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
依然是那份熟悉的感觉，即使是再过十年，这种感觉我可能也不会忘记，母亲抚摸我的额头的时候，仿佛有一股暖流，可以直达我的心扉。
“不……没什么……”
母亲他……在看着我，即使是我现在比她要高，他也依然微笑着面对我，没有一点的违和感。
我还小的时候，母亲也还年轻，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挂在脸上，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青春的气息：
“真是奇怪呢，小昱这是有心事？”
“嗯？没有啊……”多长时间没有这么笑过了，或许在母亲离开之后，可能就再也没有露出过多么真诚的笑容了吧。
“真是奇怪呢……”妈妈再次摸了摸我的头，我不禁缩起脖子，享受着这份抚摸：“小昱可从来都不是会说谎的孩子呢。”
是吗？也许吧……如果妈妈在之后知道我说了那么多谎话的话，估计会生气的吧。
“要不这样吧，等妈妈回来，就咱们两个，你好好跟妈妈聊聊天，怎么样？”
“啊……好……”
妈妈再次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能再看到她呢？
“啊！孔昱，你在这里！”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女孩子，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到了我的房间里。
这个女孩子跟普通人相比很特别，因为她没有四肢，只能坐在轮椅上。跟那些残疾的孩子相比也很特别，因为她脸上时常带着笑容。
“你看你看！我刚才有个构想，让佣人帮我画出来了！给你图纸看看！”
佣人将图纸递了过来，我记得她从小就喜欢设计和实验，现在想想，她最伟大的发明，可能就是自己的四肢吧。这一眨眼也过去十多年了。
“啊啊，很棒哦……”
我根本就没有仔细看，一来是我看不懂，二来是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看。
“啊啊！好敷衍！”她好像还打算纠缠下去：“你根本就没有仔细看吧！太过分了，这是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你怎么这态度！”
“本来就很不错啊，你想出来的东西不用看，我就知道是好东西。”
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瑞凌最喜欢缠着我的那个时候。
就像是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曾经希望的那样，回到过去……
熟悉的床，在搬家之前的房间，桌子上放着一家人的全家福，当时瑞凌还没有来到我们家呢。
这样多好……
“啊，对了，孔昱，关于那件事，你想得怎么样了？”瑞凌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煽情。
“那件事？”
“看来是一点也没想啊……”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生日啊生日！马上就是阿姨的生日了，我们不是商量给她买礼物吗？我都还记得呢，亏你还是他的儿子……是亲生的吗？”
妈妈的生日？
感觉这段对话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瑞凌！今天……是几号？”
“啊？你突然……”“快点回答我，包括年份，都告诉我！”
瑞凌一边嘟囔着“抽什么风啊”，一边告诉我了今天的日期。
“什么？”
“到底怎么……喂！孔昱！喂！”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我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沉溺在过去中！
（今天……今天是母亲死掉的那一天！）
我全都想起来了，母亲出去之后，我和瑞凌在讨论过几天后给母亲的生日礼物，但父亲和爷爷回到家之后，便被告知“你妈死了”。
“妈！”
刚刚冲出房间，正好看到换好衣服的母亲准备出门。
“啊，小昱，怎么了？”
“那个……不要出门……”
“不出门？”妈妈不是很理解“我如果不出门的话，你和爸爸吃什么啊？还有瑞凌，你们都要吃饭呢！”
“交给佣人不行吗？”
“不行哦，那个是爸爸妈妈在上班的时候负责照顾你们的，是不负责晚上工作的。”
“但……但是。”不管怎么样，先抓住母亲的手：“今天……今天我想让妈妈陪陪我，不行吗？”
“可以啊，但是要等我回来……”“就是现在！”
绝不能让她走出这个房子半步！
“真是的，今天的小昱，有点爱撒娇呢。”
妈妈重新放下了外套
“好吧，那一会儿，让爸爸买东西回来，我今天就陪陪小昱，好吧？”
太……太好了……
“但是……”
正当我放松的时候，母亲突然抱住了我。
“既然想要妈妈陪，那小昱就要一——直陪在妈妈身边，不要离开哦……”
“啊……呃？”
“怎么了？不是小昱让我陪着你的吗？”
“但……但是……”
“不要管其他的啦，来，跟妈妈说说你的烦恼，你的想法，能一直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妈妈将我抱得更紧了。
“但是……你应该已经死了的……”
“没有啊，我就好好的在这里呢！”妈妈的笑容，就在眼前：“小昱，不要想其他的了，至少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啊。”
（孔昱，她死了……）
父亲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我被紧紧抱住，手中的武器早已不知道在哪里，想要反击，但却没有力量。
这样……或许也不错。
* * *
“有的时候，我一直在想……”
夕阳西下，我和瑞凌并排而坐，这时候的她，刚刚给自己安装上新的四肢，很是兴奋。
“你没有四肢，为什么还能这么乐呵？”
“是你太死板了！”她先是调侃一番，然后微微摆正了身子：“开玩笑归开玩笑，但至少我并不觉得生活有什么需要让我摆出哭丧脸的地方。”
她动了动自己的四肢，这个时候，她的四肢还没有套上仿生皮肤，只是单纯的钢铁手臂。
“如果你是在说我的四肢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我了我自己的拳头，一切都很完美，双腿也像正常人一样来回摆动：
“如果没有我这不争气的四肢的话，我还能见到你吗？”
“这不是就结果而言的事后诸葛亮吗？”
“什……才不是呢！”她一下子急了：“我的意思是说，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情而去沮丧或者逃避，而且这根本就不是逃避的理由。”
“更何况，如果逃避有用的话，那岂不是美滋滋了？”
她当着我的面，很自然的将自己的一条胳膊卸下来，然后又重新安装了回去，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拼装积木一样。
“如果真的有用，我倒是还真想回炉重造一下，顺便看看把我扔掉的爹妈长什么样，然后好好感谢他们一番，在这之后，再过来找你！”
她笑着笑着，笑容便消失不见：
“但是可能吗？很明显不可能啊，所以只能从现有的出发，能认识你，我很开心。”
“是吗？”我低头看了看她的手：“那能先把手从我手上拿开吗，冰凉冰凉的。”
“真是的！孔昱你个笨蛋！”
* *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想起这个片段，但作为走马灯的话，未免就太有戏剧性了。
“小……小昱？”
在我面前永远是温柔和冷静的妈妈，第一次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被我甩开的母亲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个表情是多么的真实，我甚至都认为这家伙……会不会真的是我的母亲。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小昱……你不是……想和妈妈在一起的吗？”
啊，是啊，想啊，很想，非常想，做梦都想！
“但是……不是和你！”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真正挥出这一拳，但心中只要告诉自己，“这家伙不是母亲”，或许就可以了吧。
但即便是这样，每当挥出拳头，我也还是会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就算她只是长得和母亲一样，我也不想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
“小昱……”
呼唤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还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心跳在不断加快，感觉体力比平时还要不够用。
唯独心痛，我感觉不到，我不知道什么是心痛，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我可能会真正的心痛。
我甚至不敢掐住她的脖子，只有用拳头的遮挡，或许才能让我的手不是那么的颤抖。
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不管是呼唤我的声音，还是我的声音——
死了，再一次的，母亲死在了我的面前。
“唔！”
我的肩膀，传来了疼痛，这是心痛吗？好像不是。
我的眼前，重新变成了黑暗。
“……”
我向左肩摸去，一把抓住了看在我肩膀上的剑，原来这就是疼痛的原因。
“……”
我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一脸震惊的妖狐，某种意义上，我现在最想看到的人，可能真的就是她。
“幻术……竟然破了！”
从她的眼睛里，流出了鲜血。
“原来，这也能让你受伤啊……”
“你以为幻术是什么方便的东西？跟电视剧里的一样？”
像是在嘲讽我一般，两句话之后，她的眼睛完好如初，猛地收回武器，我的手心被因此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我以为你会疯了一样的扑过来，这个幻术对你的心理压力不是很大吗？”
不是很大？恰恰相反。
“如果认真地说，我现在才真正有了想要杀了你的决心——”
这一次，可能才是真真正正的心痛吧，眼前开始模糊，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还有血液降至冰点之后的……涌动。
“和杀了你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