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轨的生活。
如同断了的齿轮,恢复了转动。普通,缓慢,咔嚓咔嚓的发出奇怪的声响,遵循着它原有的模式——为世人所接受的状态,努力的运转着。——毫无色彩,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坏掉。
原来的我是这个样子的啊。我不禁愕然,连安静下来思考都觉得是多余。就是这样一个薄如纸张,苍白无力的人生。
——从我来到学校后,妹妹就没再联系过我。
包括绘画比赛的结果,究竟有没有去参加,我一概不知。当然我也无法生出勇气去问,是两次逃避的愧疚,还是迫于世俗的压力,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离开前的那一晚,妈妈究竟和妹妹聊了些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但大致都能猜得出来。
也就是说,妹妹——选择了我的选择,人们眼中‘正确’的选择,两个人在那个岔路口走向了各自的道路——吧。
这样才是正确的,这样才是有着未来的,这样的我才是——哥哥。
——对,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我的生活也因此变得简单,学习,打工,学习,打工,每一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麻木而浑噩,在恍惚中度日,完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努力。若是硬要扯一个理由,那便是将来。
为了毕业后能有一个好的工作,能遇到一个相爱的人,能建立一个温馨的家庭,能尽到自己所有的孝道,然后等待着时光与岁月的蹉跎,慢慢变老,成为下一个父亲,爷爷,走上和父母亲一样的路,直至终点。这不就是最完美的人生模板了吗?
——人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活着。
但离开了这条路的,都是异类,都是为世人所不能接受的,不能称之为活着的人生。那么,究竟是谁认定的这一切呢?我想,这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答案的正确答案了吧。
——人就应该遵循这个模板生存下去。
所以我现在的选择是对的。
我如同被掏空的壳子,就这样机械的过了半年时间,妹妹也从我的生活中彻底剥离了出去。
……
“哇,你这家伙,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出去逛,生活怎么这么无趣,给你介绍的妹子都说你跟木头一样,你这样我作为前辈可是很头痛的。”
半年来,这怕是从前辈口中听到的最多的话了吧。现在已经临近中午,前辈依旧在我耳边老生常谈。前辈口中冒出的烟在我眼前形成了一个圈,然后逐渐淡化,消失,那股味道我并不怎么讨厌。
尽管我过得很简单,但每天尽职的工作,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在他们眼中,或许我只是个不愿意乱花钱,不善于和女孩子互动的实诚人吧。
“之前介绍给你的妹子明明不错呢,胸有辣么大,你还不满足嘛,哈哈哈。”
前辈伸出双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半圆,夸张的形容着记忆中的女孩子。这样的举动立刻就遭到了不少路人的异样眼光。这可是在大街上啊,还有很多小孩子来着。前辈就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人,感觉我怎么都学不来他这样。
冰淇淋店是统称,其实店里面还售卖着各种零食。所以此刻我和前辈正在店门外推销着新上市的零食袋。因为靠近多所大学边,生意也还不错。
“对了,过年怎么没回去?我在街头看到你了哦。”
无聊间,前辈再次开口询问。
“家里没什么事,老妈也说可以不用回去,毕竟我休学了一年,很多东西都要追上去。”
“这么拼干嘛,都没有女朋友的家伙。”
这个和女朋友挂的上勾吗?我有点不理解前辈的脑回路了。
前辈啪嗒一声启动打火机,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然后递到了我的手边。
“抽着。”
“我不会啊。”我摇头拒绝,虽然我不反感烟味,但真的抽起来就不太喜欢了。
“就一根,别这么死板,如果你还当我是前辈的话。”
搬出这种理由有点狡猾,不过毕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寻思了一会儿才勉强接受。
烟已经自燃了一小部分,放进嘴里面的感觉有些奇怪。微微吸一口,便会感觉到有奇怪的气体随着烟嘴进入咽喉,直达肺部。有点呛人,我险些咳出来。看到我难受的模样,前辈则是哈哈笑着拍击起了我的后背。
“习惯了就好了,人生总要有第一次的嘛。”
就在这时,面前来了一位客人。
带着白色的棒球帽,扎着马尾,背着与本人不太相称的双肩包。身上穿的则是一件连体牛仔背带裤。
“来一份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她的手指白皙细致,不停的在我眼前晃动着。最后停在了我的脸上。对,没错,她最后指向了我,同时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笑起来时候的虎牙依旧那么尖利啊。
“大哥哥,好久不见喽。”
“啊——是这样的。”
我愣怔了半晌才有所反应。
眼前的女孩个头又高了不少,脸上也透出了丝丝熟红的气息,青春靓丽。一瞬间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胸口久违的一阵刺痛。
小学妹已经不小了,再度看到她,我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
“哇,这是个谁!”
旁边传来前辈吃惊的声音,惊讶的连烟都掉在了手上,叫喊着烫烫烫在一边手舞足蹈。我挠着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学妹便绕过展台,来到了我的近前,她一把抱住我的手臂,咯咯咯笑了起来。
“你好,我是大哥哥的女朋友哦~”
——大哥哥,我来找你了。
曾经的小学妹就这样突兀的闯进了我的生活。
……
左嗅嗅,右嗅嗅,也不知道在嗅个啥。晚上下了班,学妹跟着我来到了住所。她环视了一下这间单人的小屋,哦哦哦的发出着吃惊的声音。
“好破——简陋!”
“阿西吧!”
我弹她脑嘣的动作不知为何十分娴熟,学妹抱着脑门唏嘘的模样也依旧如初。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呜呜呜的哼了起来。
“你就是这样对待女朋友的嘛!”
“女朋友?谁?”
看着学妹滑稽的模样,我都不禁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仅仅是多了一个人,连这间冰冷的屋子都感觉有了一丝暖意。
“嘿嘿嘿,有我这么超级可爱又poi的女朋友,大哥哥难道还不满足,嫌弃咱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挠着脑袋,一时间没了词儿。眼前的这个家伙可不是一两句就能对付的,说的再直白点,揍一顿都不见得有效的小公主。所以我干脆转换了话题。
“你咋来这边了?放假?”
我记得学妹的外公好像是住在这块,她之所以出现也多半是因为放假。
学妹坐在床上都不老实,手隔着腿间抓着床沿,身体前后摇晃个不停,这老旧的木板床也跟着咯吱咯吱响了起来,我真担心咵嚓一下直接给整散了架。她看看我,嘴巴紧跟着嘟起来,似乎不太满意我突然换了话题,但仍旧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不是啦,因为要在这边上学。”
“啥?”
我又是一愣,宛如个白痴。
“就是某某舞蹈艺术学院喽,我考上了,嘻嘻。”
啊,是这样,我总算理解了。学妹学的是舞蹈,来这边上学应该是理所当然。毕竟这边城市的学院有口皆碑。
“那个省的什么舞蹈院校不也不错嘛,听说还能有机会去到国外演出。”
我寻找着可以互动的话题,学妹则是晃着小脑袋,感觉她想的东西要比我多的多。
“哪有那么简单的啦,而且我还是愿意回来这里。”学妹的视线在屋子里肆意的扫动,她就这么晃着晃着,猛的就翻了下去,扫视了床底一眼,哼哼了起来。
“让我来看看大哥哥床底下有没有藏着什么宝贝。”
当然是不可能有东西了,我的宝贝全都扔在老家没带出来。学妹失望的坐了回去,仰倒在床上,伸展着手臂,有些困倦的打起了哈欠。如此无拘无束,到真像是我的女朋友。
“对咯,如果大哥哥想我了,就直接呼我的电话哦。”学妹闭着眼睛说出这番话,然后肆意的抓起我的被子将自己裹住,不消片刻竟然真的呼呼睡着了。
这家伙,鬼才会想你。
我无奈的背靠在床沿坐下,然后掏了掏口袋,在临下班的时候,记得前辈有悄悄朝我口袋里塞过什么东西。一路上被学妹缠着也就没有去留意。这下世界安静,便无聊的翻看了起来。
一盒开过包的香烟,一个不知名的打火机。所以给我这个到底是想干啥,有时候前辈的意图还真的是无法琢磨,也许只是单纯的塞错了。毕竟他当时神神秘秘的显得很是慌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写着某品牌的小盒子。盒子上露骨的画面使得我的脑海里响起了警铃,意识到那是什么玩意儿后,我整个人都蒙圈了。
——这八成是塞错了吧。
望着毫无戒备躺在我床上睡觉的学妹,我苦笑起来,顺手点燃了一根香烟,微微吸了一口,还是险些被呛到喉咙,或许我天生就不适合这个。烟味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最终化为虚无。听说发愁的人都喜欢抽这个,那是证明现在的我还不够忧愁吗?
好奇之下又是一口,嘴巴里跟着出现了奇怪的味道,果然还是不适合啊。我找了找可以熄火的地方,这才起身赶往了厨房。
正在这时,隔壁传来了咚咚咚咚的声响,还有搬东西时箱子划过地板的声音。是住进来新的客人了吗?当然我现在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在离开厨房的时候,貌似还听到了少女欣喜的哇哇叫声。租住到新的房子有这么开心的?那为啥我当初是一脸苦逼。
扔掉烟头回到房间,那只躺在我床上睡觉的生物已经整个蜷缩到了床的最里面,如同新生儿般可爱,被子被一脚踹在地板上,哈喇子印湿了我的枕头。
——呜哇,这个魔鬼。
等到学妹睡醒回去,已经是深夜的十点钟,我将她送至了外公家的大门外,就这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数月前那一夜的画面,心中患得患失。
——明天我再过去找你哦,大哥哥~
学妹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东西渐渐爬出了胸腔。
这是期待还是什么呢?
——我独自一人的世界就这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隔天清早,前辈便把那包烟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