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季度分家的开支我已经理清楚了,你看一眼。”
“好的父亲。”
“这里是之前和光辉绿洲的合作事项,他们在一些地方提出了修订建议,我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公示。”
“好,明天的会议上我会交给宣传部门处理。”
“还有这是你要的一切与黄金之城有关的交易往来,数量太大,我让人理了一份清单,具体需要哪一笔交易的详细文书你直接吩咐我的秘书。”
“多谢父亲。”
紫陌的嘴张了张,还想继续说什么,看着正在埋头处理文件的夜莺,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三年过去了。
三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他恨铁不成钢却又引以为豪的儿子,紫罗兰商会的唯一继承人紫觚,死在了入侵者造物的爪牙下,甚至连完整的遗体都没有,只留下随身携带的魔纹戒指。
紫觚的死,不仅对于他这个父亲是巨大的打击,对于家主一脉更是毁灭性的。紫陌妻子早亡,终身未曾续弦,就紫觚一个孩子。本以为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子嗣就足以撑起家主之位,却那曾想遭此横祸。
紫觚一死,想必紫家的其他分家定会虎视眈眈,毕竟只要没有足够强宣称的继承人,家主一脉定然易主。紫陌原本已经准备接受这个现实,但一个人的决定,让局面有了转机。
夜莺,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实力的普通女子。一个虽然容貌端丽,但身上几乎没有女性魅力的事业型女性,却能让一向放荡的紫觚倾心沉沦,甚至一度想向她求婚。然而就在两人的感情即将水到渠成的前夕,这段关系便被命运的手腕生生掐断了。
紫觚的死,对夜莺也是巨大的打击。在她的一生中,所有与她亲近的人,几乎都遭到了命运的璀璨。唯一的亲人弟弟,亲密无间的侍女,朝夕相处一手打造的商队,再到临门一脚的爱人,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悲剧之下,她的心已经彻底冷却。唯一的愿望,就是替紫觚完成他未能完成的身后事。
于是她与紫陌达成了协议——对外谎称她是紫觚的未婚妻子,并且正式参与到紫罗兰家族的内部事务中。虽然分家们一眼就看出紫陌这个老狐狸的算盘,但毕竟家主尚在壮年,分家也不敢太过喧腾,只好任由这样一个外人涉足紫罗兰的核心管理层。
而后,在接下来的三年中,紫陌把自己所有的从商经验,甚至是还没和紫觚说过的那些,统统与夜莺分享。夜莺也凭借自己从底层崛起的经验和手段,接管了越来越多紫罗兰商会的事务。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当分家的族人们都还以为这个女人不过是紫陌稳固自己地位的一枚棋子时,夜莺却不声不响成为了紫罗兰商会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影响力甚至不在紫陌之下。
商人之所以是商人,而不是政客,就在于他们只追求最纯粹的利益。家主之位并不是对所有人都重要,相反,只要能赚到更多的金币,谁是这个家主都无所谓,哪怕不姓紫。
于是有不少族人已经开始站在紫陌与夜莺的同盟这一边。但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有一点是达成共识的:那就是夜莺与紫觚并没有真正的关系,只是出于名正言顺的需要,才自称为紫觚的未婚妻。
然而只有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那就是紫陌。
这三年来,夜莺除了工作上的事以外,几乎就没有自己的人生。而她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好像是一个真正的未亡人。这三年,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黑色以外的颜色。每天都会在紫觚的灵位前静坐五分钟,每周都会更换香炉,每个忌日都会延后一整天的工作来祭奠。在她的身上看不出悲伤,仿佛这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一样。但在紫陌的眼里,每天在灵位前跪着的那五分钟,才是夜莺唯一流露感情的时刻。她的理性,只有在紫觚的灵位前才会有些许消融。
与真正的恋人生死离别,或许可以被时间所治愈。但对于夜莺而言,与紫觚的感情却处处充满着缺憾。如果自己再放下一些心防的话,如果自己可以主动些许的话,如果自己可以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的话,那么她是不是能在他身上早些寻获到原本可能属于自己的幸福?
彼此心知肚明,却又恋人未满。这样的遗憾,将是一生都挥之不去的。
这三年,夜莺的头发长了。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素面朝天,而是会维持基本的妆容打扮。她的人生,已经被那个长眠之人彻底改变了。
“孩子。”在沉默许久之后,紫陌终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在商会里的位置还没有彻底坐稳。”夜莺头也不抬地答道,“在彻底压下紫清那一脉之前,还需要......”
“我听说,教会的内战差不多要打响了。”
夜莺握着笔的手一顿,随后继续飞快书写起来。
“慕容家的孩子,肯定是会参与其中的。”紫陌缓缓说道,同时观察着夜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至于圣骑士和圣堂武士,虽然已经销声匿迹了三年,但一旦内战真的打响,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
夜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但眼神中已经出现了些许的挣扎。如果说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任何亲近之人的话,除了眼前如自己父亲一般的紫陌以外,就是莱茵芙蕾尔他们了。
紫陌看着夜莺的眼睛:“我明白你在害怕什么,但我更不希望你一辈子这样活下去。没有自我,仅仅是作为那臭小子的未婚妻,在一个模棱两可的谎言里度过一生,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比谁都清楚你对他的感情,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回到自己的人生里。我想,那个臭小子也一定是这么觉得的。”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夜莺没有犹豫,语气中有一些痛苦,书写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他们要面对的事并不是我能起到帮助的。如果不能彻底掌控商会,我就帮不到他们任何事。”
“你在蓝弧城也有很多事情能做,不是吗。”紫陌微笑起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紫罗兰就会是你的后盾。你可以去做任何你认为能帮上他们的事。”
“我......”
“说实话,紫罗兰最后到底属于谁,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紫陌站起身,“我的爱人走了,我的儿子也走了。就连克鲁......慕容斌那老小子,也早我一步走了。在这个所谓的家族里,除了因利益而聚在一起之外,我与其他人没有任何感情。唯独你,我真心希望你可以是我的儿媳妇,我多希望能看着你和紫觚的孩子出生,我......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父亲。所以,我希望你幸福。”
说完,紫陌迈着已经有些迟钝的步伐,走出了房间。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夜莺手中的笔也渐渐停下。
是啊,紫罗兰到底属于谁,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人会因此幸福。
但至少,如果能帮上他们一些忙,也许能让他们变得更幸福。至少,他们的故事还有余地。
夜莺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按下一个暗格,一柜子书信从中弹出。而在书信的最上方,躺着一张金灿灿的请柬。
请柬拿在手里很沉,因为它不仅是纯金所造,就连上面的字体都是用秘银溶液书写的。在全艾尔斯兰,如此张扬又如此俗气的审美,只可能出自一个地方,那就是黄金之城。
十天前,她接到了这封请柬。但她无法理解的是,就算邀请一线商会的领导者,又为什么是秘密交到她手中,而不是在紫陌那里。
苍鹿公爵,阿莎丽娜,吸血的女爵。她曾经与她见上一面,那是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极度危险,并且事实上比任何人都要随心所欲的可怕女人。
这封请柬,在夜莺的眼中,更多的是危险的成分。
但如果,能攀上一些,哪怕只是一点黄金之城的力量,那就能更多的帮到莱茵他们一些。作为南方势力,黄金之城对于南部教会的影响可谓举足轻重,哪怕只是简单的表态,或者一些对于黄金之城而言微不足道的经济支持,对于南部教会的帮助都是巨大的。
如果真的想帮上他们,那就必须以身犯险。
默然许久,她走回办公桌前,启动了桌上的炼金通讯设备。
“为我预订一辆到黄金之城的马车。要五天之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