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紫觚留在包间里,喝喝小酒聊聊天,说来说去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这种感觉也不错。
他不停跟我抱怨,他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老爹,整天就想拿链子把他拴在家里。他还说,男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不能从了他爹相亲的心愿!
我点点头说是,你这种人,就该多吊死几次。
那天喝得有些微醺,气氛相当和谐。不过考虑到明天还要再度启程,我们俩互相留了地址,选择早早回去休息。说是早,其实也已经是深夜。等我回到住处,罗蒂和蓝清沐已经在她们的房间睡下了,卡昂和旅店老板还在畅饮。当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芙蕾尔正靠在窗台上,侧着头看着夜空,漫长的金发如瀑布般垂下,一时间让人有些失神。
“还不睡?”我回过神,脱掉华而不实的礼服外套,“挺晚了。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
芙蕾尔的视线从窗外转移到我的身上,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你觉得,雇主大人我需要担心这个吗?”
“不觉得,不觉得。”我咧嘴一笑,“您就是不睡觉,进化成新人类,皮肤也比所有人都好。”
“虽然听得出来你是在夸我,但不知为什么总有种被吐槽了的感觉……”
我噗的一笑,吐槽这个词还是我教她的呢。她从窗台上翻下身,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大床上,呈大字型躺着:“这么晚才回来,有什么收获啊?”
“你猜猜,我今晚遇到了谁?”我坏笑着,“你的那位追随者,紫觚大少爷是也!”
“什么嘛!不许拿那件事开玩笑!”芙蕾尔给我一击粉拳,我顺势也倒在了床上。
“我们之前也是蛮傻的。早想起来有他这个大公子哥在,何苦辛辛苦苦到处找交易途径,直接向他买就是了。也是巧了,他刚好在藏宝海湾,算是一种缘分吧。”
“什么缘分?”芙蕾尔眨眨眼,“你们俩的缘分?”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去,没把自己给呛死:“腐眼看人基。”
“什么意思?”
“形容雇主大人慧眼识英才。”
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我可以清楚地闻到芙蕾尔身上淡淡的体香。她正穿着轻巧的睡衣,看上去分外可爱。此时已经是初夏,我也感觉身上有些黏得难受,直接冲进浴室里,洗了个痛痛快快,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出来了。
我回到卧室,发现芙蕾尔居然还没睡,不由得有些惊讶:“还不睡?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你是笨蛋吗?”她甩过来一个白眼,“这句话一进门的时候就该问了。这么晚你不回来,我哪有办法安心睡觉。”
我闻言一怔,旋即感到胸口一痛。这股既温馨,又让人心碎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
“妈妈!你怎么还不睡啊!”
“小傻瓜,你这么晚才回家,妈妈担心你呀。下次可不许这么迟了哦!”
“好!那下次妈妈要早点睡!”
……
“莱茵?”芙蕾尔把脸凑到我面前,眼神有些担心,“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没什么。”我勉强一笑,抑制住即将涌上眼眶的泪水,“酒喝多了,有些累而已。睡吧。”
“……嗯,睡吧。”
我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的一角,顺手灭掉了柜子上的灯。芙蕾尔照例在床的那一边躺下,暗示着我们俩若即若离的关系。
“明天可能还要赶路,快点睡吧。”
“嗯。”
我闭上眼,往事不由得浮现在脑海中。诸多的回忆涌上心头,苦涩的感觉让我难以入眠。突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芙蕾尔温软的躯体凑到了我身边,一双柔软的手臂挽住我的肩膀,温柔的声音响起:
“傻瓜,你忘了吗。雇主是可以感受到佣兵的情绪的,更何况是以真名为联结的圣堂眷属呢。不知道你在伤心什么,不过不许再难过了哦!乖乖睡觉!”
在那双手臂温暖的环绕下,我感觉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感动。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自己曾经丢掉的东西,似乎重新回到了身边。
合上眼睛,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真好,来到这个世界,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而在银狼之森中遇到芙蕾尔,则是幸运中的幸运。
……
……
“唔……”
一夜过去,我感觉似乎有阳光照在我的眼皮上,意识逐渐从深度睡眠中恢复过来。还没睁开眼,我就能感觉到有人在附近。不是搂着我的芙蕾尔,而是其他的某人。
“还说你们不是恋人。”
“诶?诶诶诶?”
我睁开眼,看到蓝清沐正趴在我们的床边,水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和芙蕾尔。她面无表情,但目光却相当有神,就好像是在观察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哦——这就是恋人啊——真的会睡在一起,每天早上互道早安起床,这样的。”
“我什么时候说早安了啊?”我嘴角抽搐着,“话说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明明把门……”
坐在窗台上的罗蒂跟我打了个招呼:“嘿,早上好啊,圣骑士大人。”
“……小、贼!谁让你直接开锁进来的?你这样会带坏她的知不知道?!”
“嘛,破门而入已经是这个大陆的常识了啦。不想被人看见的话就不要做这种事啊,下流的圣骑士先生。”
“什么下流啊!你哪只眼睛看见下流的东西了啊!不就是……”
“不就是?”
“没,没什么……”
我感觉自己此时窘到不行。和雇主大人亲密接触了一个晚上,早上起床却发现被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任人观赏,说不尴尬都是假的。芙蕾尔察觉动静,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看到床边的蓝清沐,她如闪电般把手从我身上抽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是你!”蓝清沐没打算放过她,用青葱般的手指锁定了目标,“你还说你们不是恋人!明明就和书里写的一样,你们这种就叫情侣关系!骗我!”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的确和书里写的……”
“是又怎么样?”
我张开一半的嘴立马僵住,思维仿佛也停滞了。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连风吹过窗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抱歉。”罗蒂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芙蕾尔气势一泻,嘴上依旧不肯放松:“我说……我说是,是又怎么样!”
咔嚓!!
我感觉仿佛有一道雷电,正好击中了我的天灵盖,把我的意识全部劈成焦炭。罗蒂啧啧嘴,却没有继续开口。蓝清沐再次兴奋起来,连声道“我是对的!我是对的!”。而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直着腰坐在床上,像根木棍似的杵着。
“喂!”芙蕾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腰,“回魂了!傻瓜!”
“啊?……哦。”
我直楞楞的下床,机械地穿好衣服,僵硬地走进浴室,抓过毛巾,用冷水濡湿,然后一把糊到自己的脸上。
……
……
“这家伙保持这种状态多久了?”罗蒂看着餐桌边发呆的莱茵,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我、我也不知道会是这种反应啊……”罪魁祸首芙蕾尔心虚地说道,“我只是……只是……”
罗蒂放下刀叉,很无奈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啊?”
“啊,这个……也许……也许是吧……”
还在发呆的莱茵根本没听见她的话,直到罗蒂抄起铁叉,在他的手臂上刺了一下:“吃饭啦!不吃就不要吃了,我看你这样子,也差不多死而无憾了。”
莱茵终于回过神,用力晃了晃脑袋,看着面前的这一桌子早餐,恍然大悟道:“对,吃早饭了。我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他抓起刀叉,飞快消灭着碗里的食物。吃完早饭,他站起身,指了指门外:“我先去找紫觚,你们收拾收拾,说不定什么时候出发呢。”
他迈开步子,朝大门走去,动作看上去还有些僵硬。芙蕾尔与罗蒂对视一眼,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蓝清沐的眼神则一直集中在莱茵的背影上,嘴边轻生叨念着:
“哦,这就是恋爱中的男人啊……和书里写的不知为何有些差别……”
“大部分男人都不会像他那样的啦。”罗蒂叹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吃饭吧,吃饭。”
莱茵离开旅店,顺着路径直走向紫觚的住处。他几乎完全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在行走,思维早就在某个地方绕成了一团。
“‘是又怎么样’?”他心中想着,“‘是又怎么样’?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又怎么样’?是那个意思吗?还是那个意思?”
他的灵窍,也就是第二意识,此时此刻不得不掌管身体的控制权了。不然再这么无头苍蝇似的走下去,真不知会走到巷子里的什么角落里去。
迎面走来一个手臂上有着刺青的壮汉,莱茵正迷迷糊糊地朝他走去。壮汉一撇嘴,挺起胸膛,打算把这个走路不看路的傻小子撞到一边去。可两人的肩膀相撞,他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面盾牌,差点摔倒在路边。
“……疯子!”
看着莱茵晃晃悠悠的背影,大汉转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