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继续在精神上折磨这么一个绝望的人,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如果真要论仇恨,就是把他凌迟到一半用圣疗术治好再继续凌迟反复无数次都不够。但如果真这样折磨他,事后我们三个人谁也不会感到满足,反而会不断质问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
就在我打算把依诺达斯放在一旁不管时,罗蒂回来了。她推开车门,身上扛着不知从哪搞来的两块破木板。大步走到依诺达斯面前,“哐当”就把木板仍在他面前的地上。
还不等依诺达斯反应过来要干什么,罗蒂抄起一旁的锤子,举过头就狠砸下去。依诺达斯立刻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算罗蒂也是普通人的身体,一锤子下去也肯定是头破血流。然而罗蒂的锤子却没有砸在他头上,而是砸在地上的木板上。
他睁开眼睛,看着罗蒂一下一下猛砸着两块木板交叉处的钉子,既害怕又迷茫。把数枚钉子钉死在木板里后,罗蒂用尽力气抬起被钉在一起的两块木板,俨然已经是等人高的十字架形状。
看到这两块破烂木板钉成的十字架,依诺达斯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似乎已经明白,这十字架是要用来干什么的了。
“倒是和他相衬的结局。”我轻笑一声,看着这破烂的十字架。这两块木板一看就是从什么废墟垃圾堆里捡来的,都让人怀疑把一个成年男人挂上去会不会断掉。一生在圣者教会顺风顺水、荣华富贵,一度登上世俗权力的巅峰之一,成为八阶大主教的依诺达斯,就要在这么一块破烂的十字架上结束生命,倒真是不错的幽默。
做完了这一切,罗蒂似乎也出完了心里的气,把十字架往平旁边的墙上一靠,拉着我就走到炼金载具另一头,让依诺达斯一个人在那失神。
折腾了半天,罗蒂似乎也累了。她拉着我往沙发上一坐,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果然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手上再沾血,相对于折磨仇人,让内心回归安宁对现在的她而言才是更重要的。
这时候,车门又被打开。是芙蕾尔回来了。都不需要确认就能知道她肯定搞定了,因为她身后跟着好几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
“进去吧,这里很安全。”先让女孩们进入到车里,芙蕾尔又用看渣滓的眼神看了一眼依诺达斯。
“她们是刚被抓来不久的,还没有遭到毒手。也把她们送到蓝弧城?”
“嗯,这样最好。之后让会长安排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其中一些人的亲人吧。名单怎么样了?”
“没有找到。我们只能大概推测了。”
“没事,就算没有确切证据也不要紧,没人会去真的调查的。那么,明天的安排......”
......
......
大主教已经失踪两天了。
整个大教堂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牧师一边维持着表面上的安稳,一边私下集中一切力量寻找依诺达斯大主教的踪迹。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神父们没有把这件事上报给圣彼得大教堂。但是明天就是冬季礼拜的时候了,按照庭达斯的传统,在第一场冬雪的日子举行一场礼拜是非常重要的习俗。如果明天大主教不能出席礼拜,那真就瞒不住了。
然而又找了整整一天,牧师们还是一无所获。眼看已经有细密的雪花逐渐从天穹飘落而下,冬日礼拜却还是无法举行。庭达斯大教堂附近已经聚集了许多信徒,众人都在等着大主教来点燃广场上的薪柴,主持礼拜。而神父们已经想破了头,再考虑到底是在没有大主教的情况下继续礼拜,还是干脆取消或者推迟。
然而就在大教堂内部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大街小巷里却悄然传出了一些流言。大主教依诺达斯监禁少女,奸污甚至是残害穷人和流民的孩子,这样的传言先是在富人区里传开,随后又流传到贫民区。富人们大多把这当做是无端的诬陷,但贫民区里的许多人却知道,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们身边就有突然消失或者被父母卖掉的小女孩。
这样的流言教堂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在神父们还没查出流言是谁散布的时候,实质性的证据却突然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在平民窟和城郊的两处地点,原本无人的空屋和废墟里,突然出现了两条修建已久的地道。地道通向一处地牢,而地牢中虽然已经无人,残留下来的种种却暗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下,就连原本只是当做茶余消遣的贵族们都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毕竟虽然依诺达斯在庭达斯的名声极佳,但上流人士们却都清楚,圣者教会远不是他们宣传的那样圣洁。谁又知道,这个乐善好施的大主教,到底是不是人面兽心呢。
得到消息的神父们立刻派人前往这两处地牢,而令他们窒息的是,他们真的在地牢里找到了依诺达斯的私人物品。于是牧师们立刻封锁了这两处地牢,然而这一举动,却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关于依诺达斯的传言不仅没有被扼杀,反而愈演愈烈。
转眼间,已经到了深夜。天空还在飘着小雪,而大教堂附近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出了这么件事,谁都知道这冬日礼拜估计是办不成了。所以自然也没人注意到,有三个身穿黑袍的人穿行在大教堂附近的人流中。每当他们到一个地方,周围的地面上都会多出几张不起眼的纸卷。而在好奇之人打开纸卷后,就能发现其中密密麻麻书写了依诺达斯的罪行。
“咚——咚——咚——”
就在人们开始逐渐发现地上散落的纸卷后,大教堂顶端的圣钟突然响起。这种异样让周围的人纷纷驻足抬首,因为现在似乎还没到鸣钟的时辰。
“咚——咚——咚——”
圣钟再次响起,而眼尖的人已经发现,在钟楼的顶端,两个身穿黑衣的人正俯视着地面。在圣钟响起三次之后,一声洪亮而清越的男声响彻整个大教堂周围。
“罪人依诺达斯,以神赐之权,满足私欲,亵渎神职!”
紧跟着的是亮丽的女声:“罪人依诺达斯,残害少女,践踏生命,人面兽心!”
大教堂下立刻哗然。这是什么人,敢在大教堂钟楼上控诉依诺达斯?且不说这些罪行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又有谁有这个胆子骑着教会的脸输出?
这时,刚才听到钟声就感觉不对出来查看情况的牧师们立刻急了。依诺达斯有没有犯下那些事并不重要,这两个人踩在大教堂的琉璃顶上宣布依诺达斯的亵渎行径,本身就是对庭达斯大教堂,甚至是整个圣者教会的挑衅!
牧师们立刻出手,试图用真言术控制住两名黑衣人,又或者是冲上钟楼。但他们的所有神术都好像泥牛入海,一点效果都没有。而试图冲上钟楼的牧师都毫无征兆地自行坠落,没人能接近钟楼顶半分。
“在此,以圣光之名,我等惩恶者在此宣判——”
“哗”的一声,黑衣人揭开了一块黑布。这块黑布一揭开,大教堂下的人群瞬间炸了锅。黑布之下,原本是大教堂顶端的十字架。而此时,原本那秘银铸造的十字架已然消失不见。一个男人被钉在破木板搭成的十字架上,被挂在大教堂的最顶端。
而人群炸锅的原因,就是那男人家喻户晓的面孔——大主教依诺达斯,此时全身上下只有一块漆黑的麻布。他的手脚被钉在十字架上,鲜血顺着伤口向下流淌,一直滴落到大教堂的琉璃顶上。
见到依诺达斯的面容,牧师们更加着急了。已经有人搬来了他们能找到的最强大的神术卷轴,然而这些神术依旧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而机灵的人已经开始联系圣彼得大教堂了。
此时天空仍在飘着雪花。身上几乎没有衣物的依诺达斯已经浑身惨白,不仅是因为低温,也因为不断失血带来的虚弱。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普通人的身躯是多么脆弱。此时他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看着大教堂下一片哗然的人群,只能无力地动动嘴,随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以正义之名。”黑衣人抬起手,一根火把上燃烧着熊熊的金色火焰,“罪人终将伏诛。”
火把被抛到十字架下,金色的圣火瞬间升腾而起,吞没了依诺达斯的半个身子。他立刻表情扭曲地仰起头,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而此时大教堂附近已经聚集满了人,无论是来自平民窟还是富人区,所有人都挤在一起,怀着各异的心情看着依诺达斯的身体逐渐被火焰吞没。
火焰一开始只覆盖了依诺达斯的半个身子,以至于他扭曲的表情能被人群清晰地看见。随着他的脸上生机逐渐消失,圣火越发升腾,最终吞没了他的整个身子。庭达斯大教堂的顶端燃烧起了一支耀眼的圣炬,仿佛是冬日礼拜的篝火在熊熊燃烧。人们逐渐安静下来,无言地看着圣火燃烧升腾,而大教堂里的牧师们还在手足无措。
在人群中,一个火红头发的少女怀抱着一只雪白的独角小兽,默默地看着大教堂顶那燃烧的圣炬。她的眼中倒映出升腾的火焰,似乎心里也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着。
和周围所有人都不一眼,她的表情既不是恐惧,也不是震惊或者茫然。她脸上的是解脱,似乎那火炬连带她心中的某些东西,也一起烧成了灰烬。
“罪人业已伏诛。”黑衣人大喊着,“正义永存。心怀罪恶之人,终夜不得安眠。”
话音未落,两名黑衣人的身影突然消失,只留下原地熊熊燃烧的圣火。见黑衣人离去,牧师们再次试图登上钟楼,却依旧无法靠近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字架不断燃烧。直到圣火熄灭,依诺达斯已经变成焦炭的身体还钉在十字架上。而那破木板搭成的十字架,连半分灼烧的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