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家人的宿命是什么?
狼的本性又是什么?
这些事,这些烦恼,牙小果一点都不想去想。
她只是单纯讨厌有人逼自己去做一件事。
非常讨厌,恨到骨子里。
所以她选择逃离。
小狼在城外的雪原上奔跑。
用尽全身力气,俯下身子,就像是狼家最原始的先祖那样用四足飞奔。
狼哭岭上没有广袤的雪原,只有陡峭嶙峋的山峰峡谷,但只是这点夹在群山中的凹陷,对于小狼来说,也已经足够广阔,足够让她奔跑到筋疲力尽。
在晴空的光芒下,苍白的雪原上闪烁出几乎令人盲目的光彩,难以长时间直视。所以她索性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只用耳朵去听,只用四肢奔跑。
渐渐地,
心跳加速。
渐渐地,
大汗淋漓。
身体中每一寸肌肉都被拉伸开来,血管中每一滴鲜血都燃烧起来,化作炽热的浊流。
为什么,狼总是要奔跑?无论去往哪里都要奔跑?
小果知道,她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因为,她在奔跑的时候,能听得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就算不用眼睛去看,雪原上寒风的声响依然呼啸,吹过她的长发,吹过她毛茸茸的耳朵尾巴,留下粗糙而冰冷的触感,这些声音在她得耳畔窃窃私语,仿佛在诉说着从远方飘远而来的故事,用没有人能听清的声音。
哒哒哒哒。
踏雪而过,小狼的爪子就这么在雪原里留下一个个脚印,每踏出一步都会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交错着,紧布着,像是大地的心跳,又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雨。
她都听得见,她都知道。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这样真切。慢慢地,没有力气再去思考,慢慢地,没有心思再去烦恼。
她觉得自己,慢慢地化作雪原里的一阵寒风,只想要——不停奔跑。
就这样,向着远方飘散,直到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小狼终于再也跑不动,就这样气喘吁吁地摔倒在地上,仰面朝天,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一动也不想动。
缓了好一会儿,小果才从激烈的运动中苏醒过来,那双仿佛已经蒙上一点汗水的潮湿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向天空之中眺望。
湛蓝的天空,看起来是那样高远,难以触及。
但是小果,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心生多少感触。
她只想,将自己融化在这片雪原里,融化在这片天空里。
她闭上眼睛,筋疲力竭地蜷缩在一起,就在这片雪原里,
慢慢地,变成一片谁都不会注意到的雪花。
于是,小狼睡去了。
睡得香甜,仿佛任何人都没法吵醒她。
想必醒来之时,一切的烦恼都会消散吧,那时候,昏昏沉沉的大脑,一定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除吧?就像是,这雪后初晴的天空。
于是,意识,也渐渐地融化……
融化……
。
。
“啊嘁!!”
很可惜的是,小狼想错了。
生活大抵,远没有纸上来的这般浪漫轻松。
从雪原上一觉醒来,小狼发现天色渐晚,已经布满阴云。而且,自己感冒了,鼻涕伴着喷嚏,一个接一个。
方才因为烦恼昏昏沉沉的大脑,现在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因为温度的升高变得更加让人难受。而且,腹中传来的强烈饥饿感也在不停折磨着小狼的神经。
“啊啊啊啊啊——好烦啊——啊嘁!!”
没办法,牙小果只能强打起精神来,想办法走回独孤城去。
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只知道晴朗的天空已经被往日的阴云雨黑暗覆盖,见不到一丝光芒。
远方,狰狞的独孤,灯火通明,仿佛正在缓缓燃烧。
是夜了,原来自己睡了一整天吗?
牙小果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无奈地擦擦鼻涕,抱紧自己的手臂哆哆嗦嗦地在雪地里走着。
“真难过,要是小爪在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
遗憾的是,假小子自从上次暴风雪来临前,就随佣兵团一起到外地出任务去了,至少好一段时间算是找不见了。
要不然,牙小果现在肯定哭着喊着要小爪把自己背回去,压榨劳动力这种事她最喜欢做了,况且,要是小爪在这,自己肯定也不会这么傻乎乎地跑到大雪地上睡一天啊。
为了逃离烦恼的生活,孤独的狼在雪原上奔跑,自由而又高傲,筋疲力竭便席地而睡,以天为被,这听起来似乎是极浪漫自在的事,但在外人看来,牙小果不过是哗啦啦地跑到雪地上,然后被风吹成猪头罢了。
一想到自己今天做的这件傻事,小果就满脸通红。
“还好没人瞧见。”
唯独这一点值得庆幸,那么在家里人出来找她之前,小狼也该灰溜溜地跑回家了。
从雪原回家的这段路算不得短,也算不得长,只稍稍走了一会儿,独孤便已经近在眼前。
但,今夜的王城,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那是令人窒息的,锋利的气氛。
牙小果迟疑了一会儿,在城外的小山坡上停下,望着远方匍匐在悬崖之上的那座城池,不知为何,今夜她总觉得,这座她出生起就一直陪伴着她,没有一寸土地没有到达过的城市,变得如此陌生。
街巷之间灯火通明,燃烧的烈火在夜空中卷起一团团漆黑的浓烟,明明是夜晚,大路上却依旧人头攒动,看不清是在做些什么。
但是,牙小果看见,在独孤城的上空,盘旋着无数只披甲的迦楼罗鹰,正在啸叫飞翔,像是被尸体的味道吸引来的秃鹫,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心生不安。
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慌忙加快了脚步,向着城中冲去。
在她进入城门之前,她看见两只健硕的迦楼罗呼啸着向着远方的天空冲去,掠过她的头顶,扬起阵阵狂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散乱,差点把她掀翻在地上。
她尖叫着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望着那两只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的雄鹰,说不出一句话。
远去的雄鹰与骑士是这样焦急,仿佛正在进行着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这令牙小果的心脏,又加速了几分。
她冲进城门,在街道上飞奔,向着中央的王城前进。
她看见路边的狼家人们,都已经身披起铠甲,拿起家中封存已久的战斧与刀剑,不安地聚集在火旁,厚重的铠甲所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绝于耳。
更让小狼难受的是——那些古老的铠甲与兵器上,浓浓的血腥味,仿佛腐烂已久,竟是那般浓郁,让她反胃。
这些狼家的战士们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这只狼王家的小女儿,带着说不出的唏嘘,甚至——还有些许怜悯。
这令牙小果心中的不详感上升到了极点,她慌张地推开所有人,而在路上的战士们也都自觉地为小狼让开一条路。
在人群的尽头,牙小果终于见到了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在王城的铁栅门前,篝火之边,狼王牙宿沉默着站立着。
“爸爸……这是……”
小狼本想要一把扑进那个中年人的怀里,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是当她看见牙宿身上那不知道已久封存了多久的铠甲,就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脚步。
篝火前,火光之中,牙宿似是没有注意到跑来的小狼般,望着身前燃烧的火出神。
那件布满斩痕的铠甲看起来千疮百孔,露出一副破败而粗糙的模样,厚重的血腥味即便隔着数米也能清晰地闻见,
漆黑的披风在夜晚的风中飞扬,象是一双生满黑羽的翅膀。
牙宿沉默的面容,看起来仿佛刀削斧砍。那是小狼从未见过的牙宿。
那令小狼感到陌生,感到害怕。
过了许久,牙宿转过头来,缓缓走向了小狼。
他方想蹲下,伸出手去摸摸自家女儿的脑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手。
他看见,小果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
牙宿无言,看了看自己的手。穿戴着厚厚的铠甲,布满倒刺,像是一只利爪。
“爸爸……”女孩弱弱地说。
“对不起,小果。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解释了。”
牙宿摇摇头,扶正别在腰间的长剑,忽略过站在路中央的小果,径自离开。向着城外走去。
狼王先行,很快,王城城门中也都走出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都是小果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但小狼却从他们各自铠甲上的旗帜分辨出——那些,都是狼家的家臣,分散在外,带兵守卫北境疆土,一般从不会回到狼家王城。
可是现在,他们全都聚集于此,随着狼王一同。
这就意味着……
小狼想不下去了……
他们一言不发地随着牙宿离去。
留下小狼一人,站在原地眺望。
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地声音。
于是她慌慌张张地回过头,望见心儿正站在城门口,向着她招手。
那个生着玫红色眼睛的女孩,是今夜小狼所看见的唯一一个——没有身穿着布满血腥味的铠甲的人。
顾不得早上发生的不开心,明明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孩,但那一瞬间,小狼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夺眶而出,她扑进女孩的怀里,使劲的哭。
“心儿姐——怎么了?”
“我们狼家怎么了?”
心儿沉默了一会儿,说:
“小果。魔神都……”
“魔神都怎么了?”小狼仿佛听见了一个让她极在意的词,猛地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就问。
一股强烈的预感让她由不得联想到——哥哥今次,正是前往魔神都参加舞会。
“小果,你要答应我。无论你从我这里听到什么,都要乖乖地待在城里,什么地方都不许去。”
“我……”
小狼害怕地看了看心儿,挣脱了她的手臂。
她看见,心儿的身后,一个巨大如同山岳的黑影,正在狼家的上空缓缓攒动,黑暗之中,露出两只如同日月般巨大的眼睛,俯视着狼家的王城。
那是早已经被心儿驯服的迦楼罗王。
此刻它终于被解开了枷锁。张开翅膀,遮天蔽日。
“我答应你,快告诉我!”
小狼急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