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南冥下了整整两个月,如果有任何人落在那片平原上,基本上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看着雪花从天上飘落,总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它们都是是来自哪里的呢?
也许是外面的世界的吧?子寒托着下巴,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太阳哪怕落下了,却还是不死心,仍在地平线下宣示着它的存在,远处被太阳的余晖映成漂亮的蓝紫色。这在南冥代表“太阳升起来了”,其余的时候天空还是黑色的。
“这么早就起来了?”萧健拍了拍他的肩膀,距离上一次他们争吵已经过去了两周,他们像是说好了似的,都忘记了那件事。
“呐,爸,那里有什么?”子寒指着远方,鱼肚正在慢慢消退,不久天空将又是黑色了。
“那里是莲城,我们每年2月雪褪了之后就会带着我们的杂物去那里交换,”萧健笑了笑,“说起来我们的杂物对他们来说都是宝物呢,他们愿意用很多钱来换。”
“钱?那是什么?”
“就是地下室那堆没有的石头,我们诺依曼人是不用钱的,但对于外面的人来这破玩意儿几乎代表了一切,”萧健挠了挠额头“真是奇怪呢……”
“那莲城后面呢?”
“不知道……”
“……”
“……”
“咚!”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了奇怪的响声。
“唉……”萧健摇了摇头“都跟她说了,回来的时候就跟我们住,偏偏不听。”他走向那扇门,用手一挥,石门轰然洞开。
“海图!你这个废物!给我出来!”萧健威风凛凛地走进房间。
然后踩到酒瓶子滑倒。
“不要把这个告诉你妈……”萧健看着他儿子的倒影,宛如一条败狗。
“嗯,我保证。”子寒努力保持住不笑。
萧健学士锐利的眼睛不是白有的,哪怕是晓晨他爸也为之害怕,服服帖帖地接受他的训斥,晓晨坐在桌前,一半的头发湿了,似乎这个蠢货父亲将酒瓶子砸在了她女儿头上。如果不是没有什么伤口,不然这家伙可能会被萧健吊在窗外一整天。
“好了,晓晨,跟着子寒去叔叔家吧,现在是大人的事。”萧健说道。
支开了晓晨,萧健盯着海图,他饱含着怒气的眼神,让海图不敢对上。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坚强的人,可现在,不,之前我就知道了你不过是个废物!”
海图没有回答。
“你以前也是学士啊!你以前也是万人迷啊,上门追求的人数不胜数,可现在呢?”萧健抓起一个酒瓶狠狠地摔碎在地上,“万人迷个屁!每天就用这个来麻醉自己?”
他生气的在房间里踱步,踢开一个又一个酒瓶,“你会变成什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至少别让晓晨伤心啊,她做错了什么?”
“她会伤心?哼!”海图吐了一口口水,“她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她,玛丽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她我会变成这样?她就是一个纸娃娃,没有任何感情,你打她她也不会哭,就她这样的人会伤心?我……”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赏给了他,萧健看着被扇倒在地的海图,眼中不再是愤怒了,而是鄙夷。
“亏玛丽还给她起名晓晨,亏她还指望晓晨能让你知道黎明总会降临……”萧健抓起他的衣领,“玛丽她错了!根本没有黎明会等着你!”最后的那一句话,萧健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啊!她错了!她本就不该把那个灾星生下来,为了什么?”海图竟然反抗了,他瞪着萧健,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似乎把血管都从他油油厚厚的脸皮里挤了出来。他磨着牙齿挤出来了这句话,“为了一个自闭患者?”
“为了你啊!”萧健也瞪着他,“她可是这个世界上,玛丽留给你的财宝。”
海图呆住了,之前的勇气消失殆尽。
他把海图扔在墙上,面对这样软弱的男人,一切责备都于事无补,怒气渐渐消去,叹了口气,以命令的语气说道:“我不指望你做什么了,但是两天后就成人礼了,记住,别让她难堪。”
父子生气起来一模一样,难怪诺曼依人都说子寒是最有可能继承他父亲大学士的人。
海图从墙上滑落,目中无神,抽了抽红鼻头,哭了。
“……我还是希望你跟以前一样坚强,”萧健走出门,扭头看了一眼颓废的海图,缓缓说了出来,“但有这样的希望,也许是因为我太笨了吧?”
他走了,留下夜空中的光透过大门,照在海图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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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健回到家里,晓晨擦干了头,端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着小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心中一阵疼痛,或许海图是对的,也许晓晨真的是纸娃娃,似乎世上一切事物都不会在她的心上留下痕迹。
她的眼睛没有了那种夺人的光彩,只有一层雾气笼罩在其中,失去那种神采,她也只不过是有点姿色的女孩子罢了。像这种女孩子世界上多得是。
“晓晨,”子寒抱着一本书走了过来,“找到了,不晓得被谁藏在天花板,奇怪……”他扭头看了看他爸,只见他在吹口哨,而吹得十分难听。
偏偏要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吗?
晓晨拿过书,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萧健却发现原来的晓晨不见了,眼中那层雾气不见了,就好像画中的女神,眼睛一闭一睁,她就活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萧健边偷笑边看着自己的儿子,也许能在纸娃娃心里留下痕迹的人也是有的吧?
凛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小说,她指向孩子的目光中却没有以往的慈祥。
与同窗们探讨学术是诺依曼一族的传统,萧家的孩子也不例外,凛放下打磨好的魔石,扭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她要趁着孩子都走了的时候,把话问清楚。
萧健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捏了捏鼻梁,
紧闭眉头。
“回来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凛冷不防地问道。
萧健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闭上眼睛回答了一句没事。
“不要试图骗我,”凛说道,“那本书是怎么回事?”
“孩子回来的时候不都会带几本书吗?”
“那你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让我看?”
“我没有,”萧健心虚了,他扭过头,“我才没有藏着。”
“看来你还是不会撒谎啊,”凛冷笑着,“现在快告诉我!”
“不行,”萧健知道事情败露,也就不在圆谎了,“那些事只有大学士才能知道,我不能说出来。”
“可你的儿子还不是大学士!”
“他会成为大学士的,将来的一天他会的。”
凛扭过头去,她把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啜泣道:“也许不会呢……”
“什么意思?我的姑奶奶?”萧健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消停会吗?”
“怎么消停?你知道他的性格跟你一样固执,一月就是他逃跑的时机,那时候我们要去外面交换商品,你觉得你拦得住他?”
“那要怎么办?只能去拦他了,你觉得跟他说那么两句他就会听吗?”他挥了挥他的手,地上装着兑换外面人商品的钱袋就自己打开了,里面的金币绕着他的手转,“好歹我也比他年长26岁,拦住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相信你会手软的。”
萧健语塞,他放下摆动不停的手,金币撒落在地上,他看着妻子似乎有什么话藏着,苦笑一声:“那你是有什么好主意了咯?”
“给他下药。”
“?”萧健惊了,“给你自己孩子下药你不会心疼吗?”
“你们就在外面呆上一天时间,就那天晚上把他弄晕,”凛说道,“剂量不会太大的,就让他睡上一天就行了。”
“那明年呢?后年呢?你不能保证他死了这条心。”
“那是以后的事。”
看到他妻子急切的眼神,萧健沉默了许久,把玩着手上的金币,往天上一抛。
“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萧健看着硬币的字面说道。
门外,晓晨靠在门上,一手贴着墙上的法阵,窃听着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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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一个花园里。
说是花园并不准确,只是一个不过20米宽的草地罢了,这个群落的建筑就像是一栋栋塔楼拔地而起,各自钩心斗角把中间的一块小小的空地围起来。这样无论何时都有着一小块一小块的草地能在这冰天雪地里保持着它的绿色。这些由塔楼围成的小圈的上方都有着桌子大小的魔石供草地的光照。
同学们在这里举办毕业派对,当然,是私下的。
子寒愿意参加这样的派对,一想起他父亲办的那个庆功宴他就能不住吐出来,本来在南冥生长的食物就难吃的要命,再加上他父亲的“手艺”,那真的属于是不谋杀什么人就不舒服。
这边就好多了,大伙们都知道食物不好吃,派对就只剩下了游戏这一选项了。
只可惜,在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娱乐的方式,于是大伙们就举办起了石像竞技。
说白了就是用石像来摔跤,只不过大家都是新手,石像不过膝盖高。
对于子寒来说,这样的比赛,胜利是志在必得的事,几乎一切对手的抵抗都在他的石像面前冰消瓦解。
到了最后,只剩下学院第一和学院第二的对抗。
萧子寒和元晓晨的对决。
“不得不说,晓晨你的魔术真的很厉害,”子寒瞥了瞥那边被晓晨打败,然后哭得泣不成声的芬萨菲娜,又看了看同学们戏谑的眼神,他大概知道了拜托芬萨菲娜做的事又泡了汤的结果,“但是你是敌不过我的,还是放弃吧。”
“好的。”
“诶?”子寒愣住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晓晨其实是十分在意输赢的,只不过她从来不会流露出来,不然学院第二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都囊中之物?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看起来是在制造什么绯闻,比如某某同学与某某同学有什么特殊的暧昧关系,于是某某同学就让某某同学把这场比赛的冠军之位让给他之类的。
“咳,咳,”“”某某同学”清了清嗓子,“刚才我只是说笑的,其实你跟我的实力不相上下,只不过没想到你信了。”
“不,你没错啊。”晓晨说道,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我本身就不擅长幻化。”
“好一个不擅长幻化!”芬萨菲娜抗议道,她的后面站着许许多多被不擅长的“幻化”打败的人。
“那也不要放弃比赛啊,这根本不像你啊。”
“拿到冠军,你不开心吗?”晓晨露出不解的表情。
子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觉得今天的晓晨有些不对,以往她可不会说这些多余的话,在思考了一番后,他决定还是先堂堂正正地赢下这场比赛再去询问,于是他回答道:“那也得是脚踏实地地赢才开心。”
她首次展现出不安的面容,犹豫了一阵后,她说道:“好吧,我会努力阻止你的。”
感觉她话里有话,子寒这么想道。
就如晓晨所说,她那“不擅长”的幻化敌不过子寒的。在石像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她就呈现出弱势,她对石像的掌控远不敌子寒。他的石像就像是活着的一样,每一个举动都那么自然。
“你太紧张了,想象一下自己平常的举动,”子寒说道,他在操控石像的时候竟然还能分心分析晓晨的不足,“你的关节窝太小了,这样石像根本就不灵活。”
果不其然,子寒的石像在闪过晓晨的直拳后,擒住了晓晨石像的右手,往后一掰,石像的大臂和小臂之间就因为作用力太大而折断掉了。
赢了!子寒笑了笑,现在她的石像没有右手,只要把石像绊倒就可以了,这样想着他的石像抱住了晓晨的石像,后者因为没有右手无法反击,就这样前者把后者摔了出去。
但是后者扭动身体,用左手作为支撑点将重心找了回来,但这样做的代价是它的右手——整根断掉了。
但是,这个石像是幻化出来的,只要施法者没事,那么它就可以继续再生,而且这次晓晨修正了它的关节。
“学得很快嘛。”子寒称赞道,然后他看了一眼晓晨,她在咬着食指关节,紧锁眉头,但是在她眼中,子寒读出了快乐和专注。
说起来他是八岁的时候才去上学的,在那之前学院第一都是晓晨,那时候也没少见她前来挑战。虽然她脸上没有不甘心的表情,但是了解晓晨家境的子寒知道因为这件事晓晨没少被家里的窝囊废嘲讽,那也是他认识晓晨的锲机。
之后在这的大部分人还是要去高等院校接受深造的,那时候,他子寒也许就已经逃出去了,那么晓晨能拿回她的学院第一,也是蛮开心的吧?
就这一个念头,让他没有注意战场情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石像就已经被击倒在地了。
“赢了?”观战的人群看得一头雾水,每一个人都发出不解的声音,明明之前晓晨被压着打,怎么几秒之内就赢了?就连晓晨也是疑惑不解,她从来没想过会赢得这么简单。
沉默就持续了几秒,随后欢呼声就充斥了整个花园,当然,大部分是男生,而女生们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子寒回过神来,他看着之前一直被他压到第二的晓晨获得了久违的胜利,看着她嘴角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她也是一个好胜的主,只不过藏的很深而已,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之前好胜的晓晨要答应他的请求主动放弃?
晓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走出花园,就在和子寒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到子寒的提问:“一开始你为什么要放弃?”
晓晨的眉头扭做一团,就像是在悲伤什么,她回答道:“我以为,你喜欢这种胜利的感觉,就不会在追求其他什么了。”
听到这,子寒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像是他自以为他走了之后,晓晨就会因为恢复第一名次而开心一样,晓晨以为只要她不再和自己争夺第一,自己就会乖乖留下来。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于是在临走前,晓晨留下了一句话,之前晓晨就已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会阻止你的。”
到了这,子寒不得不再问自己一句话
“我走了,她会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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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东方群落的成人礼上。
成人礼是诺依曼人盛大的节日,每年1月中旬都会在各自群落的中央广场上举行,刚满16岁的少男少女会聚集在这里,由诺依曼的大学士授予诺依曼法杖,这代表他们已经成年了。但这并不代表成人礼已经完结了,之后由各自的父母或者长辈授予孩子成人礼礼物,这代表长辈的期望和祝福。
当然,宴会是这里必不可少的步骤。
“咳!”子寒差点没有把自己的胃给吐出来,“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他瞥了瞥周围的人,一个一个都是在咽草的表情;当然,除了晓晨面无表情。
“能在这里生长的食物,能有多好吃。”卢卡斯说道,他是一个魁梧的壮汉,高190,是子寒的同学。
“你要明白,我们这边的人要幸运得多,夏天可以去海边捕鱼,其他群落的人只能吃草。”弗罗斯特说道,他是一名有着金发的帅气小伙,也是子寒的同学。
“这里唯一有点味道的可能就是酒了,但我们又不能喝,”子寒愤愤道,将酒杯砸在桌上,“到底是谁规定必须在成年礼上喝人生中第一口酒啊!”
“别拿杯子出气,”弗罗斯特捏起高脚杯,喝了一口……水,以一种贵妇人的姿态说道,“优雅,优雅。”
“真是恶心,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是……外面人的礼仪。”
“要是外面人都是你这样的,我就不会天天嚷嚷要去外面了。”子寒毫不留情的讽刺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
弗罗斯特灰头土脸地放下酒杯。
雪已经停下了,云也褪去了天空的黑色,繁星渐渐出现,装饰着这片天。在这片天下,人们舞蹈,歌唱,拥作一团,庆祝着,歌颂着成长。四位大学士走上高台,他们的背后放置着53根法杖。
“好了!”学士长举起他的法杖,魔术让他的声音更响亮,“各位东方群落的千余名同胞们,今年又是我们为各位的孩子举行成人礼的时候了……”
“每年都是这么啰嗦,”凛端起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以至于旁边的弗罗斯特羞红了脸,她看向自己的儿子,“我听说了,至于我要说什么,你知道吧?”
“是的,母亲,我不会出去的,我向您保证。”子寒不情愿地回答道。
“这话我可不信,你跟你爸爸一样,都是固执的主,一有机会你肯定会跑掉的,”母亲放下酒杯,“明明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为什么性格不随我呢?偏偏要去学你爸爸那个逗比。”
子寒吐吐舌头,那是因为您一直都是冷冷的啊。
“成人礼现在开始!请学院成绩第一名,萧子寒上台!”学员长虽然拄着法杖,一副老态龙钟,但嗓门比谁都大。
在大伙的瞩目下,萧子寒走上台,他看见他的爸爸在台上止不住窃笑,毕竟他的性格就是这样。
子寒已经听见台下人的赞叹:“那可是第一名啊,四个群落300多名毕业学生的第一名啊。”
没有人不喜欢被他人认可,喜悦很快就涌上了子寒的心头,他走向前,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苦艾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沉重的法杖,代表他已经成年了,可以承担责任,同时也能为自己做主。
“恭喜你,我的孩子,”萧健作为孩子的家长从大学士行列中抽出来,他掏出一个黑色石板。
“这是?”
“无字碑,一种可以储藏文字的魔石,可以容纳数十万本书,里面藏有我们群落所有的书,”萧健的窃笑已经变成了忘乎所以地笑,“高兴吧?我可是三个月前就找所有人要过书了。”
“如果你没让我难堪,我会更高兴……”但子寒还是笑了出来。
这个魔石,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来,”萧健对他的孩子说,“快去打破你妈妈的矜持。”
子寒转过头,慢慢走下来,受到众人的祝福让他有点得意忘形,他看见母亲的冰山容貌早已瓦解,在那用手挡住喜悦的眼泪,他看见同学们投以羡慕的眼光,有些人虽不屑却隐藏不住他的嫉妒,他看见父老乡亲们对他期望的眼光……
就像世界都绕着他转,子寒沉浸在这喜悦当中。
“下一位,学院第二名,元晓晨,请上台。”
子寒被这一句击醒,这不是因为嫉妒,他萧子寒不是这样的人。他回过头,看见晓晨一步步走上台阶,她的身体小小的,跨过台阶是那么优雅,同样饮下一杯苦艾酒,同样拿起自己的法杖,当到了最后,原本属于她父亲的空间却是空的。
“元海图呢?”学士长有些不耐烦,“把元海图叫上来!”
“啊?啊!”海图突然从餐桌上惊醒,手里拿着空酒瓶子,这形象所有人都见烦了。他睁开迷糊的双眼,看着大伙在围观自己,就像在围观一只猴子。
“元海图!现在是成人礼!你的祝福呢?”学士长喊道,用法杖往地上一跺,海图的酒瓶子就碎掉了。
哪怕只是空酒瓶子碎掉,海图也感到生气,他口齿不清的嚷嚷道:
“谁要给她准备祝福啊,你们谁爱祝福谁祝福去!”
全场一片哗然,里面还夹杂一些女生的嗤笑。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高台,貌似是喝醉了,晓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亲生父亲,但那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窟窿。
“第二名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海图摔倒在地,“能把你妈妈换回来吗?啊?搞得自己牛气哄哄的,有什么用?”
“住嘴!”学士长像是在拍死一张蚊子一样扇了过去,他气的直喘气,而海图像是被人隔空扇了一巴掌,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摔在地上,狼狈不堪,此刻他的酒才彻底醒了,如一只过街老鼠一样四处打量着人们唾弃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慌忙站起来灰溜溜地跑了,走得时候还不忘顺走一瓶酒。
学士长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满怀歉意的对晓晨说道:“抱歉,晓晨你先下去吧。”
晓晨低着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她的长发挡住了眼睛,不知为了挡住泪水,还是为了挡住他人的视线,一步一步地走下高台。同样是受人瞩目,一个满怀骄傲,一个饱受屈辱,台下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对着晓晨指指点点。
“安静!”学士长吼道,他又跺了跺法杖,才拉回众人的目光,“有请下一位,学院的第7名,芬萨菲娜,请上台。”
人群中又掀起欢呼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芬萨菲娜的闺蜜们大喊:“是谁让男生心神不宁,是谁让女生踮起脚尖?是我们亲爱的芬萨菲娜啊。”
她走上高台,满脸高傲,像是女王登基一样拉起自己的长袍。
成人礼是欢乐的,就像一曲欢乐颂,而晓晨就像是当中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她走了,曲子就完美了。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会场,离开不属于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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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我都提醒过他!不要搞砸了!”萧健一拳砸在魂石上,随即抱着拳头蹲了下来,“好疼……”
“难怪会这样,”凛挖苦他的丈夫,“他的事没有那么快就结束,希望你不会像之前一样手下留情。”
“当然,我会把他脚扭到手的位置,然后再把冰水从他鼻子里灌下去,让他后悔说出那一番话……儿子,你去哪?”
“去找晓晨,”子寒说道,“对了,妈,你之前不是在忙活雕刻魔石吗?”
“怎么了?”
“给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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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晨坐在一块突出来的魂石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泪痕,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烁,它们就像在交谈,在说些什么呢?
“听别人说,每一颗星星都是逝去的人,他们永远在上面看着我们。”子寒坐在她的旁边,对她说道。
晓晨的眼睛映着星空,她开了口:“那妈妈会不会在上面,她……会看着我们吗?”
子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当他整理好语言时,晓晨扭过头来,看着子寒,哽咽道:“我只是不想让他生气罢了,他嫌我哭得烦人,我就不哭了,他当不了学士,我就用功了,我只是……”她的话语渐渐模糊起来,“想让他承认我啊!”泪滴掉到她的手上,她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泪珠。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还做什么才能补偿他……”她捂着脸,可泪水还是透过她的指缝,滴在地上。
“我已经没有……家了……”
这是子寒第一次看见她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感情,也许之前她不是没有情感,而是不愿表达而已,此刻全都厚积薄发出来,之中发酵的悲伤,让人不寒而栗。
她扑在子寒的肩膀上,放声大哭,天空中落下流星,仿佛是她的母亲落下的泪珠。
哭了一阵之后,她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常。但眉目中却仍暗藏着悲伤,就像一条河,哪怕枯干了主流,却还会留下水潭。
沉默了许久,子寒拿出一块魔石,六芒星状,中间雕琢着一只海燕,轻轻摩挲了一下,它便发出了光芒,“你知道吗?祝福不一定要是父母给你的。”
晓晨看向那块石头。
“我父母以前就在照顾你了,那他们也算是你的长辈吧?”
她愣住了。
“这是你的祝福,我妈妈把它叫做远方的星,在外面,它是迷路的航海家心中的希望,”子寒说道,“我想,这世界上你想获得承认的人很多,其中一个就是那颗远方的星吧。”
流星划过,天边的鱼白露了出来,太阳又来凑热闹了,但它终究逃不过地平线的束缚,只能将天边染成漂亮的蓝紫色,但蓝色的光足以照亮晓晨的脸,她笑了,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
“谢谢,不过我想,我已经找到那颗心了,”她接过魔石放在胸口,接着,她站了起来,对他说道,“你是要出去对吧?两个月后?”
子寒一愣,回答道:“你怎么知道?”
“听到了一些流言,但我想说的是 ,”她转过身去,“我陪你。”
“可你愿意离开这?”
“只要离开他,我哪都去。”晓晨转过头,笑着说着。
“可你不是说要阻止我吗?”
“是的,”晓晨举起一个小瓶子,“这是叔叔配的药剂,无色无味,就算是诺依曼人也很难辨认出来,于是我偷了一份出来。”
“那你不打算使用了?”
“我想了很多,”晓晨回答道,“我只是想阻止你离开我,你走了,我就一个朋友也没有了,但是如果我跟着你走,我的朋友一个也不会少,我只是顾虑我的爸爸,在我心里一直有着他会接受我的希望,但现在我知道,有着这样希望的我真的是个笨蛋……”
“所以我决定了,”天空中划过一道流星,印在晓晨的眼睛里,“我也去看看,世界的边缘。”
在那么一瞬间,子寒还以为这是个梦,他原本以为他的旅途将是孤独的,但现实就是这么捉摸不透,原本的“敌人”就这样成了同伴。
“那好,我跟你说说我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