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一个词语,来形容白金塔下的那座宫殿,那么一定将是——惊诧。
辉煌壮丽的宫殿拔地而起,如同万仞巍峨的悬崖拔地而起,在天空中勾勒出一条条如若云端诸神般的道路与支柱,向中央的那座伟大的白金圣堂拱卫。
无论对于崇拜着世界之火的信徒,还是信仰着权与力的野心家,这座魔界之颠的宫殿,都是他们所想要达到的圣地,注定要向往的终极。
倘若说那座耸入云宵的白金塔是诸神的杰作,是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么这座亦由无尽白金铸就的圣堂,就是生在地面上的卑微生命们欲望的结晶,是渴望的王座。
舞者们游行的终点,便在此处。
事实上,今天晚上正式开幕的那场舞会,从来都并非是最重要的事宜,入主魔神都的家族最想要看到的是,也并非是青年才俊们如何天纵奇才。
他们需要的,不过只是臣服。
所以今天,舞者们才会到达这里,来到白金圣堂之前。
高大如若悬崖般的城宫下是一片广阔得足以容纳万人的巨型广场,来自世界各地的舞者们齐聚于此,在各自安排好了的位置上站好,等待着来自统治者们的检阅。从身材魁梧的巨魔龙裔到玲珑小巧的岩洞族,一时间宛若整个魔界的人民一齐来到圣堂之前。
而他们等待着的,正是那位居住在白金塔顶的帝皇。
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高大的城宫之上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那巨大的阴影甚至连本已经高悬天空的太阳都遮掩而过,将广场上的舞者们笼罩于其中。
要知道,不是每一个民族都以耐心作为美德。
渐渐地,人群中开始出现了焦躁的声响。
在喧闹而焦躁的舞者们正前,狼家的少年沉默地等待着,圣堂之前没有一丝风,因而那件厚实的黑色披风也随之变得沉重而闷热,即便血管中留着冰冷的血,少年的肌肤上,依旧开始渗出汗水。
“hafuhafuhafu……”而不是每位北境人都能像法兰一样自带冷却功能,一旁的犬家少女已经热得趴在地上吐舌头摇尾巴,摆成一个“大”字。发出令人难堪的喘气声,就像是每一条来到南方的雪橇犬一样,被阳光与炎热剥夺走了最后一点理智与尊严,成为一只傻狗,而身边的黑熊与小龙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像是能够愉快地聊天的模样。
也许,冰族的舞者们来到了南方的盛夏,所剩下的活跃时间也只剩下晚上了吧?一但太阳升起,他们就群体开始融化。
少年无奈地撇了撇摩耶,继续等待。
直到快要正午时分,微斜的太阳才缓缓从圣堂的顶端升起,将光辉不偏不倚地投向舞者们的中央,这突如其来的光照,似乎一时间,让本已经有点适应了阴暗的少年感到不舒服。
但伴随着这一抹阳光而来的,是一声洪亮的号角。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伴随着光辉降临的,是无数锋锐的黄金枪尖,禁卫骑士们张开光翼从舞者们的视野之外飞临,在天空之中一字排外,将手中圣枪互相交接,发出乒乒的声响,转瞬聚成一条金色的长路,横贯天际。
旋即,便是举着数十人才能抬起的巨大号角与旌旗的仪仗,他们奏出如同心跳般沉重的鼓点,将缀着三色图腾的圣白旗帜高挂在圣堂之前。
太阳,火焰与雄狮。同时代表着支配着魔神都的三股力量,太阳王的后裔皇者,授予君权的教宗与入主神都辅佐魔神皇的丞相,除却旗帜最后的图纹时常变动,魔神皇与教宗的权力早已经在这片大地上延续了千年,谁能站在他们的身旁,谁就能衔走整个魔界的权柄。
而今,取得这项黄金王冠的,是不可一世的雄狮。
伴随着仪仗出现的,是狮子家的骑士们,她们亦与禁卫骑士一同,身着曼妙精美的铠甲,手持黄金之枪,伫立出现在圣堂的边缘,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骑士均是女性。
“据说狮子们喜欢让女人们去狩猎,看来是真的咯?”看到女骑士们那诱人的身姿,一直被热得头昏脑胀的黑熊终于提起了兴趣,对着法兰说。
“拿起武器之后,就没有男女之分。”法兰摇了摇头,望向那些英姿潇洒的女战士,望着她们的长发与猩红披风,在圣堂之巅飘飞。“那可都是能以一敌千的怪物,你也有兴趣吗?”
“我说了,我对有生殖隔离的雌性,最多只是吹吹口哨罢了。”黑熊耸了耸肩,白了法兰一眼。“你这个人是不是骨子里是个基佬啊?和你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又骨子里是基佬了?整天在外面说我骨子里是抖M的也是你,黑,我听闻有些人总喜欢把自己心里装着的东西戴到别人脑袋上用来转移视线,你知道吗?”
“行了行了,大头该出来了,做好准备了吗?”
法兰也白了黑熊一眼,不再说话,继续望向圣堂之巅,那群高傲的骑士身后。
当护卫的骑士们都已经出现,那么按照规矩,现在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本应是穿着白金圣铠的魔神皇,那位魔界名义上的统治者将在骑士们的拥护下,手持那柄传说中太阳王剑,检阅前来觐见的舞者。
传说当太阳王的后裔手持王剑出现在圣堂之巅时,即便是最深的黑夜中,整个魔神都会闪烁出万丈的光芒,直通天际,任何凡间的生命与魔法都无法触及与摧毁,是真正的神迹。
然而就当舞者们翘首以盼时,手持太阳王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位生满白发的威严老者,在正午的烈阳之中,高举那柄王者之剑,直指天空。
那一刻,众人默然。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何等的僭越,但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喧哗。
因为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位老者便是当今狮子家的家主,被称为铁血之牙的俾斯麦大将。尽管岁月早已经在这位曾经的雄狮身上刻下无数深深的沟壑,连狮子家那标志性的张扬长发都已经花白而开始脱落,不得已梳成干净利落的寸发。
但任谁也不能否认,那位而今手持王剑的篡夺者,依旧威严而令人畏怯。
围绕着俾斯麦的故事有许多,关于他如何带领曾经困顿的狮子家从紫荆草原上崛起的诗歌早就已经被吟游诗人传唱了无数个版本,也不乏带着灰色传闻的部分,但即便是最喜欢抨击他的传唱者也无法否认,这只铁血之牙带领着狮子家的骑士们西出紫荆草原,向着彼岸大海之边的王都前进,十七场战役,十七场胜利,紫荆王廷、神圣同盟、旧王羽族,这一个个曾经令整个魔界震颤的名字都被以铁与血粉碎,到最后,即便是在北境狼家寒冰新娘的号召下,魔界联军的合力围剿,也终被他以神迹般的胜利所碾成碎屑。如果说一只狮子便能带领一群绵羊战胜敌人。
那么带领着一群狮子的那只铁血之牙,有会有多么可怕?
俾斯麦给了所有人这个答案。
而今,人们只知道高高居于圣堂之巅者,唯有狮子家一族罢了。
即便俾斯麦至今仍是以辅佐君王的丞相为名,手持唯有魔神皇才有资格举起的太阳王剑,却也无人可以异议。即便只能等到正午时分,太阳才缓缓爬上他的身后,化作如同神迹般的可笑伪证,但藏在他身后,名为狮子家的庞然大物却一点都不可笑。
作为狮子家取得王座之后的首回魔都舞会,显然,俾斯麦还是要确定一件事:
究竟还有多少人,不畏惧王都的狮群?
他俯视着身下那群沉寂的舞者,似乎还在等待。
广场上,狮子家的舞者们首先领会,纷纷从别在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镶嵌白金的长剑,再同时指向空中,映照着光辉闪烁出耀眼的万仞光芒,旋即,刺向身下的大地,屈膝半跪。将脖颈紧贴在剑刃旁。
无可置疑,那是表示臣服的意味。
那位铁血之牙此刻便是要看看,面对他的僭越,还有谁胆敢不服从?这是公开的指鹿为马,以血为鉴。
渐渐地,有人开始屈服,一开始,最先跪下的是岩洞族的沙狐王子,旋即,是受黄沙所制的南方诸国,羽族、犀角族、鲛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举起手中的武器,钉头锤,直剑,匕首,长枪,权杖,然后,屈膝跪下,将自己的脖颈置于刃前,如同一排排翻滚的海浪,扩散到整个广场。
最终,依然还站立着的,只有寥寥数人罢了。
而自始至终,站在舞者前列的狼族少年,都没有移动过一分一毫,连视线都不曾偏移。金色的光辉照耀着他的脸庞,照射入他的瞳孔。
但他却不以为意,只等待着,风的到来。
终于,金色的光辉中,炎热的空气开始躁动。
在一片寂静声中,少年的长发与披风开始缓缓飞扬,如同一面漆黑如夜,苍白如雪的旌旗,就这么屹立在万人之中。
他似乎也觉得,是该确认一下某些东西了。
于是他回过头,看了看了身后,那两个依旧能与他平视的熟悉面孔。
“你这是要造反啊,年轻人。”黑熊双手叉着腰,爽朗地笑着。“不过我也不反感就是了。”
而犬家少女投向法兰的视线有些复杂,到最后什么也没说,扭过头去。
只不过,这群不听话的年轻人中还混进了一个小怪兽。
“喂喂喂你们在干嘛呀,感觉很有趣!”普莉希拉拍拍手开心地问,却被黑熊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小孩子就给我老老实实跪下!”
“不嘛,你们做的事好像很好玩!”头一回,小龙女对少年们粗暴行为提出了抗议。
“普莉希拉,等你长大一点,再做决定。”但看到法兰眼中的神色时,即便是有些迟钝地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乖乖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在地上趴着。
狼族少年继续往身后的人群望去,这万千舞者中决不乏身材魁梧如同山岳者,天纵奇才如神赐者。大英雄,大法师,屠龙者,这些背负传奇者尽管俯身在地,却也如星星般闪耀辉煌。
但对于法兰来说,这些人,都进入不了他的视野。
凡是而今跪拜在地者,对与他来说,都不过只是魔神都燥热的沙滩上,一粒被他踩在脚下的砂。
至今依旧站立者,不过屈指可数。
他看见,南方龙栖之岛上,数位面色阴沉的少年。
他看见,来自西方天空之城,几位高傲睥睨的羽族。
他看见,旧紫荆王廷中,孑然独立的黑发骑士,与身侧身披斗篷的精灵箭士。
以及,许许多多。
那一刻,
他一个个将这些人的模样记在心中。
而后,似乎还找到了几个熟识的家伙。
比如那个,昨晚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的毒蛇卡斯,他咬着牙点燃了身上的导火索,似乎在跺着脚咒骂那位圣堂上的老骑士,只是隔着老远听不见他所骂的内容。
看见法兰注意到自己,他竟是老脸一红转过头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狼族少年笑笑,比起这只暴脾气的火药兔,他还发现了一位令他更在意的人。
那位同样与他一起来自冰族的美狐狸小姐。
“我还以为……”
“你以为自己很帅吗?”琉璃看了看狼族少年惊讶的神情,撇了撇嘴。“身为冰族,如若没有生于寒冰的荣耀应该感觉到耻辱。”
她小声地说。
“我站着,只是因为我想要站着,并非是为了追随你。”
“那是不存在的大姐头喵,你明明是看到他们几个都不跪放不下面子罢了喵!”一旁的猫家少年倒是根本没这些包袱,大大方方地五体投地。“我才不想和狮子家作对喵!”
“但我还是谢谢你。”
法兰由衷地点头致意,旋即,转过头来。
该确认的事已经确认,现在,狼族少年所要做的,只有高高昂起头颅,迎向头顶光辉。
迎向光辉之中,那位铁血的篡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