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同情吗?”知更鸟含着手指,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她看上去也有点拿捏不准自己的想法。
“笛手先生难道不觉得那个人的样子很可怜吗?”
“可怜?”
“我总感觉她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好奇怪,明明她的女儿过得那么充实……”
原来如此,又是直觉。不过不得不说知更鸟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因为一无所有这个词的确和罗斯夫人很配。
“不是不嫉妒,而是她没有能让你嫉妒的地方吗?我知道了。”我坐到椅子上,为自己有一瞬间以为知更鸟是个有同情心的人而感到羞愧。
不过如果她知道了罗斯夫人的过去,她还会这样说吗?可怜……哼,真是个想想都能让人发笑的词汇。
“知更鸟,世界上没那么多可怜人。不要把鄙视和怜悯给搞混了。”
“诶?”
好吧,看她的表情,显然是没能明白我的意思。
施舍也好,救济也好,那都不是同情、都不是善的表现,那只是上位者利用下位者来实现自我满足的一种蔑视行为。只有当那些富足的人都啃上鸡腿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来给穷人一碗鸡汤,这就如同把吃剩下的骨头留给家里的狗一样,充满戏谑、充满玩笑。
知更鸟显然没有明白这一点。
“好吧,换个话题。假设罗斯夫人是个值得同情的可怜人,那么你是要劝我收手吗?劝我别夺走她仅有的一个女儿?”
“为什么?”知更鸟睁大懵懂的眼睛,用惊讶的表情向我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人虽然很可怜,但她的事和我没关系吧?”
啊……原来还有这种回答吗?声色具备地评价他人的遭遇,但实际上却永远坐在观众席的末排,对人物的未来漠不关心。知更鸟,你到底要多接近这个时代的肮脏面才肯罢休啊?
“哼!”我可耻的笑了“那就让我们来拭目以待吧,让我们来试探一下‘可怜人’的本质。”
……
在之后的两天里,我和知更鸟都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居生活。毕竟我不想因为没必要的外出而错过了罗斯夫人的登门拜访,更不想因为无聊的散步而撞上一条徘徊在城中的警犬。
我很有耐心的等着,同时也对知更鸟做着进一步的观察。因为我知道猎物肯定会上钩,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果然,在第三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还没完全散尽,空中的霞云还在展现着绚丽的时刻,门铃时隔多日的被人按响了。虽然知道这一刻的来临是必然的,接下来该做的事也早已在心中预演了好多遍,但到了要去开门的时候还真有点小紧张呐。
“来了!谁呀……”知更鸟先我一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果然比起我所在的厨房,还是卧室距离门关更近一点吗。
然而等我擦去手上的油,正想走出厨房的时候,传来的对话声却让我没了继续往前走的欲望。
“你好,我是中央警事科的警员,颜心凉!警号是——”
“啊!条子!”
该死!怎么是她!?话说知更鸟你喊个什么劲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特地告诉别人这栋房子里有问题吗!
不,不对,你这么做莫非是想提醒我有不妙的家伙来了,让我别出去?好贴心,尽管我已经知道了啦!
“小、小妹妹……你怎么了?”
“没事,第一次看到警察姐姐,有点激动。”
“哈……那么小妹妹,请问你就一个人在家吗?爸爸妈妈在吗?”
“不在哦,爸爸到小三家里去了,妈妈也和隔壁王叔叔出去玩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哦,啊?呃……这、这还真是复杂的家境啊。那、那我先告辞了……”
虽然看不到她们俩的表情,但我还是想称赞一句:干得漂亮知更鸟!爱死你了!
通常听到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肥皂剧开场,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愿意往里掺和吧。居然能用出那么高明的一招,这下就算是那个烦人的颜心凉也不得不知难而退了!
今天晚饭加鸡腿,不,加两个鸡腿!
“哦不对不对,差点忘了正事。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哎呀小妹妹,你怎么浑身都是伤啊,这是谁打的!?”
啊,真是够了,你这烦人的死女警,赶快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吧!
“这些?这些是我做错事的时候,后妈教育我时留下的。”
“教育?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啊!你爸不管吗……你亲生母亲呢?”
“我爸不怎么回家,生我的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听说在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疾病。”
“怎、怎么会这样。好可怜。”
好家伙,这牛皮吹得还真是绘声绘色,要不是我知道你的老底,恐怕也要被感动了。不过这样一来就够了吧,臭女警赶快滚了啦!
正当我抱着赶蟑螂的心态躲在门后不断挥手的时候,厨房的窗口外却走过了一个让我顿时哭笑不得的身影。
哇槽!罗、罗斯夫人!?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不,应该说你早不来晚不来,怎么挑这种时候来啊!?
不好不好,要是让她和女警撞上的话,我的存在岂不就暴露了?到时候罗斯夫人只要对着知更鸟问一句“笛手先生在吗?”,好,我全局崩盘。欢声笑语中打出GG。
必须得想办法才行,必须得避免这两人在我门前的相遇才行!怎么办怎么办,冷静、冷静啊笛手!你可是专业的,你可是专业的!对,我是专业的,肯定有办法。
“姐姐是中央警事科的警员,如果你以后需要帮助的话,随时都可以打这个电话来找我。”
“恩,知道了,谢谢警察姐姐。”
我灵光一闪,借着墙壁上的镜子拼命向知更鸟做着手势,让她快点把这个不速之客赶走。起初这孩子并没有察觉到,但好不容易等她透过镜面与我对上视线了,却又误解了我的手语。在给了我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后,居然又和那臭女警拉起家常来。
哇,你平时那么机灵,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犯傻了呢!?
不行了,罗斯夫人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就算现在把那跟屁虫赶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没办法,我只好用力指向卧室,希望知更鸟能理解我的意思,把那个跟踪狂先忽悠进房里来再说。
她在看到了我的手势后,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哇——警察姐姐,其实我好苦,我被各种欺负,你愿意听我说吗?”
“当、当然,你慢慢说,我听着呐。”
“站门口不方便,进来好吗?”
“没问题,我会听你说的,所以不要哭了。”
很好!这哭得梨花带雨,真是不得不服啊。在看到她们俩慢慢走近卧室之后,我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却又背脊一凉。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依赖知更鸟了?说到底我和她之间应该就连最基础的信赖关系都不存在吧?该死,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她目睹过我的交易现场,又和我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天。现在放任她和一个追了我五年的女警察共处一室,这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安心的时候吧!
倒不如说,现在才是……危机!
啊,不管了,罗斯夫人已经到门口了,我必须得赶在她按门铃之前把她迎进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