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放学,岚走出学校。忽然他脚下步伐一顿:
“落……”
“有事情想问你。”落站在校门口,身上穿的普通到极致的白裙,脚上是一双淡蓝色的平底鞋。风吹起她黑色的头发,象被吹散的花瓣一样。
他们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这里基本上没有人来。新的房子没有被造起,旧的砖瓦没有被撤走,像是被人遗忘。夕阳就在废墟的另一端缓缓下沉,地上满是荒凉的棱角与黑影。
已是初秋,傍晚的风已渐冷。岚在里面的短袖外面套了一件略厚的长袖。衣着单薄的落不会觉得冷,她立于微凉的风中,像一朵迎风招摇的蒲公英,只是身上的白裙被染成橘红色。
“什么事情。”岚的眼睛没有看着落。
“为什么很久都不来了?为什么像在回避我?”
“学校的功课忙啊……你不知道的。”他仍在逃避落的眼神。但是他刚说完就有一点后悔了。
“你以为我不想知道?我也多么想坐在你们中间!就算你们再怎么忽略我,我也是一个完整的人!但是我现在呢?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啊……”落的眼泪终于冲破了内心的孤独感,她蹲坐下来,把头垫在两个膝盖上低声哭泣。
岚抬头看落,想走过去安慰她,但是却有止步了:“可是你是那个能够完成人们心中愿望的魅魍姬,在那些心中充满渴望与困惑的人眼里,你拥有着那么大的力量。只要能被你召唤,愿望就有实现的可能。这与过去的你相比完全不一样啊。”
“但是我死了啊!是死掉的人!不明不白死掉的啊!”落的愤怒使她的红眸愈发可怕。
岚闭口不语,在这点上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
落一步步走近岚:“为什么你好像在逃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岚猛然抬头,瞳孔微微收缩,他点着头,一字一句咬得真切:
“我什么都不知道。”
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那种笑是冷的:“我应不应该相信你呢?”
岚咽了口唾沫。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死了,但是我的地位和能力还有存在感却比活着的时候大很多。所以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可同样也有能力让你没命。”
落红色的眼珠中有一抹血一般的暗流在涌动,血腥的夕阳在她的眼眸中缓缓下沉,有一种窒息感。
她忽而转身离去,长发的末梢轻轻扫过岚的脸颊。岚抚摸脸上那种轻轻的痒痒的触感。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怀疑,眼前的少女究竟是死去的,还是依然活着?
“啊……”正在喝绿茶落忽然一颤,杯中的茶水甚至泼溅几滴至白色的衣裙上。
“难道那两个孩子又来了么?”等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周围家具包括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发生了变化。
果然,他们来了。
但是他们苍白的脸上写满了难以言状的恐惧,他们的身子不停地打颤,浑身冰冷。男孩拉住女孩的手,女孩抱着男孩的脑袋,他们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坐在落的对面。
“怎么了。”落见状不得不发问。她平时毫无起伏的声音今天第一次微微上提,尽管她也曾看过很多恐惧的人。
“我们不想死……我们不想死……”女孩稚嫩的喉咙略带沙哑的哭腔。
男孩接着说:“我们知道,我们的命属于我们的父母。别人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究竟是怎么了?”落皱起眉头,她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我不是说过会帮你们的吗?而且还是昨天的事情,我请你们稍微等一等,我现在还没有想出好的方法。我也说过想出来后会叫你们来的。怎么今天……”
“来不及了……绝对来不及的……”
“我们听见他们说,明天就要杀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想活下去啊!”两个孩子哭作一团。
“什么?!”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杯中的水又一次洒出:“明天就要?”
“所以……求求你……一定要让我们活下去……我们真的不想死啊……我们才活了没多久……什么罪也没犯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爱我们……为什么想杀了我们……我们到底错在哪里了?”
“如果一定要让我们死的话,也请让我们以别的形式活下去吧……”
“我明白了。”少女缓缓站起身来:“你们的命运交给我好了。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活下来的。”
“真的么?”他们紧紧地互相拥着,像在寒冷的黑夜中互相取暖的两只羊羔。他们瑟瑟发抖,期待黎明的到来,却又对太阳升起的方向毫不知晓。他们包含期望的眼神直视落,让她不得不低下头去。
少女略略地点头,但微蹙眉头。
某个小区,有对年轻的男女在深夜争吵。
这个小区算是以前某厂遗留下来的职工宿舍,现在变成了居民公寓。房子很破旧,水泥墙斑驳不堪,一面墙上长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如同鬼的手掌在黑夜里峭楞楞地挥舞。住在这里的人们,大多经济条件不富裕,很大程度上是外来务工的人。他们十几个群租在一间80平米不到的屋子,混乱拥挤如鸽子屋。
那犀利的争执划破了这混沌浓重的气氛。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啦!这孩子不要!本来就没有和你有孩子的打算!谁叫你个女人事情那么多?”男人粗鲁地嚷嚷着。
女人也毫不示弱,她渐渐的嗓子非常刺耳:“你呢?你就好?要不是那次你硬要,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多事情!”
“你全怪我?”
“不怪你还能怪谁?”
“反正我们没那么多钱来养小孩!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用我教你了。”男人的口气与之前相比略弱,似乎有点妥协。
女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怨妇一般。
“小姐,现在准备怎么办?”裕子问。
落坐在那个灯火通明的后花园,其他人或坐或站,围在一边。
“关键是小姐怎么救那两个孩子的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知道住哪里。”纳西瑟斯说。
百里点头:“对,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住哪里。而且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要杀了那对孩子,所以得赶快啊。”
那么该怎么办?
落没有说话,只是托着脑袋在静静地思考。但最后她仍是摇摇头。
“难道只能看着他们死去吗?那么幼小的生命……还没来得及享受生命就注定死去。”裕子悲痛地低下头,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两个孩子。
黑暗中的羔羊在哀鸣,它们想逃离,但是无处可去。周围是无法攻破的牢笼,它们是待宰的猎物。它们用自己柔嫩无力的力量抵抗自己的命运,可结果呢?只能在绝望中悲歌至死。
忽然落站起身来朝自己的屋子飞奔而去。
“怎么了小姐?”裕子忙不迭问。
“他们说过,”落回道:“如果一定要让他们死的话,也请让他们以别的形式活下去。”她顿了顿,接下去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于生命这种事情,我比谁都要清楚。”一种复杂的感情在她的眼里一闪而过。
“小姐……”裕子轻轻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