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莱茵咳嗽两声，“如果按照殿下的意思，你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了。不过，我还是要最后确认一次你的个人意愿。你确定要追随我所追随的至高力量，并且坚定不移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永不背弃、永不畏却么？”
“当然，我愿意，大人！只要能复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弗拉迭戈恢复了属于魔族的自信和霸气，大声回答。这正是这个魔人的特别之处。他在许多时候有着人族的心眼，但在关键时刻，属于魔族的那种勇武却没有因此磨灭。
莱茵微笑着：“好。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你接下来要面对的力量，不是简单的‘力气’或者‘能量’，而是一种概念层面的力量。”莱茵直视着弗拉迭戈，“这股力量不是任人役使的工具。你还接触不到概念层面，但我可以告诉你，所谓概念，如果不是双方都符合彼此的要求，是不可能达成联系的。如果你心中只有复仇一个念头支撑，也许确实能给你带来强大的精神力量，但不可能真正在这条路上获得成就。到时候，你还是只能和现在一样一无是处。”
“那、那我该怎么办？”
“理解。去理解你接下来会感受到的那股力量。理解，得出自己的结论。没有正确答案，你有了自己的结论之后，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对待它了。”
“明白，大人，弗拉迭戈定不负期望！”
“好。那么等下，我会用一种方法祛除你体内现有的力量。你会变得和新生儿一样脆弱无比。之后，我会带你前往圣光的境界。记住，如果你成功，你所侍奉的力量就叫这个名字。”
“圣……光”
“准备好的话。”莱茵摊开手，里面是两粒药丸，“先服下黑色的，然后把金色的留在嘴里。”
弗拉迭戈二话不说，接过两粒药丸，一前一后放进嘴里。莱茵朝他点了点头。正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感到天旋地转，随后整个人直愣愣地躺倒在地上，发出撞击的相声。
“哎呀，忘了给他垫个毯子了。”莱茵转头看向隔壁房间，微微躬身示意，“殿下，您可以出场了。”
房门响动，魔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威风凛凛、唯我独尊的魔王殿下，现在却像一个普通的魔人，身上毫无气息逸散。弗拉迭戈正在进行从魔人战士转化为圣光使的过程，魔王身上的气息只要有一点外泄，都会大幅度扰乱这附近的能量分布，到时候免不了有许多意外。
“就这样就行了？”魔王看着躺在地上的魔人，往常让人不敢直视的魔瞳里居然闪着好奇的神色，“和圣光有关的事不都需要准备一大堆烦死人的手续？”
“啊啊，殿下说得对。”莱茵摊摊手，“原本服用圣衍洗髓丹，需要在神圣气息浓郁的地方，最好是圣者教会本部那种级别的，然后在有复数位正式圣骑士的加持下，深度冥想三日之后配合其他三种固本培元强化精神之海的圣丹使用。”
“然后？”
“然后？我人在魔域，全世界的圣骑士只有我一个，也没钱做别的药丸。服用者更是绝佳，甚至是个魔人。既然都这样了，躺在教堂还是躺在客厅还有什么区别？”
魔王脸上有一抹笑意：“好！神圣阵营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人，吾辈也不会如此厌恶神圣。接下来就按之前说好的步骤做，准备好了吗？”
“怎敢让殿下久候？”
魔王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手心对着躺在地上的弗拉迭戈，一个小型的魔力漩涡出现在手心上。随着漩涡一点点旋转，弗拉迭戈体内的魔气一点点被吸引出来。在感知中，莱茵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弗拉迭戈实力的下降。二十级，十级，逐渐变得比寻常魔人更弱，甚至还在一点点衰减。
之所以魔王会在这里参与，说到底也是无奈之举。莱茵向月歌提出了用一个魔人来做实验的要求后，月歌如实上报给了魔王。魔王听说莱茵打算把一个魔族变成圣光使，一下子来了奇怪的兴趣，同意了莱茵的请求，前提是必须他本人在场。
而巧合的是，莱茵正需要一个强大的魔族来帮助他进行这个仪式。他的圣光之力自然也可以消祛弗拉迭戈的魔气，但这本质上是净化，形象点说就像是杀毒，这个“毒”也把弗拉迭戈这个魔人的生命包含在内。而一般的魔族强者，也许可以吸收弗拉迭戈的魔气，但这又属于“掠夺”，同样无法保证本人的生命。像魔王这样，以自己深渊恶魔领主的血脉作为吸引，让弗拉迭戈体内的魔气自然逸散，是别人都做不到的。而弗拉迭戈之前服用的第一颗药物，是魔王麾下的巫医赶制的。这种药在强化弗拉迭戈精神之海、帮助他渡过难关的同时，也杀去了他的一部分魔性。相当于强化一部分精神，而剔除另一部分精神。在这种状态下的弗拉迭戈，既没有成体系的能量架构，也没有完整的精神状态，可以说并不属于“生物”，而属于正在被改造的一种“造物”。
第二颗金色的丹药，自然是马丁发现的圣典里记载的“圣衍洗髓丹”，是混乱年代辉煌圣殿的圣骑士们晋升扈从使用的药物。如果圣典上的记载属实，这种药物可以一定程度上转化服用者的精神适应性和能量适应性。在理论上，这和弗拉迭戈被剥夺的东西是相同的。
但是，这种药物从来没有被使用在魔族身上过。不同的种族，精神状态和能量架构都有所区别。所以莱茵其实是在赌，就好像赌两块不相干的随机拼图能够刚好拼在一起。如果能够契合，哪怕只是勉强，这个位面就有可能诞生史上第一个魔族圣骑士。如果不能，那么弗拉迭戈就会失去一个生命该有的完整。无论能不能存活，下场基本都是一样的。
在弗拉迭戈进行转化的过程中，圣衍洗髓丹的制作者，也就是莱茵，也必须进入深度冥想状态。因为这枚丹药中的圣力，并不是传统晋升的那样由圣光所赐，而是从莱茵身上的圣力之源分出来的，相当于河流的分支。如果莱茵不进行引导，那么仪式便无法进行。
莱茵在地上盘腿坐下。这次他好好准备了垫子。有魔王在身边，也不需要担心任何意外。倒不如说魔王本人就是最大的意外。在这种畸形的安心下，莱茵进入了深度冥想。
在内视的精神之海中，莱茵看到从自己识海中的那枚光球里，分出了一条小小的细线，连向另一个精神之海。他集中精神，把感知朝着弗拉迭戈那侧延伸过去。
就在快要达到弗拉迭戈的精神之海时，原本空气中圣洁的气息突然产生了变化。虽然只是细小的变化，却一下让莱茵警觉起来，准备撤回自己的意识。然而这已经迟了，一股不应该出现在其中的魔性气息瞬间包围了他的意识。在这猝不及防之中，莱茵的意识不断坠落，一路下沉到最深处的梦魇之中……
……
……
我……在哪？
我……我是……
我似乎是昏迷了。我试图睁开眼睛，然而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我试图移动手臂，可并没有那种熟悉的神经反应。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没有……身体。
似乎是一种本能，我不再去试图睁开眼睛，而是打开自己的感知，用意识去查看周围的一切。世界一下子有了光芒。我依然身处黑暗之中，但四周却有许多浮动的光点。这周围的气息让我感觉非常亲切，就像是回到了过去那短暂的童年里，母亲温暖的怀抱一般……
对，母亲……
一些零散的记忆涌了上来。我想起来了，我叫做……弗拉迭戈。弗拉迭戈·提坦。弗拉迭戈是我的名字，提坦是我祖辈沿袭的尊贵姓氏。我是一个魔族，是一个魔人，一个大聚落里将军的小儿子。我是……
越来越多的记忆一股脑冲上来。我有些不适，周围那些光点似乎也在不安地跳动着。
袭击……抉择……我大概找回了这段时间的记忆。我要为同胞们报仇，我……我和不能招惹的人定下了契约，吃下了奇怪的药……
我重新开始审视四周。周围除了那些闪烁的光点，只有一条从远方一点点延伸过来的金线。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意识之海？
我身处疑似精神之地中。父亲曾经教导过我，如果战士足够强大，他就能审视自己的内心，正视心中的疑惑、缺陷和一切怯懦。但我很清楚，自己还远远达不到那种水平。
之所以能够进入精神之地，也许是因为那位大人给的那两颗药丸吧。我没有多想，因为我很清楚，就凭我，是不足以让那样的强者暗算的。
四周静悄悄没有动静，只有远处那条金线在朝我这里一点点延伸。那条金色的轨迹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玄奥高深的力量，那似乎是“圣光”，但不知为何，现在面对它的时候，我不像前几次那样心惊胆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