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突然发问，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莫名紧张了起来。
在场的除了我和白大褂女人外，还有另外三个人，此时他们都明显感觉到了我的敌意，两名站得稍远的士兵甚至直接举枪瞄准了我。
由于我不是很熟悉热武器，所以并不清楚这两把枪的具体型号和杀伤力，但是他们的制服我却十分的眼熟。
上衣的主体为黑，衣领和袖口有着暗红色的线条点缀，一道同样暗红的宽幅条纹从左肩处分别向下延伸到前后下摆。这是内戍部队的标准款式。
当初被选中进入庇护所躲避末日的一万人里，年龄在55岁以上，15岁以下的人群只占了20%，其他的都是青壮年。而出身背景、教育程度以及价值观念的差异则使得这个群体的内部极其不稳定，聚落历史上的几次人员暴动便证明了这一点。
内戍部队正是为了防止类似惨剧再次上演而组建的，他们都是经过庇护所AI主机分析筛选后留下来的品格优良者，虽然人数只占苏醒者总数的5%，平时也是作为大门防卫力量的后补而存在——
可是一旦发生了主观人为的，危及到聚落居民人身安全的情况，内戍部队是有不经请示就地处置嫌疑对象这一权力的。
就好比现在的我对白大褂女人表现出攻击倾向一样，两名士兵很清楚我有那个能力在他们冲过来控制住我之前，就将这个女人置于死地，所以他们才优先选择了举枪威慑。
“哦~很有勇气嘛小子，不过你知道如果我在此时此地发生一点意外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吗？”
白大褂女人突然邪魅地笑了，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我只想知道稚羽现在的情况——”
只要稚羽能够平安无事就可以了，其他后果我并不在乎，因为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了。
“你们两个把枪给我放下！伊濑博士，你也别再给我添堵了，我只是内戍部队小小的轮值队长，今年才第一次苏醒，这个任期结束后我还想回到休眠仓继续睡觉呢……”
刚才就一直站在女人身后的军官打扮男子一面呵斥下属，一面向被他称呼伊濑博士的女人赔笑，不管是从面相还是处事的方法来看，他都是属于老好人这一类的存在。
“哼！这个自我中心脚踏两条船，不仅看不到我可爱后辈的努力还肆意玩弄她身体的人渣败类！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今天一定要把他非人道毁灭不可——”
哈？脚踏两条船……肆意玩弄别人身体……这都是些什么鬼！
还有这女的可爱后辈又是哪位？我根本没有和鸢以外的女孩子发生过什么好吧！
啊不对，我和鸢之间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啊，目前为止只是牵过手而已。
“伊濑博士！请您稍微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啊——”
内戍军官继续哀求着。如果不是因为部下在场，我毫不怀疑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对方跪下。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
伊濑不仅看起来像个小孩子，连性格也完全和儿童一样，让我十分的无语。
“那个，煌牙小……前辈？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和你一起来的女孩我们已经给她做过细致的检查了，目前没什么大碍。”
“什么叫目前没什么大碍……而且既然你说她没事，那为什么我没在这里看到她，她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虽然同样是生活在聚落里的人类，但从以前开始我就对于这样各种隐瞒的人生不出好感，更别说是被软禁在居住区底层大半年之后了。
“这个问题还是由我来回答你吧。不过在这之前，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我们正面临的处境啊！居然还打算一个人逃到地面上去，你以为聚落的管理层会这么轻易让你脱离掌控吗？”
原来我要逃走的计划被发现了……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总是麻烦稚羽帮我带东西，虽说上面并没有全天候监视我，但时间长了总会露出破绽。
“伊濑……博士对吧？刚才你说管理层不会让我脱离掌控，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把我软禁在最底层，并不是因为一年前追击任务失败的处分，而是有其他的目的吗？
“这一点凭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伊濑博士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内戍队长，后者随即一副‘我明白’的神情，转身向身后的两名士兵喊道。
“喂，我们先出去外面等着，待会博士要对1号观测对象做进一步的检查，我们要确保现场不被打扰。”
“可是队长，上面吩咐我们的任务是……”
“笨蛋！伊濑博士手上握着一票处分权，难道你也想和1号一样在底下待上一年吗？”
这回两名士兵明显被吓到了，看来没有人自愿想要体验我在下面的生活。
支开了闲杂人员后，伊濑终于露出一副“要认真起来了”的表情。
“咳嗯……你只需要清楚，我和另外几个暂时不方便出现在明面上的人是支持你的就行了。你现在要思考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生存下去。”
“生存下去的意思是……难道说刚才的警报——”
“没错，那是到了聚落生死存亡的时刻才会被启动的，一套覆盖着整个聚落的紧急通讯系统，就像一年前的那时候一样……说起来，刚才你和稚羽之所以会晕倒，也是因为警报声刺激到了你那部分禁忌记忆的缘故呢，这一点确实是我们疏忽了，但是目前的状况也不允许因为迁就你一个人而改变预定的计划。”
“聚落的资源果然已经耗尽了吗——”
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不然我也不会大费周折地收集各种消耗品。
“Bingo！不愧是我们选中的人，观察力挺敏锐的呐。”
“什么叫观察力敏锐啊，聚落里各种资源紧张的状况一直以来都很明显好吧。不管是电力的限制供应，还是最近几个月来分量不断减少的食物和饮水配给，都明确地指向了这一点。你该不会是完全的家里蹲以至于一点都不清楚外面的事吧？”
“唔——”
果然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会摊上这种靠山啊——
“这次的问题其实也不算特别严重，不过是聚落当前运行的最后一座核反应堆要停止运转了而已。毕竟大灾害以来燃料棒就一直得不到补充，能够硬撑1300年已经堪称奇迹了！”
“这样还不严重吗……难道只有地球爆炸才算得上是严重的事态？”
我不禁朝伊濑翻了个白眼，结果对方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虽然从几年前开始，聚落的中下层就被彻底断电，但这并不意味着失去电能的聚落还能再继续运转下去。
纯血人类的永生不是毫无条件的，第一条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必须补充能量，通俗点地讲就是进食。
自然界的物质循环已经停止，所以我们无法从外界获取生产食物的原料。而大灾害前设计建造地下庇护所时，预留的最大物资储量只能勉强维持一万人使用十年。
这一批物资早在150年前就耗尽了，现在我们所吃的食物，都是依靠为数不多的合成设备生产的有机物制作的。
聚落附近已经没有可供发电的燃料了，一旦核电系统瘫痪，合成工厂就会停止运转，聚落里的所有人都会被饿死。
“这算什么，反正倒霉的只是你们人类而已，像我们死……”
“哈……你在说什么？”
“啊这！我……我是说……稚羽那孩子现在差不多该进休眠仓了，你要是想和她聊几句的话，最好趁电力还没消失之前赶紧联络。”
伊濑突然背过身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不过我此时的注意力全都在她所透露的关于稚羽的情报上。
“你是说稚羽现在人在聚落的核心区域……那套深眠装置里？”
“没错哒，聚落里15岁以下的人员都已经被引导至核心区的深眠装置避难了，必要的时候也会让他们休眠。和那边的通讯已经接通了，有什么要说的话请尽快交代吧。”
伊濑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变得没那么刻薄了，给人的感觉也变得有些可爱起来。全然没有刚见面时冷冰冰的样子。
从伊濑的手上接过通讯终端，我的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是煌牙哥哥吗？”
通讯器那边过了几秒才传来女孩的声音，我心中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了。
这一年来可以说一直是稚羽在照顾我，要是她也因为我出了什么闪失的话，我一定不会再原谅自己。
“稚羽你没事吧？刚才在底层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说你昏迷了。”
“……没什么，不过是昨晚没睡好，因为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嘛，我想早点去见你……”
稚羽的声音很憔悴，我知道她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对不起，没想到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女孩突然向我道歉起来，让我的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明明该抱歉的人是我才对，如果刚才我不那么对你的话——”
“其实我都知道的哟，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鸢姐姐，我不怪你……我只希望……哔……哔哔——”
通讯在这个时候彻底中断了，急救室百叶窗外的白色灯光开始一点点暗淡了下来，很快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几秒钟后，应急灯的红色光芒就占据了我视线所能触及到的所有地方。
而在这红色的海洋中，站在我身前的伊濑博士却慢慢咧着嘴笑了起来。
“倒计时终于开始了啊，煌牙你也该准备一下了……毕竟，这是人类赌上种族存亡的战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