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地上的积雪化成了积水,现在的南冥真的像一个天池,四面八方被水环绕。这是因为萤石不但会发光,它也会发热,这就导致融水期远比其他地方的冬天要早,而且春日里南冥的地面温度也高于冰点。
但这样的好天气里,诺依曼人却没有出来活动他们快要生锈的关节,而是忙活着打包东西。在水中的石像站成一排,他们头上镶嵌着一颗魔石,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萧健打量其中一个石像,摩挲着下巴,然后不知怎么就开怀大笑起来,他扭过头去,对子寒说道:“很好,没想到一个月你就掌握了幻化石像的技巧,不错,不管是形状比例还是大小硬度都超乎我的期待。”
“您夸奖了,”子寒的表情和他爸如出一辙。
“幻化石像也不见得是什么难事吧,”克罗米尔不屑地说道,她的石像也很高大。
“如果没记错的话,克罗米尔,上次你回来的时候好像还被外来的石像给欺负了吧?”旁边不知道谁提起了这件事,让克罗米尔羞愧地别过脸去,“还是萧健学士救了你呢!哈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克罗米尔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别这样嘛,想当初克罗米尔也是学院前十啊,还是我的同班同学呢。”萧健学士替这位导师解围,但是克罗米尔却更加羞愧,甚至有人能看见她头上的蒸汽。
这是,水面掀起一阵涟漪,一个好像是喝醉酒了的石像向他们走来。不用问,大伙也知道这个石像是谁的,这里会在重要场合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只有一个人——海图。
他的到来毁掉这欢乐的气氛,就像是场馆里跑来一只脏兮兮的老鼠。大家都厌恶地盯着他带着他的石像过来。
“看看这家伙,真是没救了。”
“成人礼上还那么放肆,这次肯定又当搅屎棍。”
“出去肯定又是换酒喝吧?真是丢我们诺依曼人的脸。”
一句句话语打在海图的身上,就跟开水浇在死猪皮上一样。他那睡眼迷糊的眼睛貌似压根就没有把人们放在眼里。
萧健没有看向海图,他的目光始终放在跟在海图后面的小小身影上,那个一直把脸藏在兜帽下的身影。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但是晓晨摘下兜帽后,那神情就消失了。晓晨没有伤心,也不再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的表情难以让人解释,明明脸部没一块肌肉收缩舒张,却还能表达出无数的意味,其中一种就是在告诉他:我没事。
萧健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不知他用了什么伎俩,只见子寒微微一笑,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好吧,真有你的,”萧健小声笑道,然后手一挥,对东方群落的大伙喊道:“人都到齐了,准备出发!”,石像们像是听到了命令站起身子,远处,太阳眷恋在地平线下,因为一月份魂石大陆上的萤石的光芒最为明亮,人们看不到星星,只能看见蓝紫色的天空下,萤石组成的华丽图案,人们顺着这条星星之路向北边——莲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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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下的萤石放出耀阳的光,七色的,在水下混杂在一起,如同颜料瓶打翻在水下。天上星星的光芒被地上星星夺去,隐去了它们的色彩。一行人,一大一小,就像走在镜子上,水花溅在石像的脚上,在人们的靴子间弹跳起舞。
温度渐渐上升,水面渐渐变成了水雾。子寒他们已经跋涉了三天,现在雾还不大,他们还能看见萤石,但明天,后天又会怎么样?他不知道,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外面,如何在这团迷雾中找到路?他也不知道。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汽在他的衣服间凝结,使得身体闷热不堪,他能感觉到风向外吹,但他不知道这风会吹向哪。
这时,他似乎看见迷雾中出现了一些硕大的身影,大概6米高。谁也猜不准这是什么,但子寒发现他们正靠向那个身影。
他露出一丝不安的表情,于是扯了扯萧健的衣角。
“没事,那里是我们的目的地,”萧健说道,但脸上却没有喜悦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渐渐靠近那个身影,它的面纱很快就被揭开。此时的子寒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石像,但不太一样,上面不知是用什么红色的颜料涂抹上去,但可以知道的是这层涂料很厚,厚到能够剥下一层面包大小的皮。散落在石像脚下的骸骨似乎在述说着这层颜料的成分——血!
放眼望去,骸骨连成一条长龙,直指远方。其他三个群落的人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为首的人扬起头瞥了一眼萧健,慵懒地说:“等你很久了。”
“你也要体谅一下被人拖后腿的我啊。”萧健指了指后面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海图,萧健和为首的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子寒的注意力都在那些骸骨上,他们身上穿着生锈的铠甲,就像是个铁质的棺材,将风干的尸体保存得很好。
“他们是士兵,”萧健注意到了儿子的视线,“外面的士兵。”
“他们是来……”
“侵略的,他们辩路的方法和我们诺依曼人不同,所以会在南冥迷路,于是一位将军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士兵站成一条线,这样补给线就能保证,然后出现了迷雾……我不知道是哪个将军想出来的‘好主意’,不过这个将军应该和士兵一样死在这了。”
子寒似乎能够感觉到当时的场景,长线一断,顶端的人就像没了线的风筝一样在这里四处游荡,有的人饿死了,有的人为了活下与同伴自相残杀……
“外面人不可相信,我们诺依曼一族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藏起来的兵器罢了,一旦被他们逮住机会,我们一族会被毫不留情地屠杀,只剩下孩子被洗脑成为兵器,”萧健说道,“不过现在这些冻成冰棍的外面人是我们的路标,沿着这条线走,我们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过了一小会,萧健又对孩子说:“以往也有人想要出去,但看见这些后他们就对外面绝望了,儿子,我想知道你的感受。”
“在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天空之时,我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井底的。”子寒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是吗……”萧健不再多做劝说。
不知过了多久,这条“路”走到了尽头,信风也随之慢慢减小,之前一直被风压住无法传来的外面的空气此刻迎面扑来,子寒看着迷雾渐渐褪去,露出与南冥迥然不同的建筑群。
矮平屋挤在一起,到处堆积着,在零星点点的教堂树立在矮平屋中间,街道上用砖砌成的地板崎岖不平,四周杂草丛生,貌似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的样子。
一群穿着或华丽或破旧的外面人带着他们的货物恭恭敬敬地站在子寒他们的面前,就像是在迎接来幸的皇家贵族。对于外面人来说,诺依曼从迷雾中走出来,就像是不问世事的天上之人,今日不过是来屈尊见见凡人而已。
对于诺依曼人而言,外面是危险而又神秘的,子寒他们戴上了兜帽,外面的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如果能看清,他们会发现这些“天上之人”如同一群从来没见过老鼠的猫。
萧健走向前,对着前来的客人微微倾了倾身表示尊敬,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但双方就像是见过几百次面一般领会了对方的肢体语言。为首的向后面的人吩咐了几句,人群便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石像们走过人群,就跟幼儿园的校长审视小孩子的站姿一样,人群正襟危坐,他们不是没见过石像而害怕,而是因为诺依曼人。
这种诡异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外面人进贡似得摆起了摊位,这场贸易才有它应有的样子。
在外面人当中也有些穿戴着诺依曼服饰的魔术师,但真正的诺依曼人在一瞬间就能从他们的法杖中得知他们是冒牌货,就像是音乐家鉴赏音乐一样。那些镶嵌在上面的魔石发出点点光芒正在告知着诺依曼人它们的品质、工艺和种类,而当行货走到他们面前之时,连法杖都劣质魔石的光芒都要黯淡几分。这些想来行骗的假冒者灰溜溜地跑了。
子寒带着新的成年人在街上晃悠,他们必须尽快学会如何从这些货物中挑出宝贝来。而子寒在寻找一些东西,他看过那本书,对于外面的东西,他多少有点了解,于是他没什么疑惑犹豫地挑走了他想要的。
这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是晓晨,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商贩出售的衣物。他上前摩挲着布料——这种布料他从来没见过,好像没有任何粗糙面,摸起来就像摸着少女的肌肤一样光滑;举起来就如同举起了空气,光线就跟透过水一样透过这薄薄的布料,如果国王的新衣真的存在,那可能就是用这种布料做的吧?
老板看着少年,两眼眼睛发光,多年的行商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诺依曼人就是钱的代言词。他阿谀奉承道:“少爷,看起来你也是有品味的人,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丝绸做的衣裳那可是我千里迢迢从遥远神秘的东秦运来的,那可是珍贵的很,可以买上几个处了!看你女友那么喜欢,您就买了吧?怎么样?”
“我讨厌你说话的口气,真是粗鲁,而且她也不是我女友,”子寒说道,此刻他的神情或许真的是一个少爷,“但你说的对,它确实很珍贵。”
“是是!少爷教训得是!这件衣裳那可是东秦的极品,是由皇后的贴身裁缝缝制的,不过皇后不喜欢,但对于那娘们来说可是绝配……”
“注意你的言辞!”
“瞧瞧我这嘴,”老板假惺惺地摔了自己一巴掌,“你看看,我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我就给少爷一个便宜价,50金币就可以啦!怎么样少爷?”老板的笑容着实让人讨厌,但他说的都是实话,除了价钱以外。
“再送您一副丝绸做的丝袜好吧?我也不能亏本做生意是不是?”看着子寒迟迟没有答应,老板又加了点东西。但其实子寒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50金币?对诺依曼人有什么用?垫桌脚吗?于是子寒大气地打了个响指,老板的桌子上便燃起了一把紫色的火焰,50个金币在火中渐渐出现。
“谢谢少爷!”老板很快就展示出了商人的嘴脸,连烫都顾不上,抱起那团金币就是一阵亲,“不枉我跨海过来,真是值了!”
“另外,那两桶什么果我也要了。”
“苹果是吧,拿去吧拿去吧。”
晓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子寒知道她在高兴。她的一切情绪都表示在她的眼里,子寒有得是钱,或者说诺依曼人有的是钱。他们随随便便打磨一个魔石,撰写一本魔术书都能卖个上千金,根本不在乎那点小钱,也难怪萧健会说地下室那一堆是没用的石头 。然而对于海图来说,钱是换酒的,所以没给晓晨留一个字。所以子寒体会不到晓晨的心情
没有的,才是珍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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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儿子要逃走?”安德烈吃了一惊,他是之前在迷雾中的领队。
“是的,怎么劝都不听。”
“那是挺像你的,”安德烈挠挠鼻子,“那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那当然,如果你注意的话就会发现那些鸟都不是活的,它们都是我幻化出来的使魔,为我监视我儿子的一举一动。”
“不用注意,我们这里怎么会有鸟?想一想就知道了。”
“……”
“说起来,”安德烈坐到旁边的台阶上,“跟你儿子一起的是海图的女儿对吧?”
“你要说是玛丽的女儿,”萧健摆了摆手,“海图根本就不配有她这么优秀的女儿。”
“当初他也是十分优秀的,玛丽也是,我们四人那时可是霸占校园前四将近8年了,”安德烈舔舔嘴皮,开心地笑了,似乎那是最美好的时光,但很快笑容褪去,“现在回不去了,玛丽回不来了,曾经的海图也不复存在,我们两个一个在东方一个在北方,一年又有多少次机会见面?”
“是啊……”
“但现在你们聚在了一起,就一定要聊这些煞风景的事?”克罗米尔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苹果,“拿着,这苹果很甜。”
“你倒是没变,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萧健接过苹果啃了一口,“好久没吃过这东西,话说你是哪里拿的?”
“你儿子买的,他买了整整两桶分给所有人。”
“话说,”安德烈已经吃完了,“会不会他在里面下药啊?然后趁着我们睡着逃走?”
“对诺依曼人下药不就是找死吗?”萧健不以为然,“而且我还是大学士,这世界上能给我下药还不被我发现的只有我自己。”
说完萧健狠狠地咬上一口。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然后就听到了子寒和晓晨不见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他摸了摸发胀的脑袋,看见克罗米尔和安德烈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结果还真的中套了……”萧健苦笑道,真不知道子寒是用了什么方法才骗过自己,要知道他可是大学士啊,在本就已经很博学的诺依曼人中他也是专家级别的存在。
“问题不是中不中套,而是能不能把他们抓住,”克罗米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没有多桅帆船他们逃不出南冥外的大海,现在…我们得派人去搜一搜码头还有森林,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萧健站起身,稳住自己的身体,他把手往旁边一放,不远处的法杖就飞回他的手上。举起法杖,旁边那些鸟儿便开始聚集在一起,在他头上盘旋,组成一道黑色的风。
“这件事我来做就行了,你们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可以了。”说完,他向天边一指,鸟群散开,在下方找寻自己的“猎物”。
克罗米尔看着曾经无数次在学院击败自己的怪物,不由得赞叹他大学士的实至名归。同时控制这么多使魔,哪怕是十个她也做不到。
在这数量面前,他儿子又能藏到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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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去了,萧健坐在房间里,好像发了霉,他抱着自己的大腿,嘴里不断念叨着:“竟然让他们跑掉了,我堂堂一个大学士既然让一个小毛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跑掉了……”
我收回我先前的话,克罗米尔在心里吐槽道,能让这家伙拿到第一我们那一届是有多弱啊!
“好了,别再念叨了,”安德烈往他脑袋上使劲一拍,打得萧健脑袋冒星,“可能他们已经离开了,所以才找不到他们,但是我们其他人还是要回去的,迷雾最多持续3天,我今天就要带着我的族人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去你自己定,但是,不要被其他人跟踪。”
摸了摸后脑勺,萧健一脸无辜地说:“这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他是我这个帅气又充满智慧的大学士的儿子?”
“没人说是你的错,不过真是奇怪,明明大伙都知道我们是不能出去的,为什么族规没有写‘逃离南冥之人,必以重罚惩之’?”
“废话,如果有的话那回去第一个被骂的不就是我啦?”萧健两手叉腰,一脸气愤,“可就算族规没写,可我回去还是要被骂!”
“呵呵,谁叫你娶了凛?”克罗米尔笑道,“等你回去了,我还要在她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让你3个月里只能睡在窗外!”
“你……!”
安德烈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两个谐星讲相声,他诧异地问道:“难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吗?他可是跑出去了喂!”
萧健看着好友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说道:“他可是我这个帅气又充满智慧的大学士的儿子,我为什么要担心?”
安德烈这才听出这话的含义,一个是他儿子有着他的帅气和智慧,另一个含义则是指……
他也是那样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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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哼着小曲,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他跨过大海,翻过高山,几乎是把自己的老命都给捐出来了。但他把钱袋子放在耳边摇了摇,一切苦与痛都在“叮叮”的声音中褪去。他“嘻嘻嘻”地笑出声来,活像一只啃着奶酪的老鼠在吱吱地叫着。
突然,他听见后面有什么声音,他收起笑容,不由自主地扭过头来。在屋子的黑暗处貌似有什么东西在动,星光透过门缝悄悄地把一个黑影点亮。
老板轻轻地把门板打开,看见是之前那位阔少爷买下的两桶苹果,在里面发出莎莎的响声,老板松了一口气,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原来是老鼠,还以为是什么东西。”这个蠢货貌似忘记了这么寒冷的地方怎么会有老鼠在?
苹果桶的盖子突然被掀开,子寒从里面钻出来,他四周打量了一番,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
然后他低头看见了老板,此时他正瘫在地上一副要被吓背过去的样子。两腿之前貌似有什么黄黄的液体流出来……
子寒捂住鼻子,问道:“他们都走了吗?哦我是说诺依曼人。”
老板点头如捣蒜。
“哈哈哈哈!”子寒大笑起来,“一群笨蛋,光顾着去外面找我了,没想到吧?我就在你们眼皮底下!”
“晓晨,”子寒挥了挥手,另一个桶盖被打开,少女从里面钻出,似乎还在里面睡了一觉,她的眼里闪着些许泪花,正在一个劲地打哈欠,子寒牵起她的手,对她说道:“我们成功了,现在只要坐上帆船,信风就能带着我们逃走!他们追也追不上!”
“可是,有必要这样吗?不和叔叔告个别吗?我感觉到叔叔用了很多魔力来找你,我觉得他有点儿……可怜。”
“不用管我爸,回去最多被妈欺负个两三个月,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又会屁颠屁颠地跑来迎接我们。”子寒拉起她的手,兴奋地赶往码头,他说:“我们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用不了多久。”
大自然总是鼓励着孩子们去探险,等他们老去的时候又希望他们安定下来,就像小狼们明知外面的世界是危险的,又忍不住出洞看看世界的美丽。此时子寒他们就是出洞的小狼,兴奋而又好奇,只不过没人说得准这两只小狼到底会不会回到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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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地表开始蠕动,两只2米高的巨人拔地而起,他们有着像骑士一般的外貌,身披石甲,头戴石盔,手持石剑,两人站在他们面前,四者体型形成鲜明的对比。
巨人挥舞起巨剑向子寒砍来,他推开晓晨,举起右手。只见手上凭空燃起紫色的火焰,而在火焰当中,灰烬聚集在一起组成一根长长的棍状物,不用说都知道是他的法杖。
巨剑斩断子寒原本就跟削豆腐一样容易,但却在他头上十几厘米上空悬浮着。巨人似乎用尽了全力也无法让剑向下移动一厘米。因为在剑和子寒之间有着一层牛皮纸般轻薄的蓝色护盾,就像是蛋一样包裹着子寒。可这“蛋壳”却远比它看着结实。
灰烬渐渐褪去,法杖显出了它原型,子寒将它甩到身后,一团魔力就在上面聚集压缩,甚至因为压缩得太紧密,原本气态的魔力竟变成了液态,那团蓝色的“水球”中央有一颗小小的水晶。那是魔术完成的标志。子寒大喝一声,将那“水球”甩到巨人身上。用“水球”攻击石头看上去是十分滑稽可笑的,但“水球”不是由水组成的。只见“水球”在他身上炸开,将盔甲炸得粉碎,水晶穿透它的身体。它身体炸裂开来,石剑无力地掉落在地上,而巨人本人也如果蒸发一般化为在空中飘散的尘土。
另一个巨人也举起剑,可没等它挥下来,一根石头做成的长矛从地下钻出,刺穿了它的胸口。
晓晨放下法杖,长矛土崩瓦解,巨人摔碎在地上。
“不错,之前你们还是一群书呆子,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了。”摔落在地上的土渣聚集在一起,组成一堵墙,萧健从破墙而出。
出场有必要这么华丽吗?子寒满脸黑线,幸好周围没有外人,诺依曼人回去了,外面人也大多登上了船,不然这要让他尴尬死。然后他瞥见了老板——这人还没从尿裤子的余味中缓过来,仍然摊在地上,一脸呆滞的看着一群“神仙”在打架。
“所以说,我亲爱的爸爸,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子寒苦笑道,刚才只是父亲的万分之一的实力。如果父亲来真格的,就凭他,一个刚学会了点东西的小毛头,根本就拿他父亲没辙。
“不,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这句话让子寒愣住了,原本他囤了一大堆道歉认怂的话,想先稳住他爸,然后再逃跑。结果这些话都变多余了,他爸突然同意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比如我为什么突然同意让你走,”萧健坐下,下方的土渣立马形成一把椅子托住他,“我只不过突然意识到你跟我一样而已。”
他望向远方,码头上闪着灯火,人们忙前满后,准备把拿到的货物装到船上。他的犀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思绪渐渐飘远。
“曾经的我也是学院第一,海图和我还有安德烈都是北方群落的人,那时候,海图爱上了学院第三的玛丽,她是东方的……”
旁边一言不发的晓晨嘴角微微一动。
“为了帮海图追求玛丽,我那时真的是费劲了心思,”萧健笑了笑,“然后我就遇到了玛丽的闺蜜,也就是你的妈妈,凛……”
萧健十指相扣,沉默了一小会,接着回忆:“但和海图不同,海图想去哪个群落就能去哪个群落,而我的家族世代都是北方的大学士,我的父母不允许离开北方,于是他们阻挠得越厉害,我们靠得就越紧,周围的朋友都劝我放弃,他们说凛不过只是一个打磨魔石的,而我是下一任大学士,跟着她只会害了我……”
萧健抬头看着星空,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可我就是那种不听劝的人,最后我和你妈妈远走高飞,直到五年才回来……”
他走了过来,把双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孩子,你就像当年的我,而我就像当年你的爷爷,我知道我劝不住你,所以我决定尊重你的决定,这是我让你走的一个原因……”
“那么还有另一个原因了?”
“没错,还记得那本书吗?上面写道:‘人类不属于这个世界……’”
“!”子寒心里一阵悸动。
“原本这是只有大学士才能知道的事,但我相信你能成为未来的大学士,所以我决定告诉你 我们一族,不,整个人类的来历……”
“人类原本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更加美好,没有怪物舔舐着牙齿,等着人们走到它们的餐桌上,我们人类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一千年前来到这,由一群少年带着一群孩童到这危机重重而又荒无人烟的混沌中开垦属于自己的未来,而领导者那一群16~7岁的少年就是我们一族。”
“那我们的目的是?”
“回到我们原来的世界。”
“可是,一千年过去了,这个目标还没达到?”
萧健神情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孩子,解释道:“因为我们在害怕……你要知道,有时候不是只是要解决怎么回去,而是想明白为什么要回去!儿子!我们来自于一个伟大的民族!但为什么我们要离开这个民族,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是这个文明的遗族?会不会原来的世界已经毁灭了,我们是代表着人类最后的希望来到这?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回去?一代又一代大学士都抱着这样的想法研究着魔术,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这说得通,孩子是未来的希望,也许就是为了这样的希望,大人们愿意放弃逃跑的机会。
“但是书中的那位长者,他有着诺依曼人的法杖,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就算他不知道,既然他手上也沾过我们一族的鲜血,那这件事就不算完。”萧健说着磨牙吮血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凶狠。
“所以孩子,我想要你在路上帮我调查一番。”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找他,只有他才知道世界的边缘在哪。”子寒回答道。
“好吧,但其实我一开始是不想让你去的,因为谁知道外面的世界会有多危险……但,我的儿子,你的话是不用怕的吧?毕竟你可是连我都骗过了。”
“那当然,外面的人根本就没法伤我分毫,我对我的实力有自信。”子寒敲了敲他的肩膀。
“对,这才是我儿子,我都不能阻止你,那些废物就跟不可能了!去吧!登上船!让风儿带着你逃跑吧!”萧健推开他的儿子,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但眼角的泪水还是暴露了他“走!趁着我改变主意之前!”
看着儿子渐渐走远,萧健叫住了晓晨,“海图他很担心你,只从你不见之后,他就一直催我找你,这是他要我给你的。”萧健递给她一张纸,晓晨打开它,里面是一张素描像,一个美丽的女人柔顺的长直黑发如瀑布般流下,双手搭在下巴上,嘴角翘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她,她的面容模糊而又清晰,陌生而又熟悉。
“这是玛丽,是海图毕业时画给你母亲的,”萧健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说道:“他需要你。”
晓晨抚摸着画像上的人,神情呆滞。此刻萧健好像看见了幻觉,逝去的玛丽就好像在旁边,抚摸着她的女儿。
晓晨把画还给了萧健,她说道:“给他吧,他需要的是母亲,而不是我。”说完,她小跑地跟上子寒,走在他旁边,静静地,慢慢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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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健伸了伸懒腰,走到老板面前,他低下头看着老板呆滞的目光,同情地说:“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一直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他打了个响指,老板清醒过来,可脸前出现的人让老板流出了眼泪。
不是得救的眼泪,而是惊恐的眼泪。
“不过……我需要你消失了……我可不能让你出去告诉其他人……我还活着……”萧健眼中锐利的目光越发越犀利,似乎凭着这目光他就能杀人。
老板渐渐石化,石头一片片地黏在他的身上,沙子钻入他的喉咙,他开始叫喊却叫不出声来,想要挣扎却无能为力。
萧健没有理会老板求饶的眼光,自顾自得说道: “外面的世界挺美的,但我却只能看见一团黑,有人告诉我在这一团黑当中总会有人看见一点星光,只不过我可能是见不到了。”
萧健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留下一个真正意思上的石像。
“希望我的孩子能见到吧。”
这个世界是美丽而又危险的,而我们踏上征途的主人公似乎并没有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