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五天了。
芙蕾尔靠坐在一根断裂了一般的木柱上,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一旁,蓝清沐正在假寐。马丁在不远的地方打坐,身上浮动着淡淡的光辉。
芙蕾尔怀中抱着古剑,以往锋锐无边的剑锋,现在只能散发一些暗淡的光泽。她抱着剑,身上也没有了以往的锐气,好像一朵慢慢枯槁的牡丹花。
蓝清沐闭上双眼,好似在冥想,实际上并不是。不知为何,她在这场漫长的包围战中,消耗的最多的不是魔力,而是体力。她不是在假寐,是真的在睡眠,不过是浅度睡眠。
三人之中,只有马丁看上去状态最好。他不仅还能外放神力,甚至还可以福泽他人。不过,无论是芙蕾尔还是蓝清沐都知道,他才是消耗最大的那个人。
因为他的身边,躺着血肉模糊的隐星。
听闻底比亚港的战事后,四大公中距离最近的康蒂·所罗门立马做出了反应。他组织了一支精锐的执法团,但本人却由于某些原因无法第一时间前往战场。
最适合带队的人选就是隐星,但他原本正在一个至关重要的时期,一个能很大程度上影响他未来是否能成为传奇的时期。苍鹰公爵并不打算让他带队,但在听说有疑似圣堂武士的年轻女子出现在第一波支援部队里,他毫不犹豫便率领执法团前往战场。
结果这批法师部队也被卷入了合围之中。其实,是在入侵者包围圈收缩的最后时刻,隐星毅然决然带着执法团冲进了战场。第三次合围是异族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合围,他们原本想把牧师部队彻底消灭,但执法团的殊死阻击并没有给他们机会。人族部队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血战,无论如何抵抗,都无法改变杀敌再多也无法突围的事实。
直到隐星使用不知名的秘法,在魔法和刀光的交织中杀进了敌阵,救出受到层层围困的芙蕾尔三人之后,竟然以破军之势突破了敌人整个中军,取下了同为八阶的敌方指挥官的头颅。
他燃尽最后一丝魔力与斗气,把来自深海的异形的怪物头颅高高抛上了天空。艾尔斯兰的战士们发出惨叫一般的呐喊声,疯狂朝着敌人中军杀去。一时间,不知是因为失去了指挥官,还是因为抵挡不住疯狂的人族,异族居然节节败退。芙蕾尔冲在最前面,不顾一切地在最后一刻救下来自己曾经,也是永远的导师。
但身受的重伤和秘法带来的副作用,已经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不停把他朝深渊拖去。敌人能使用来自深海的诅咒,这诅咒不断地恶化着隐星的生命力。如果有人能救他,那只能是马丁了。可他早就消耗了大部分的神力,无法释放出一个强而有力的、足够完备的净化神术序列。
于是他便如开挂了一般,用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能力,居然在一点点吊着隐星的生命力,不让他走向最后的死亡。然而芙蕾尔和蓝清沐都很清楚,没有真正的外挂,只有一成不变的代价。
能交换生命力的,只有生命力。马丁正在用自己年轻而强盛的生命力,去挽救已经如风中残烛的隐星。按他的话说,他的生命力“旺盛的就像王八”。两女都没有被这个笑话逗笑。但芙蕾尔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马丁以后有机会让她伸出援手,哪怕是他要刺杀教皇,她也一定会去。
虽然隐星的舍身一击暂时缓解了底比亚联军的压力,但这只不过是饮鸩止渴。也许是忌惮人族再一次困兽反击,异族不再阻止大规模的围剿,而是不断地用小股部队去施压骚扰。在这种连续不断的袭击中,人族部队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在不断的消耗中也丧失了突围的行动力。现在所有人都能偏安在一个在袭击中被毁坏了一半的营地里,珍惜每一秒休息的时间,准备好面对下一轮攻势。
马丁带来的牧师团,他们的神术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就连治疗一些微伤都难以做到。那些身受重伤的伤员,只能用最简单的包扎来让他们不马上被死神带走。但实际上,这个营地里早已到处都是死尸。
芙蕾尔抱着古剑,闭眼沉思。她从未打过这么艰难的一场仗。不,她曾经跪倒在比这更血腥、更悲壮的战场上,但那时,有人从身旁将她扶起。
而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的,只有体内丝丝游走的圣力,还有怀中血痕斑驳的剑。这是最艰难的一场仗,因为这是最沉默的一场仗。
地面传来微微的震颤。芙蕾尔睁开眼睛。古剑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
“来了。”
不需要用肉眼去确认,仅需要一层层过滤分布着血腥味与沙土的空气。敌人的耐心消耗完了,她的机会来了。
当她抱着古剑从地上站起身的时候,蓝清沐和马丁都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要去做什么。在她抱着剑离开的时候,马丁叹了口气,弹指一挥,一缕黯淡的金光没入了她的身体,未被察觉。
“唉……”马丁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炼金装置,朝着遥远的目的地发送了四个字符:我尽力了。
在遥远的大陆彼端,正在做传送准备工作的莱茵看着圆盘上浮现的字,脸色阴晴不定。
……
敌人来了。虽然已经被包围,但他们却并没有铺天盖地的袭来,而是不断的从一个方向发起进攻,把人族军队不断驱赶到下一个位置,让他们疲于奔命,却又不至于全军覆没。
也许是为了减小损失,也许是为了更大的战略需要。但芙蕾尔没有考虑这些,她眼里只剩下一个目标。
异族和人族的士兵们开始交战了。异族虽然体型庞大,但在陆地上显然缺乏灵活性。然而越来越疲惫的人族士兵渐渐也没有了缠斗的余力,只能尽可能避免与他们正面硬碰。没有人注意到芙蕾尔。在生与死之间,一朵被血污沾染的寒梅是无法引人注目的。
不过芙蕾尔不是寒梅。她是忍冬的利刃。忽视她,代价将会是无法承受的。
体内最后的圣力汇聚到了一起。虽然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储备,不存在任何退路,但此时此刻,她的状态却达到了一般情况下达不到的绝佳状态。抛去任何多余的念想,此身此剑都只为了一个目的而存。
圣力如同燃料,被轻而易举的点燃。剑身上的斑驳血垢消融不见,转而荡漾起夺目炽热的光线。天空的颜色变了,但无人在意。
圣堂秘传·厄障烧却。
当异族的士兵们发现周围的光线似乎有些不对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观察的机会。一道流星般的身影俯冲进战阵中,将所挡之物全部粉碎。人族的防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并不是因为敌人的攻击过于猛烈,而是有人直接把这一块区域变成了真空。
冲入敌阵之中,芙蕾尔甚至没有挥剑——挥剑是对付敌人的手段,而自己的敌人却还没有到来。至于周围的障碍,仅仅是散步剑气,就会变成一地的尸体和碎块。
障碍打碎再多都是没有用的。只有杀死敌人,战斗才称得上胜利。
异族指挥官第一时间发现了芙蕾尔的所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异族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应对人族强者的手段。指尖涌动着雷电的法师们合力,释放出一个又一个的雷霆囚笼。只要被这些囚牢命中,哪怕只是一下,都会被后续连绵不断的魔法所压制。只有一个方向可以突进的人族,是没法避开这种饱和式的轰炸的。
但芙蕾尔没打算避开。她直至朝着漫天的魔法冲去,在即将接触的前一瞬间,整个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瞬间又出现在后方。在下一个魔法来临之时,又再次向前瞬移。这不是速度,速度是无法冲过法术而不被影响的。短距离高频率且精准的空间移动,这是传奇强者都难以做到的技巧。
圣堂秘传·极光迁跃。上一次,使用这个能力是为了逃跑。
这一次,她要反其道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