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若血。
埋葬了那蛮荒的天空。
无边无际的原野,无穷无尽的尸骸。堆积成山,血流成海。
残破的刀剑刺入地面,在长风中腐朽,若是一座座悲哀的墓碑,让人无法想象,究竟有多少位英雄,勇者,战士身死于此地,在永远无法停止的战争中,厮杀到流干净最后一滴鲜血。
向着这片无边的战场的深处望去,在大地之上,躺倒着许许多难以名状的巨大尸体,其中既能够看见若是山脉般庞大的黑色巨蛇,亦能够看见生着三个头颅的双足飞龙,浑身布满尖刺獠牙的野兽,倘若这些尚还在人类的语言与知识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那么再往深处去,所见便是已然超出任何语言与知识范畴的恐怖生物。
扭曲的血肉,扭曲的内脏,扭曲的肌体,触手,节肢,眼球,翅膀,如果拆分开来,你尚还能分辨得出那些都是来自何种生物上的器官,但是……你能想象如果将一千只生物的所有器官全部打碎,然后混乱颠倒地重组,再生,混合而成地那副地狱般的模样吗?
你一定无法想象那如最混沌的噩梦般的状貌。
除非,你已然是失去理智的狂人。
而躺在地上的那些如山与海般巨大的生物,正是那一切炼狱与噩梦的活生生的具象,此刻,它们甚至还在蠕动,流淌。
只是,不管它们究竟如何恐怖,无可置疑地是,它们已然是尸骸。
如果那些庞然巨兽可以用山与海来形容,那么现在,却有一把剑,展开这世界的噩梦,斩断这大地,斩断这海洋,如同峡谷与沟壑,如同神在大地上划出的一条条宏伟的切线,
将这片如同噩梦般的世界切割分解,埋葬入夜。
在那堆积如山,如同中天高塔的尸堆上,孤独地坐着一位黑发的剑士。
她无声而沉默,淡然而冷漠,
身后,一位刚刚倒下的怪物头颅中差这一柄早已经被磨损出无数缺口,早已经沾满污秽的赤红的大剑。
鲜血渗透入钢铁,如同远方那夕阳,流向黑夜。
这位剑士生着一对耷拉着的犬耳与一团又粗又重的大黑眉毛,那柔软的长发被干涸的鲜血凝结得坚硬干燥,如同尖刺,在身后披散开来,而其中有一根纯白的发丝,如同那黑夜中高悬的苍月,冰冷刺骨。
在人类与魔灵的世界中,关于那位剑士曾经有着无数名号与传说。
那是关于她一人一剑,切割过整个世界的故事。
然则在这里,在这片噩梦中一切在清醒世界里所留下的记号都已然失去意义。
利刃。
回忆。
名字。
自从她选择要与这群世界的肿瘤,不可饶恕的混沌作战到底的那一天起,她留给这个世界的名字——就只有:“送葬者”这三个字。
她发誓要与片世界最肮脏与黑暗的深渊,与这片混沌作战到底。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剑上就从未有不沾染滚烫的鲜血的瞬间。
她只是不停地战斗,不停地挥剑,然后在战场的尽头,孤身回望身后的这片血淋林的坟墓,已然无人。
正如现在。
正如此时。
剑士静静地坐在那片尸体的顶端,等待着天空之中,下一个胆敢送到她剑前的家伙。
而她的身后,一片巨大的漩涡正在缓缓的成型,将这片天空撕裂成不规则的数边,在这片漩涡之后,是一片最深沉的暗夜。
那就是通往下一片狭间的大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就在剑士的眼前,而身前这群肮脏的怪物就是前来阻止她前行的障碍。
因此,才有了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裂缝缓缓从虚空中张开。
随着那脏臭的鲜血烂肉从其中流淌坠落,一个恐怖而熟悉的影子从中降临,她掉落在这片已然堆积至中天的尸山之上,露出惊惶而恐惧的表情。
她颤颤抖抖,望着那坐在至高的定点上,那冷漠的剑士。
“这就是——‘有点激烈’?”
她在心中咒骂着,四下环顾,竟是发现这里已然堆积了至少数万只使徒的尸骸!那是足足一整个狭间世界所有使徒的总量……
也就是说,眼前的那个女人,已然让一个世界全军覆没!
那就是送葬者。
混沌的送葬者。
使徒的送葬者。
世界的送葬者。
就算这些下界的使徒对于她来说尚还弱小,就算在清醒世界中,她曾对那位漆黑之牙大放厥词,然而当那位使徒杀手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仍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与恐惧。
她畏怯着,向后退却。
而那黑发的剑士,则冷冷地,从那尸体堆上跳下,举起身后那布满缺口的大剑,向着她走来。
也许对于她来说,胎海的圣女本是又一项无聊的作业,然而,这一次,她的鼻子却使劲地缩了一缩。
她在那布满血腥味的世界中一嗅,似乎是闻见了一种让她反感的味道,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那位正在颤抖的使徒,说:
“你的身上,有一个我讨厌至极的家伙的味道。”
“啊?”胎海的圣女一脸疑惑,根本不理解送葬者所指。
那位剑士看着她,捻起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对头,怒不可遏地问:
“**!你去找我的前夫做什么,啊?!!!”
“啊啊啊啊????”胎海的圣女一脸无辜惊讶,她好像发觉眼前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似乎误会了些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解释了!
一道锋利的切线,在刹那间划开世界,划开苍穹。
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这条线所禁锢在虚空之中,被静止在这片寂静深处!
胎海的圣女根本连躲避与悲鸣的时间都没有,就在那瞬间被凝固在空中。
血肉,灵魂,魔力,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一条切线所贯穿!
现在的她,便是已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死囚!
接下来,便是送葬的时刻!
一道笔直的竖线又从天空中坠下,以她那被禁锢住的身躯为中央,在这片苍穹中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星,将她的身体中每一滴血,每一颗细胞,都彻底撕裂斩碎,成为虚无!
自始至终,仅仅只用了不到两秒钟,那位胎海的圣女,就这样被完全肢解!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是这样惊鸿的一剑足以斩开世界,而现在那位剑士却单单用来斩她一人,可以说是小题大做。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送葬者其实非常不爽。
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比闹脾气的女人更可怕的?
在他乡的战斗中,她本来已经快要遗忘一切,但是这一次,这只胎海圣女身上却传来了一股令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来自那片冰冷贫瘠之土,来自那座让她厌恶至极的孤独之城。
为什么使徒身上会有他魔力的味道?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是她一直相信着的直觉所告诉她的。
她觉得,有一件不得不让她出马的事情要发生了。
于是望向身后的苍穹,望着那扇即将要打开的大门,露出不甘的表情。
她战斗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久到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忘记,这蛮荒的战场,只有她,只有剑,只有血。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就在她眼前,那杀进这片深渊中央的大门就在她的眼前,她离它只差一步。
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向前。
她终究没有强大到忘情,可以抛却那些早已经融化进血液深处的羁绊与回忆。她的挚爱,她的家人,她的誓言。
是这些多余的情感让她在这里停下,但剑士却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倘若没有这些回忆支持着她,她又怎么能够在这样早已经崩坏的世界里战斗至今,却没有迷失自己?
远方的夕阳永远垂落着在那已经模糊不清的地平线前,将若血般的天空早就将一切多余的色彩抹杀殆尽,剑士知道,在这片战场上黑夜永远都不会到来,时间将会永远停留在这里,而如果她想要踏向那最深的黑暗,最深的深渊中央,就必须要付出比她这之前多得多的代价。
直觉告诉她,如果是现在的她,必不能全身而退。
须知自始自终,剑士都是一剑一人,孤身与这群怪物战斗至今,本就已经是近乎于传奇般的故事。
她的极限在哪里,她自是知道的。
但这一回,先撑不住的却不是她。
她慢慢地将身后那柄布满锯齿,已经破烂不堪如同鱼骨般的巨剑举到身前,看着那血槽上一层又一层肮脏而粗糙的锈蚀与锯齿,在这夕阳下显得那般凄凉与颓弱。
是啊,这只是一柄再寻常不过的巨剑罢了,并非神兵,亦非魔物,甚至连一般的剑也不如,它只是更加粗糙,更加沉重,更加耐用,简直就是一面铁块。
这世上总有这些让人感觉悲哀的事,她也不例外。
人是天下第一剑士,但却至今还是找不到能配得上她的剑,能够受得了她的剑。
微风缓缓吹过,在斩杀了那最后一位使徒后,这把剑,终于慢慢风化,破裂。
谁又能想到,这一次,是剑先倒下了。
她微微叹气。
“安息吧,伙计。”
剑士将利刃插入这被夕阳染红的战场之上,慢慢地起身。
没有了剑的剑士是无法再前进的,所以这一回,她知道不能再任性。
她遗憾地看了看身后那扇即将张开的大门。
咬紧牙关,而后转身离开。
夕阳下,剑士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若血地苍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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