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出,似乎更加安静了。孩子们傻乎乎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百里和纳西瑟斯却低下头。裕子和落四目对视后,裕子默默地继续抽烟。落抬头望了望老妇人,又很快低下头望向别处,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对不起……我……忘记了。”
老妇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难过,但她依旧笑着摸摸落的头:“没事啊,小落那时候年纪还小吧。记不得不要紧,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落忍着快要掉落下来的泪珠:“不是我的错么?”
“不是啊,不是你的错。”老太太的安慰却让落更加悲伤。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给落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如果落生活上有什么麻烦,她可以帮忙。
“她还真是很好的一个人呢。一直在帮助老太太。”裕子望着月光下老人远走的背影深深感叹。
她回头发现落靠在门框上,泪水不断地从她红色的眼睛中溢出。
“怎么了小姐?”
“我记得的啊!我明明是记得的啊!我那么小心地保存着外婆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生怕自己会忘掉。可是……可是我一点也记不起来!那么仔细记着的一句话最后还是忘掉了!”落无助地捧住自己的头叫喊着。
裕子连忙抱住这个自己被自己吓坏的孩子:“没事了,小姐,想不起来就算了。没事,没事了……”
“我为什么会把那句话忘了……为什么……那可是对我最重要的外婆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啊……”落抽抽搭搭地哭着。
“小姐会想起来的,一定会想起来的。”裕子抚摩着落的背,让她安下心来。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低沉着头,提一个油瓶在石板路上走着。她的衣服很单薄,无法抵挡秋风。她的红肿的右半边脸上有一块紫青色的血瘀。
“呐,就是那个孩子啊。”一个中年大妈对另外一个妇人在耳边说悄悄话。
“是嘛?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那也没有办法,谁叫她的妈妈……啊,她朝我们看呢,待会再说。”说着,两个人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忽然有一群孩子从小巷的拐角处跑出,互相之间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跑在最前面的孩子撞倒了那个女孩,女孩手上的油瓶滚出了老远。
“哟哟哟,大家快看这是谁啊!”领头的孩子走到女孩面前。女孩捂住自己脸上的伤,跪坐着不敢抬头。
“诶?这不是那个丫头么?你妈妈是在酒吧工作的吧?”另一个满面嘲讽地说。
一个男孩蹲下身来,一把拽下女孩遮住脸的那只手,极度夸张地叫嚷着:“哇!你的脸上的伤!你妈妈打的吧?啧啧啧,真是个好妈妈啊。”
女孩从眼角瞟着刚才窃窃私语的两个妇女,她们一对上女孩的眼神,便快速走开。
“哎呀,我们走吧,不要在一个破小孩身上浪费时间了。”一个女孩嘟起了嘴。
孩子们一哄而散,女孩忍着眼泪爬起来,她的膝盖被坚硬的石板擦伤,血从伤口一点点渗出。她就这样一瘸一瘸地慢慢走回家。
一进家门,母亲的尖锐的责骂劈头而来:
“你这个死丫头去哪里啦?竟然要我等你那么久!”话音刚落,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女孩努了努嘴,怯懦地说:“刚才被人撞了……”
这时母亲才注意到女孩流血的膝盖。她满面怒气略略降下,递过一块毛巾:
“把血擦干吧……”
女孩接过毛巾咬着嘴唇用毛巾把血吸干,偷偷望着坐在桌边抽烟的母亲。
这个女人非常年轻,看起来30岁都不到,但她脸上浓艳的妆容依然无法遮盖她的忧愁,一种本不属于那样美貌的悲伤。母亲从来没有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谁母亲在哪里工作在干什么,只是每天晚上会出门上班,第二天清晨才会回来,然后倒头就睡,到下午三点左右才会醒来。不怎么和女儿交流,凡事几乎都是用呵斥的方式来交代,打骂是经常的事。
但是某日,女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背后的母亲紧紧握住,母亲拥着孩子沉沉地睡着。女孩当时眼泪就无声地落下,打湿了床单,昨日脸上留下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真的,很想见妈妈一面啊,就算是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好想见她……哪怕远远地望着她。但是我希望能够看见她朝我笑,不再皱着眉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其实我明白妈妈不开心是因为我,所以她再怎么对我不好我都会接受。可是,真的好想看见她对我微笑,帮我梳头发,木梳齿尖在头发里面轻轻地划过,全部都是妈妈温柔的感觉……”
落坐在月光下的石阶上,身边坐着裕子。
“这都是这阶段小姐想起的事情么?”裕子问。
落微微点头。
裕子觉得平时习惯于独自一人的落,今天第一次表现出一种空旷的孤独感。
“小姐……”裕子把落搂在怀里:“你不是还有我们么?”
“是啊,还有你们。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们都失去了,那我该怎么办?”落的红眸暗淡下来,她合上了眼睑。
“安心睡吧……我们会保护你的。”
第二天落醒来的时候,发现手心里握着一捧花瓣:淡粉色的樱瓣,纯白与红色的玫瑰花瓣各一片,一小瓣白色的花瓣,还有一片正红色的圆角锯齿花瓣,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其他样式。她凑上去一闻,满手清香。
她的嘴唇略微颤抖地抿起,两角朝上圆润而温柔地上扬。
“谢谢你们呐……”
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手绢把花瓣包了起来,工工整整地放在一个铁皮小盒子里。
手碰到桌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个老妇人的地址。落把纸条塞进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