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上半夜的风波渐渐过去了。
舞者们到来的第二天,也就这么过去,他们已经约定好在黎明时刻动身,前往魔神都参加万族的舞会。
已经没有什么意外能够阻碍这一次的旅行了。
所以,今夜有人安睡。所以,今夜有人难眠。
在独孤城的城楼之上,站着两位少年,一起眺望远方。
北境的寒夜,将远方被山峦所掩盖着的天空,染指成迷蒙的灰白,漆黑的锁链,横亘在山崖与角峰之间,汇聚成一张钢铁之网,交织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山崖之间。
迷雾,寒风,白雪。
如果想要找一个眺望的好去处,那么独孤城,总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里所能见到的风景,仅有视线所能到达的这片苍白。
只有无限的冰冷,与白。
无聊,无趣。
然而,少年们却不以为意。
那是自然。
倘若一颗心早就已经属于更高远的天空,那么群山与冰雪,又如何遮得住望眼?
他们的视线,早就超越这北境的寒冰与烈火,投向更深更远的彼岸——
只有站在足够高的地方,才能看得见那样的景象。然而足够高的地方,总远离尘世。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黑熊,还是银狼,两颗孤独的心,才会互相吸引吧?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狼终于打破了寂静:“黑,你以后想做什么?”
熊思索了片刻,然后说:“得到烈焰王座。”
“那,之后呢?”
“得到烈焰王座后,我便能得到这世上最纯粹的种火,然后——炼出第七神兵。”
“第七神兵吗?吞噬钢铁,千变万化,万兵之母,不错。”
“那是我们熊族千年的夙愿。”
“千年的夙愿,换了你就能完成吗?”狼嘲笑。
但熊,却傲慢而坚定地说:“理所当然。”
“何来的理所当然?”狼问:
“因为我是黑。”熊回答:“所以,没有任何事我做不到,没有任何人我打不败。这是理,这是当然。”
“好一个理所当然,好一个任何人,真是狂妄,那舞者的首席,为什么会是我?”
熊笑了笑。“因为,你是法兰,不是任何人。”
听到熊的回答,狼点了点头。
“黑,完成第七神兵后,你想做什么?”
“一统北境烈焰之谷,让你们狼也颤抖,然后——臣服与我。”
“然后,成为冰族的霸王吗?”
“是北境,从遥远的冰冷之骨开始,到最寒冷的世界之喉,这片大地上的一切。”
“不错。”狼笑了笑,微微颔首。“那我就准许你,成为我的同伴吧。”
“准许?同伴?呵。”熊饶有兴致地撇了撇嘴。“那你,又想做什么?”
听到这个必定会到来的问题,狼高高地抬起头,欲言,却又止。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狼反问。
“当然是——先成为狼王。”
“不。”狼说。“我不会成为王。”
“不会成为王?那你……”
“区区狼哭岭,数座山峰,几条深谷,几座城堡,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我飞翔啊。”
“那么,整个北境呢?”
狼摇了摇头。
“再加上南方诸国,永恒之海?”
狼还是摇头。
熊突然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那你,是要染指初火,成为魔神皇?”
如果想要飞翔的话,那么整片魔界无论怎么样也足够了吧?
即便熊知道这匹银狼的欲望与野心永无止境,但这,似乎也就是一个人所能得到的极限。
“魔神皇?”
听到这三个字,狼有所动摇,旋即吹响口哨。
清越的声响,穿越寒风,引来一声长鸣。
一道青白的影子,从远方的山巅飞来,掠过少年们的头顶,而后,张开翅膀,跃入狼哭深渊。
“黑,如果用最大的力量飞翔,那么,能到达多高的地方?”狼突然快速地问。
“很高。非常高。”
“高到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所有吗?”
“也许可以,但是,如果用最大的力量飞翔,用全部的力量到达所有人都到达不了的地方,那么,就没有力量再飞回地面。”
听到熊的话,狼的眼睛中,突然有一瞬间,变得黯淡。
“如果不顾一切地飞翔,那你就会坠落,然后粉身碎骨。”
“因为欲望而死吗?”
狼思索了片刻,说:“那也不错啊。”
那一瞬间,那道青白的影子从狼哭深渊中升起,飞向至高的苍穹!
它带着火焰的炽热,带着那滚烫灼热的气浪,张开翅膀直冲云霄!
短暂的坠落,直逼近最深的深渊,也不过是为了,再飞行。
飞向无人能够到达的苍穹。
眺望这个世界之巅!
“黑,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狼问。
“不敢想。”
“我想要一切,一切。”狼在口中重复着这两个简单的字眼。
一切。
天上地下,这片世界的尽头,到达另一个世界的顶点,这所有的一切。
如果想要眺望到那么高远的风景,究竟又要飞翔到多么高的高度?
狼不知道。
他只知道。
“只是魔神皇,也不够。所以,黑,你知道我想成为什么了吗?”
熊点了点头。
“我懂了,你想成为疯子。”
那一瞬间,二人之间,鸦雀无声。
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只剩下白雪倾坠的巨响,
只剩下云端之上,那只早已经不知飞往多高远的天空的迦楼罗。
一声长啸。
片刻后。
两人相视,再次大笑。
“我说法兰,你的脸皮可真是厚啊,我他妈从未进行过这么羞耻中二度爆表的对话好不好?”黑熊拍了拍狼少年的肩膀。
“还好,这里没有别人,不是吗?”而狼少年将头枕在伸到身后的双臂上,高高地仰起头,望着头顶,已经渐渐泛白的天空。
“这不是已经有人来了吗?”
这时候,城楼外,一只小狗子哒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嘴里叼着两只可怜的小狼崽。
“法兰大人!我可找到你了!喏,我把犯人缉拿归案了。”
摩耶说着把两只潜逃的小狼提到了两位受害人的面前。
两只可怜的小狼崽早就筋疲力竭,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都是泥巴和雪,真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看到不敢说话的牙小果,法兰笑了笑,蹲了下来,说:
“小妹?”
“……干嘛?别废话,要杀要剐,我都不怕。”
“我可不忍心杀你,也不忍心剐你,我只是想问你,你还想不想做姑妈,抱个侄子侄女亲亲了?”
“……”牙小果看了看法兰和善的眼神,瑟瑟发抖。
“对于男生来说,那里可是非常危险的!!牙小果!”法兰突然伸出两只攥紧的拳头,把指甲上的关节抵上小狼崽的额头,狠狠地转了起来。
“啊啊啊!!!痛痛痛痛!!对不起!!老哥!!对不起!!老哥!我再也不敢了!哇!!”
一声声惨叫,直冲云霄。
弄舒服了以后,法兰才把小狼崽丢了下来,自顾自坐在城垛上,看着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
那一抹如同烈火般的猩红,将第一抹晨曦,泼洒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着的大地上。
日出后的第一缕清风,与温暖的光辉一同,掠过狼少年的长发。
他突然说:
“起风了呢,小妹。”
“哦!”而被两只拳头钻得起了两个大包的小狼崽,则是一脸看**的表情看着狼少年。“关本少女屁事啊。”
她撅起嘴,扭过头去,很不开心。
如果是平时,法兰一定又会说:你皮痒痒了吗?
但是今天,法兰沉默了许久,又突然说:
“好好长大吧,小妹。”
“还用你说啊!”
晨曦中,狼少年的微笑与眺望,就这么凝结成最美的回忆。
。
那一天的黎明,法兰与舞者们如约离开了独孤城,去往魔神都参加这场舞会。
也许在座的少年与少女们都没有意识到。
正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