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同一时间，上午八点四十。
但是，孔昱一开始没有选择自己，这也是不得不去承认的事实。
理由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可信，自己还没有可靠到被相信的地步。
一想到这些，钟衡的右手就开始隐隐作痛，但心中却多少还是觉得“不够”，即使是经历了四个月的地狱般的磨练，现在却依然觉得“不够”。
回头看着强忍不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的云梓诗，钟衡不知道该不该去戳穿她，是好好地赞赏她，对她说上一句“干的不错”，还是尊重她那份矜持，继续这样装作没有看见呢？
思考在两人之间被陌生的路人挡住之后，便戛然而止了。
“唉……”夜雨叹了口气，捏住了钟衡的右臂，这个动作让他可以说是痛不欲生。
“啊啊啊！你疯了！别乱动！”这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钟衡像是本能的一般叫喊了出来，引来周围路人的围观，就连最远处的陈梦泽也被他的嚎叫所吸引。
“都这副德性了，还在硬撑着什么？”如果说夜雨平常的时候是冷静的话，那现在就可以说是在此基础上加上一层“威严”了：“你应该拼命了吧？你这种人，最容易上头，一定是这样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我这是在能力范围内的最大努力。”
“对于你来说，‘死不了’可能就是你的能力范围了吧？”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夜雨也不好使用什么术式，她和妹妹都看出来了，在场的人中，除了邹笑，其他人在各个方面都受了一些损伤，钟衡和云梓诗是身体方面，而陈梦泽则是在精力方面，很明显是有些恍恍惚惚。
（等到回去之后，再让他们接收一下治疗！）这本来就是和妹妹暗中商量好的事情。
“你妹妹和云梓诗挺聊得开啊。”钟衡看着那边有说有笑的两个人，面无表情：“我记得她们好像不是很熟吧？”
“是的，云梓诗虽然有在练习术式，但却并不常出席什么七大家族的会议，即使是现在，他爷爷也还是名义上的家主，虽然名号已经传给了云梓诗，但说句实话……”
“就她现在这个样子，她爷爷应该也不是很放心吧。”
这算是在背后说人坏话了吧？两个人默默地低了低头，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以，其实我们所有人，对云梓诗都不是很熟悉，和林楚翔一样，属于最近才认识的。”
“那她们两个为什么会关系那么好？像是从小就认识了一样。”
“那当然是我妹妹善解人意啦。”很罕见的是，夜雨竟然也会开玩笑，这让钟衡是大吃一惊。
“咳咳咳，回归正题。”夜雨在钟衡发出吐槽之前便变回了原来的表情：“那还是因为之前孔昱提出联合的时候，她们两个有过很好的合作，所以才认识的。”
“唉，孔昱啊……”
听到这个名字，钟衡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用余光瞟了一眼夜雨，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树下的陈梦泽，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夜雨，你也是太史家的人，孔昱……把你算在队伍中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夜雨也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上来：
“应该……是吧。”
回答支支吾吾：
“我们两个之间，一般都是晴霜对外发声，我……不太喜欢那些东西。”
“所以你就基本上不露面。”钟衡继续注视着那两个开开心心的女孩子：“但你难道就没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吗？明明是姐妹，但自己却受到如此对待……嗯？你笑什么？”
钟衡很认真的一番话，却让夜雨笑了出来：
“哼哼，钟衡一听你就是独生子女。”
“这不是废话吗？”
“才不是废话，正因为你是独生子女，所以你才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夜雨笑了，看着自己的妹妹，笑了：“如果什么东西都斤斤计较的话，那姐妹是不可能关系融洽的。”
“但是，这种事情，难道你就不会有意见？该说你是心大呢？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些。”
“当然在乎，怎么会不在乎呢？那不是成傻子了？”夜雨赶忙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对自己需要有一个正确的定位而已，这是多子家庭必须要有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还有点‘特殊头衔’的家庭。”
可能是有些自吹自擂的成分了啊，夜雨也尴尬一笑，但钟衡却并不在意，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和她，基本上是同时出生的，我可能比她早点，所以做了姐姐，但也只是几秒的事情，我们尚且不会对关系好但却比我们大一岁的朋友叫‘大哥大姐’，更何况是这几秒的姐妹呢？”
夜雨抬起两只手：
“她从小就喜欢实践，父亲放着的标本几乎是毫无幸免；我则是喜欢读书，对标本的那些东西，如果没有百分的把握，是不会去碰的。但我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不还是多少略懂了一些专业方面的东西了吗？”
（“略懂”啊……）钟衡在心中暗自苦笑。
“我的解剖是她教我的，她的理论是我指导的。我们两个在某些方面也会达成最终的平衡，但并不是完全的平衡，她最终选择了外科，而我则是从事内科的研究，在这方面……我们并没有互补，需要谁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为其打下手，没有任何问题。”
夜雨悬在空中的双手，手指渐渐靠在一起，像是在握手术刀：
“我们相互不会干涉对方，正因为是姐妹，所以才更需要自己的空间，她有她的朋友，我不认识的朋友；我也有她不认识的朋友，她有她要做的事情，我也有。她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也一样。更何况这件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呢？”
外面的人熙熙攘攘，但两个人却像是在无人的咖啡厅里一样，尽情地畅聊着。
“她如果需要我的话，我就会帮忙。孔昱如果需要我，来找我，我就会答应他。但如果我妹妹不需要我，我就不会去插手，孔昱不需要我，我就不会多管闲事。很简单的道理吧？没必要有什么心理不平衡，如果姐妹的每件事情都要相互知道的话，那她结婚的时候，我用不用跟我的妹夫有点深入交流啊？”
“额……你这说的也太……”
道理都明白，但夜雨突如其来的不恰当比方，让钟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只能是尴尬的站在原地。
“所以我才不管什么相不相信我呢，更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我问心无愧，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剩下的，就都是对方的错！”
“是……这样啊……”
或许自己才是最幼稚的那个人吧。
自己和孔昱从小就认识，成天在一起比试，胜负不分上下，直到初中毕业。说不上是最了解，但彼此对对方都有了一个底。
所以在从邹笑的嘴里听到“孔昱组成了一个组织”的时候，自己是生气的，即使是知道，孔昱不是那种莫名其妙就不理你的那种人，但却还是在生气。
自己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怠慢训练，不为了什么拯救世界，只是为了在对方找来“决斗”的时候，能做好完全的准备。
所以才会有这份落差吧，而这份落差，最终变成了情绪，成为了自己阻碍在孔昱面前的理由。
以前或许会想要使用“邹笑挑拨离间”这样的理由来推脱，但现在想想，如果自己没有“裂痕”的话，怎么会去被人利用呢？
自己能够再变得更强，但真正需要变强的，或许是自己的心态吧，这可能才是自己最薄弱的地方。
“钟衡，你或许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但你从来都不会对自己的实力有任何的担心，甚至不会去询问我对于自己在这场决斗中的看法。”最后一场决斗之后，孔昱毫无语气起伏地，对他说道：“你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吧？这很好，但愿你在其他地方也能有这样的自信。”
从那之后，与孔昱基本上就没了联系，更不要说是见面切磋了。之后便传来了他加入惩戒部队的消息。
所以，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并不是在调侃，而是在真正地提醒自己吗……
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还真是个笨蛋啊。
“自信什么啊……我没自卑就不错了吧。”
想到了之前气势汹汹站在孔昱面前的自己，钟衡现在恨不得想直接一脑袋撞在那大门柱上，实在是太丢人了。
现在想想，自己怎么会比刚刚加入七大家族的林楚翔和陈梦泽更不可信？
“明明嘴上说着‘第一的荣耀’，但心里想的却完全毫无荣耀可言，反而是羞耻。”
“啊？你在说什么？”夜雨没有听清钟衡的自言自语。
“不，没什么。”
钟衡自嘲的轻哼一声：
“我只是突然发现，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即使是我再练个四年，估计也不会变强的吧。”
“能明白就好。”夜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那块石头也算是慢慢落地了，最容易情绪化的人，现在好像也成长了不少：
“那等那两个人弄完之后，我们找个地方，我和晴霜两个人给你们好好处理一下伤势……”
“啊啊啊——”
和平的气氛，被一声惨叫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