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神经啊你。”苏皱了皱眉头,把手里的叉子和鸡蛋往桌上一拍,走到门口就要关门。
“别,好姑娘!”然而牙小果却撞了进来,用身体挡住苏的手。“我真的要你。”
“这里是我家,滚出去。”红发的女孩冷冷地说,用手指着门口。
可牙小果还是一副你来打我呀的表情靠在门框边,笑而不语。
真是猜不透,你他妈就是来找打的对吧?苏的脑门上暴起几根青筋,正要回屋子里抄家伙,门口那只小狼崽的身后却忽地钻出一只中年狼来,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对她说。
“苏。这是真的,我想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陛……陛下?”看到眼前的这只讲道理来说是统治着狼哭岭众的颓废中年狼,苏身上的杀气似乎稍稍减退了一点,但依旧昂首挺胸,倔强地站着,民风彪悍的狼家从来都不兴政治压迫这一套,就算是狼王也不能随随便便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给予他的臣民,须知恶狼们从来都是傲慢的,绝不低头。
“考虑什么?”
“接下来几天,狼家就要举办月牙礼了,你知道吧?”
“然后呢。”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月牙礼,当我的保镖!”牙小果打断了正在组织语言的老爹,直接就用手指着身前的红毛女孩,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闪亮的小狼牙。
“当你的……呵……”苏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这样,苏。”牙宿说。“这一次的月牙礼很特殊,同年出生的孩子们都要一同参加,互相竞争,到时候雪山里可能会有几百个孩子一起追杀一头冰魄牙,剑齿是有限的,为了得胜我想你们之间互相组队也不失为一个……”
“你要我和这个婊……这个家伙组队?我才不要!”苏差点就当着狼王的面用那个肮脏的词形容他的宝贝闺女,慌忙收住嘴,有点小脸红地把头撇开,坚决地双手叉腰,表示这件事没商量。
开玩笑,谁要跟这个讨厌鬼一起?今次的月牙礼这么热闹,苏不纠集起姐妹们好好搞一搞牙小果也就算仁至义尽了,结果现在还给自己玩这么一出?
况且,看到牙小果嘴角那一抹坏笑,她本能地就感觉到不对劲,鬼知道这小**心里在盘算着些什么?怕不是准备趁这个机会造出一点雪崩啊,坠崖啊,食物中毒啊的“小意外”搞死自己也没准。
“我才……”
“苏。你不想听听我的条件吗?”牙宿伤脑筋地抚着额头,终于还是这么说。
狼家人不会向他人祈求什么,力量便是狼哭岭用来交涉的砝码,拿到什么便拥有什么,这是恶狼们亘古不变的准则。
这条规矩,在交易里同样适用。
恶狼们,是不会白干活的。
“你说。”苏缓缓地回过头,看了看狼王的面容。
“苏。如果这一回你能和她一起拿回剑齿,我就承认,你有能继承你父亲的位置的能力。”牙宿缓缓地说,一字一顿,严肃而认真。
父亲。
当这个冰冷而沉重的词缓缓传进苏的大耳朵里,这个红发的小太妹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伤感的神色,但是只有一瞬间,难以察觉。
旋即,她就陷入了沉默。
而在屋子里的小红狼崽子们也一齐扭过头来,十几只耳朵在屋外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她们都一齐看着大姐,还有大姐身前的那个男人。
苏的父亲曾经是狼家的迦楼罗骑士百夫长,也有段时间进入过王城的亲卫中,被牙宿识得。在寒冷贫瘠的北境冻土,成为这群最骁勇善战的王家骑士之一无疑就是荣耀与力量的最佳证明,能够驾驭迦楼罗驰骋青空雪原也是无数孩子们的梦想。
家中有这样一位骁勇的战士,该多么光荣,又值得骄傲?
如果,这样一位骁勇的战士又是一位最温柔的父亲,那简直已然是童话故事。
曾经的苏爱着那位父亲,亦然仰慕着那位北境的银狼。就像是狼哭岭每个孩子一样,都渴望着长大以后,能在那个人的麾下战斗,为他冲锋陷阵,开疆扩土。
就像是,父辈一样。
苏是幸运的。
又是最不幸的。
五年前为了营救银狼的战争,将这如同梦境般的美好彻底击碎了。深爱的父亲战死沙场,仰慕的英雄竟在最后成为了背叛狼家的懦夫。
苏失去了她仰望着的一切,父亲的臂弯,王的背影。
这样的悲剧在狼哭岭中无数次地上演,失去了善战与劳作的男人们,失去了未来被认为最有希望继承狼家的王,狼哭岭家中只剩下无助的寡妇和嗷嗷待哺的小母狼崽,也就失去了未来。
整整十年了,整整快一代人,狼家都没有生出男孩。
这是被阿尔忒弥斯祝福的一代人,这也是肩膀上肩负了最终使命的一代人。
而今狼家有女初长成,月牙礼将至,在这狼家最落魄的年岁里,也是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苏看着自家这间连堵住寒风都勉强的小破屋,和家里一个比一个贪吃的小崽子,咬紧了牙关。
这就是现在狼家人的现状。
所以,牙宿给出的这个条件,简直让她无法拒绝。
“那……”她回过头,正准备说出一个最关键的点。
“当然,如果你足以堪当王家骑士,那么在你上任之前,应该给予的俸禄都会给你。应该能让你的这些好妹妹们吃饱穿暖。”牙宿也注意到了苏家中的窘困。“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会直接受封你骑士之名。如何,这并不是不情之请吧?”
是啊,这是极好的条件,而且又并没有说失败怎么样。如果成功的话,确实也能改善下自己家的生活。
哼。
可是苏想到的是别的东西。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走进屋子里,在一块草垛里翻出一支缠满绷带的长弓,轻轻握在手中,注视良久。
她冷笑一声,回过头对着身前的狼王说:
“我爸爸成为你王家骑士,靠的是自己,是武力,所有骑士都是这样,可不是靠你一句承诺,就让我一个小孩吃空饷。”
是啊,狼家人从来只认识拳头与力量,而不是靠关系与权谋。就连小孩也知道这个道理。
苏当然想要成为骑士,可她要堂堂正正,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牙宿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微微点头,严肃地对着身前已经找好兵刃的女孩说:
“苏,手中握着兵器的家伙,没有男与女,老与少,都是战士。如果你堂堂正正地拿回剑齿,谁又能说你什么?”
而这时一直不说话的牙小果也趁热打铁,自顾自地插嘴:
“得了吧,苏,只要当好我的保镖就有小钱钱拿,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如果换做我真是要开心到天上去了。”
“哼。”
苏瞥了瞥牙小果,不屑一顾。
她犹豫了数秒钟,旋即扬起头来:
“那,我可不保证这个臭小子是不是会被从背后捅死,射死,毒死,一脚踹下悬崖摔死,或是‘一不小心’被冰魄牙咬断了喉咙,毕竟恨她的人这么多,我也管不了。”
牙小果听见,不爽地磨了磨牙。反倒是身边那只老狼哈哈大笑,揉了揉身边的宝贝闺女的脑袋。“你要是能把这个死丫头弄死,那可真是为狼家除害了!”
“想整死我的话,你可以试一试。苏。”牙小果甩开脑袋上那只讨厌的手,对着身前的女孩说。“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反杀你!”
红发女孩冷冷一笑,露出小嘴里锋利的狼牙。
“要打便打,我才不怕你呢,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
仔细一想,这句话对于牙小果来说也不算什么骂狼的脏话。只是有一点不合实际。
“我娘没养过我。”
她冷冷地说,旋即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坏笑,转身就走。漫步在独孤城覆盖满冰雪的街道之上。
完美地达成了,那个臭女人要跟着自己跑了。
保镖?
她牙小果需要保镖?选择她,选择这个让她讨厌的家伙自然是有所考量的。
反正先把月牙礼这件麻烦事给趟过去。
月牙礼之后,她牙小果就要干大事去了。
哼,那可是筹备了好久的大事!
想到这里,她笑着,大踏步地,向着彼岸那座王城前行。
一路上,街道边,小巷里,许许多女孩的视线,投在她的身上,不怀好意的,惊奇疑惑的,诸如此般,牙小果早就学会不理会。
寒风与冰雪,粗糙的城市,不怀好意的居民。
从牙小果懂事以来,这片无趣的城中的景致就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改变。
就像是环绕着此间永冻着的冰雪,就像是支撑着这些修筑在悬崖之上的房屋都市的漆黑锁链,即便是烈火与暴风雪依然无法撼动。
遥远的王城在那无数锁链悬吊之中,寂静,沉默,坚不可摧。
就像是狼家人一般,粗糙而执拗,执着于责任与宿命。没有人能够改变。
真是无聊,她心想。
她不想被任何事情束缚,也不想成为任何人期待成为的任何人。
她只想成为牙小果。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她在心中这般想。
一如当年,在那场大火中逃离这座王城的女人。
这一年,牙小果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