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悄悄蔓延。
火炬沙沙地燃烧,女孩啜泣的声音被掩埋在呼啸的风声里。
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一般无助。
霞看着她双腿间的血,看着她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衣物,看着那个腼腆坚强不苟言笑的假小子的泪水。
她无法理解,她满脸疑惑,她怒不可遏。
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用那条红围巾盖着小爪的身体,一边对着站在一旁的红毛大喊:
“苏!这他妈是什么?你在干嘛?她又在干嘛?”
霞指向那只匍匐在白骨上的恶狼,质问。
“霞,这是……”红毛面色苍白,微张着嘴,吞吞吐吐,似乎正在思索如何解释,但骸骨之上浅寐少女却提前打破了沉默。
她的唇微微张开,锋利的狼牙间仿佛流着一点猩红的暗流。
“啰嗦。”
牙睁一只眼睛,不屑地看了看小花痴。
“狗娘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
牙的口中咀嚼着这两个意味深长的词语,饶有兴味地说:
“是啊,她是的。她当然是的。”
她看着爪那副已经慢慢展现出少女的曲线的肉体,还有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脸上竟是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晕。
“她是我的,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她是我挚爱的人,她是……”
牙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狞笑地说:
“我的猎物。”
“猎……”
霞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骸骨上陌生的少女,不觉自己的额头竟是已经大汗淋漓。
她下意识地捂紧了盖在小爪身上的那条围巾,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那双颤抖的手。
她知道她在害怕。
她知道她在畏惧。
对于一只狼来说,那是极难以见到的情感。
就算在面对最强大的敌人,甚至是死亡之前,她也从未颤抖过。
可是,霞知道现在在她面前的那只恶狼,完完全全能够称得上这两个字眼。
贪婪,疯狂,病态,矫揉,恶毒。
就算是在她看来,之前那只小狼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却只是自私得惹人讨厌,并无真正的害处,狼族不排斥狡猾,也不排斥损人利己的行为。
如果是为了忠于自己的欲望,那么许多事也都可以原谅。
可是当欲望失去枷锁,那造就出的,
就是恶魔。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家伙,那只居住在那个女孩身体里的怪物与之前那只机敏的小狼崽联系到一起。
她就只能在原地颤抖!
“让她休息。”
牙不想理会这令她毫无兴致的小花痴,如此命令道,自己则开始进入浅眠。
一语既出。
等待在大堂外的小狼们纷纷走上来,带走地上那虚弱的女孩。
霞原本想要阻止她们,却被身后的苏一把拉住了手。
红发的女孩使劲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以再做多余的事。
小花痴张大了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扫向那位她一直都信赖着的伙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但也许,只是那一眼,就胜过千言。
她咬紧牙关,看着小狼们将爪带走。
。
黑暗中,一盏昏暗的油灯寂静地燃烧着,无助地跃动着,它驱不散,也赶不开这冰冷的夜。
黑暗。
无尽的黑暗仿佛生着锯齿獠牙,啃食着触碰到的一切,血淋淋地品尝着一切的恐惧,一切的绝望,一切的苦痛。
还有冰冷。
寒冷一点点钻进身体之中,溶解到血液里,嵌入骨髓深处,像是一根根长钉,将女孩那虚弱的肉体牢牢刺进这冰冷的大地里,让她无路可逃。
其实女孩所在的这间小屋的环境并不算差,有温暖的炉火烧着滚烫的开水,有柔软的床铺与厚实的毛毯,还有本不必要的油灯。
对于绝大多数在堡垒中避难的小狼来说,这间独立的小屋几乎可以算作是豪华。
方才,牙说让她休息。那并非是虚言。
小狼为她用热水擦干净身体,将几乎是将这座堡垒里最温暖的地方与物质都留给了她,
可,那又如何呢?
小爪裹紧了身上那厚厚的羽绒毛毯,拼命地将虚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
她粗重地呼吸着,抱紧自己的身体。
她此时赤裸着,将手脚尽可能地贴近自己的肌肤,感受着那从身体的各个角落的传来的触感。
虽然正值含苞欲放的年华,假小子的身体也慢慢呈现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但却依旧一点都称不上娇嫩与柔软,相反,
她的肉体布满划痕与创口,粗糙而又坚硬,这样仔细看去,实在是没有雌性的美感。
究竟是多少次,她被人误认为是男孩子。就算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别人澄清,别人依旧打趣般地如此称呼她。
但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
一点都不。
每次别人这样说时,她总会想起很小的时候,那个总是躲在阴影里抱着她的女人,一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揉捏着她的身体,像是把她当作一个怎么都弄不坏的娃娃。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须知这副变成这样的躯体,并非她所愿。
但对于一位行走魔界大陆,以剑讨生活的佣兵来说,这副躯壳却是最靠得住的东西,若不经历过千锤百炼与风沙尘土的洗礼,又如何能够以佣兵这样卑贱的身份,顽强地在这片大地上存在下去?
爪经历过许多,看过,听过,走过。
许多人,许多事,许多国。
因而这位腼腆的女孩,也比其他狼家的孩子都要更加早熟。
她的心里,早就装满了许许多像她这个年岁的孩子所不应该经历的东西。
但她却从来不说,
却也从来学不会市侩,学不会欺骗,学不会回头。
用外人的话来说,爪,其实是一个有点呆呆的孩子。
一个女孩如何在满是一身臭味与酒气的佣兵营里长大?
瘦弱的肩膀,又是如何能负担起那沉重的剑刃?
她被多少人欺负过?
被多少人嘲笑过?
那些故事她都记在心里。
只是她从来不善于表达。
也羞于启齿。
她默默接受这一切,成为别人的出气筒,成为可怜的受气包。甚至,曾经差一点成为更难以形容的东西。
当方才那匹恶狼在她的身上舔舐的时候,当她听见自己身上的衣物纷纷碎裂,露出其下的胴体时候。
她仿佛感觉到有一团缠绕着荆棘与獠牙的烈火在她的身上肆虐,那是屈辱的,肮脏的,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绝不可告人的回忆。
那只恶狼,与曾经的那些恶魔,散发着同样她绝不能原谅的味道。
那是曾经让她觉得身在地狱的味道。
这一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本就很艰难。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就更艰难。
但她依旧坚忍地,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地活着,缓慢而坚定地走到了今天。她从小就拿着那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的剑。
她不选择逃避,也不选择争辩。
她沉默着。
用那粗糙的剑刃,代替她发言。
黑暗包裹着她,血腥缠绕在身旁,肮脏不堪龌龊,她见识过太多她这个年岁不该见识的东西。
那时起她自己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包裹着她的心,保护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她顽固地拒绝着任何外来的人,拒绝沟通,甚至拒绝触碰。
但有一天,却有一个调皮的孩子,闯进了这堵高墙之间,见到了那怯懦的,柔软的,肮脏的女孩。
她的笑容那样纯净,像是秋天里融化的白雪。
也那样温暖,清澈。
在无限的黑暗与腐烂中,那是多么宝贵的,美丽的东西?
像是一束光,一束可以被抓紧的光。
从那时候起,爪就决定要紧紧地抓住它,保护她。
永远。
她知道,现在站在她身前的那只恶狼,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女孩,那是一个她绝不能原谅的恶魔,
如果这个肮脏得让她作呕的恶魔还寄宿在她的身体中,那就更不可原谅。
她咬紧嘴唇,那样用力,咬出鲜血。
血腥的味道如此刺鼻。
但却让她坚定决心。
她一定要将那个恶魔,那个将她从她身边夺走的恶魔,碎尸万段。
黑暗与冰冷中,她忽然闻见一缕淡而熟悉的清香,还有一阵骚动。
她疑惑着起身,看见小屋子窗棱外,一只小狼正在费力地向着她挥手,在她的身边躺着一只被敲晕过去的狼仔,显然是来看管爪的。
“霞?”
“小帅哥,我来救你了!”霞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道,顺带着拖拉手里那柄漆黑而巨大的锋刃,费劲地向前走。
“我这就放你出来!”霞对着小爪露出一口闪亮的小狼牙,然后把昏过去的狼崽子身上的钥匙拿到爪的眼前晃了晃。
莽夫。
真是莽夫。
此时暴风雪尚未消散,最好的避难所依旧是牙的堡垒,现在说是要救自己,救这个因为生理期实力大减的自己,而且还用这种撕破脸皮的办法,真不是什么好选择。
但既然是莽夫,又哪里会想到这么多?
霞屁颠屁颠地跑进房间里,把那柄漆黑的大剑递给小爪。
假小子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只行事不经过头脑的小花痴,轻声说:
“你怎么办?”
“我?你不带我一起跑吗?咱们私奔去吧?!嘿嘿(●ˇ∀ˇ●)!”
爪摇了摇头。
“不行。”
“那……”霞抿抿嘴,然后恶狠狠地说:“我帮你断后!谁要来追你我就宰了谁!”
爪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
“那要怎么样?你家那个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了,你继续待着她肯定还要欺负你!”
霞疾恶如仇地说:
“这么冷的天还不让你穿衣服,还要趴在你身上!她一定是想让你感冒!真是该打死这个坏东西!”
“……”
爪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强X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刚才牙在对她做什么的小花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虽然霞一直嚷嚷着以后出去打仗要抓十几个男人回来服侍她,但碍于狼家的男女比例如此失调,她至今仍还不知道有关于那方面的事,一切只存在于她从劣质小本本上学来的几个字眼。
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个嫩得不行的太妹罢了。外向,单纯,粗暴,不计后果,但不管怎么装大人,骨子里依然飘出来小女生的乳臭来。
爪明白了,于是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大剑来。
“嘿!我会掩护你的!小帅哥!哦对了……”霞摸了摸口袋,从里头摸出来一根月见草来,递给爪看。“这个送给你!”
“这是。”爪一惊,接过那朵淡紫色的小花儿来。
“我在过来的路上捡到的,怎么样,很漂亮吧?”
“谢谢。很有用。”爪点了点头,一个奇妙的想法已经都现在她的心里。多亏了这朵花,多亏了身前的女孩。于是她将花收进衣物中放好,看了看身前笑嘻嘻的小花痴。
然后麻利地用一剑背敲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