有回头,他必然察觉到了我的愤怒,但是他依然轻松平静。“如果要拯救多数人,就要牺牲少数人,这样的陈词滥调,你总听到过吧。”
“是啊,如果你也知道是陈词滥调的话。”我冷冷地回答道。
“我如果选择了自己的幸福,就会给很大一部分人带来伤害。”叶山回过头来,带着怜悯的表情看着我,那种表情本身说明了一种憎恨。
“所以我必须无情地做出判断,冷静地执行计划,作为天平上的正义存在。”
“你简直是疯了。”
“不错,正义是火炭,是利刃,但是我别无选择。”
“你这样拖得越长,就会越没有情感,最后和行尸走肉无异,而且,你谁也救不了。”我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钟。
“我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运了。”
在我开门的时候,背后是这样的回答。
“那你就抱着理想溺死吧。”我嘟囔了一句,关上了门。
学生还没有回来,地面上的水渍是上午课间时学生带来的雪融化而成的,但我知道,这里面还有三浦的眼泪。
这件事情直接影响了我下午的情绪,由于没能午睡,我精神萎靡,而且心情糟糕透了,下午在部室的时候,我都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先提及了这件事情。
由比滨似乎明白了三浦突然情绪大变的理由似的,有些扫兴的露出了不快的神色,雪之下皱皱眉头,脸色阴沉,但也没有发表评论。
一色彩羽因为学生会的事务没有到场,不然她肯定是最感到难以置信的一个。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我的过错会导致事情谈不下去,于是快速转移了话题。
“由比滨,雪之下要去你那里住一晚上。”
我看着由比滨,讲述了大致的情况,但对于雪之下要在我家里住的事情,我没有提起,如果非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认为一半是出于对由比滨情感的考虑,一半是觉得这样说显得自我意识过剩。毕竟,如果不问就说的话,好像是先天性的认为对方很在意自己这边的事情,这会让对方很反感。
坦诚是无法普遍实现的,我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并在屋檐下做最大程度的斡旋。斡旋的意思是说,在保留作为个人的感情因素条件下,考虑对更多人的情绪影响。我只能做到这么多,我不会像叶山一样,没有自我的活着,那也太痛苦无情了。
雪之下带着征询意见的眼光看着由比滨,出人意料的是后者显得很惊讶,甚至是兴奋?这就像是外出合宿时,如果遇到温泉浴场和海滩时作为男性的兴奋一样。的确,让好友在家里过夜,这种事情会带来童年的迢遥记忆,造成兴奋的不仅是现在的个人,还有追忆带来的快感和愉悦。
说到这个,我这种人从没有一个朋友肯在我家过夜,所以这听起来有点如梦如幻,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总之,我也就欣然接受了这种事实。
“没问题吗?”雪之下看着由比滨,小心地问道。
还用问吗,这问题,由比滨的神态简直就像是她自己养的某种动物……
说到动物的话,之前一色彩羽曾说雪之下的性格像是猫,然后说道由比滨像是犬类,最后说我像是狐狸,这件事情让雪之下很不满,认为自己不应该站在食物链的底端,并且讥讽我明明是变形虫一类的生物。
但除了圆滑之外,我实在看不出我和变形虫有什么相像,我就问雪之下,雪之下于是说:“都是那种用灭菌液可以杀掉的脏东西。”
这句话从一开始你就说过了吧雪之下小姐,这么长时间我还停留在原核生物阶段真是抱歉了啊。
“好啊好啊,多住两天吧,小企要不要一起来?”
我去的话性质就变的很严重了吧,宅圈里的“三年以上,最高无期”是不是就是用来形容这样做的后果的啊,不过,话说你们多大了啊。
“比企谷同学,你的眼睛又变的腐烂了哦。”
“呜哇——小企在想什么啊。”
看起来,一切都和过去相似已极,但是已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我带着缅怀的情绪望向窗外,却只看到一片阴翳的远空。
此时雪已经停了,但还远远没有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