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包里的烟也没剩几根了,两条肩膀与腿感觉到莫名的累,是不是和学妹口中的累是同一种东西呢?
——如果是的话。
学妹独自一人承受着这样的疲惫两年之久吗?如此看来,我就算是切腹谢罪也不为过吧,如此自嘲着,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楼梯。每一脚踩下去,都好想连同那份疲惫感一并甩出去,但结果却是脚变得越来越沉。
“啊——你好。”
这时,背后传来声音,以及一股类似面包的味道。
我回过头,天黑看不太清模样,只知道是个和我差不多块头的男生。他似乎很是辛苦,踩着阶梯的声音和我一般无二。满身的面包味道,难道是在蛋糕店打工?又或者是面包工厂?
“你好。”
我礼貌的做出回应,这个时间点回到这里,多半是两年前入住的邻居。说来也是可笑,同住了两年之久,我们却一次都没有见过面,毕竟两个人的作息时间差的太多。只有每晚隔壁开门时候的声音在告诉我有这么个邻居。
简短的问候之后,我们两人一同走了上去。我用眼角余光审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脑海中忽然冒出了‘我的将来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是个为生活每天起早贪黑的社畜呢’这样的想法。我在学校的成绩并不理想,所以会有这样的未来也是情理之中。
“那么,回见。”
不同于我,邻居的步伐在进入楼道里后忽然变得轻快,如释负重的感觉透过空气散播开来。他在门前停留了少许,将衣襟微微整理,这才打开了门。
“欢迎回来——XX。”
后面的字我没听太清,是因为说话的女孩子声音细弱的缘故吧。借着楼道里的微光,我也才看清邻居的模样,是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子,那张普通的脸上满是磨砺后的沧桑疲惫感。而那份疲累在听到女孩儿声音的瞬间便化为了乌有。
如同变魔术那样,让我吃惊不已。
是女朋友吗?——起初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自那天开始,学妹不再过来了。发过去的短信,回应的也只有简短的‘在忙’两个字。我记得学妹曾对我说过,她们也即将进入学业最重要的阶段,也许是这个原因吧——我如此说服自己。
因为到了夏季,冰淇淋店变得忙碌了起来,八点多才彻底完工。前辈们来了劲头,勾肩搭背的叫着去喝酒吧,顺带把我也强行拽了过去。
酒桌上,大家聊着开心的事情,忧愁的事情,咕嘟咕嘟放肆的喝着。唯有前辈挪挪身体,坐到了我的旁边。前辈还是那个前辈,他看看我,又给我满了一杯。
“最近你好像不在状态哦。”
“是吗。”
前辈的眼睛还是那么厉害,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个女孩子也没再来过哦。”
前辈旁敲侧击了一下,他似乎也觉得管的太深反而多事。
“快毕业了嘛,总要忙的。”
我含糊其辞的找了个像样的理由,前辈的眼神依旧充满疑虑,不过仍然点了点头,继续问我。
“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想好,但是——多半还会留在这个城市吧。”我没有去过远的城市,也没有过那样的念头,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做大事的才能。
“哦?”
前辈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
“到时候还可以来找我喔。”
“一定。”
我点点头。
——最终,我选择了这所城市的一家纸箱公司,在毕业后作为新进的职工进行工作。
并不是说不想和前辈待在一起,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去麻烦他了。办理入职实习的手续较为繁琐,合同文件厚厚的一沓看着都让人没有翻看的欲望。因为是程式上的东西,所以我只是机械的在规定的地方签字,至于合同的内容,基本上一概不知,当然那种东西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帮助就是了。人事科的管理似乎对此司空见惯,提出了可以先去公司试工几天的建议。
我啊啊的点头,直到离开这家公司,脑袋里仍旧是一潭浑水。——总而言之,去做就对了吧。
有了必须要做的事情,名为生活的齿轮才又开始了转动。起床刷牙,走上街头,一切如故,唯一改变了的只是目的地与工作的性质。
纸箱公司,顾名思义就是制造纸箱子的地方,跟着人事的管理来到内部,不一会儿便被分配到了后勤的部门,在一个年纪中旬的大叔手底下做事。
大叔坐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内,正在进行着对单的工作,看上去有些繁琐,直到人事敲了敲桌子,他才抬起了头来,因为烦躁而皱起的眉头形成了深深的沟壑。
“又送人来了?”
大叔锐利的眼光扫了我一眼,便收了回去,接着对人事狐疑的问道。
“行不行啊?”
“先让他试试,实习的。”
人事一笑,然后交代了些事情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大叔,大叔再次打量起了我,表情玩味,话语中满是不被信任的气息。
“大学生?”
我点点头。
“第一天的话,就帮忙搬搬货物吧,还有打包封箱贴签之类的。你去找那边穿蓝色衣服的那个家伙,他会带着你的。”大叔简短的给我介绍了下工作内容,然后朝着屋外的场地指了指,便又埋头工作去了。
纸质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在投入到工作后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近朱者赤。只是在后勤的工作场地待了半天时间,我就已经对气味失去了分辨的能力。鼻子里除了纸味还是纸味,身上也夹杂了其他的什么味道。
“把这个带上。”
穿蓝色衣服的大叔看到我不停的揉着鼻子,这才扔给我一个工业口罩。
“要想在这里待下去,就要习惯这种味道。”他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手臂。
“还得有把子力气。”
毕竟要时常搬运货物,力气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高高瘦瘦的我才如此不被信任吧。
在汗水与迷茫中,我度过了一个上午。
吃着午饭休息的时间,蓝色衣服的大叔坐到了我的对面,他的表情要比坐办公室的那个柔和的多,而且也很少皱眉。
“大学生很少有能坚持下来的,很多都是半天就跑回家了。如果受不了的话千万不要勉强。”
“啊,谢谢。”
我低头道谢,大叔确是摆摆手。
“我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儿子,但是那家伙吃不了半点苦,不管干什么工作都撑不了半天,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真的很少愿意吃苦了。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怎么看好你。”
似乎是提及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大叔叹了口气,继续道。
“总之你好好干吧,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今天撑过去的话就好很多了。”
“啊,是。”
大叔走后,我三扒两扒迅速吃完了饭,在休息区找了个可以横躺的地方眯上了眼。稍微补充点体力来应对下午的工作,尽管是杯水车薪,但总比精疲力尽的好。
等到蓝色衣服的大叔来告知我可以下班的时候,我的上衣已经湿了第三遍了吧。被汗水浸湿,再**燥的空气风干,就这样来来回回。两条胳膊已经麻木,双腿酸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和在冰淇淋店里的工作强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还是说就这样放弃掉吧,回去和前辈待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吗?脑袋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很快便被打消。
——人必须学着去适应社会。
没有才能,也没有可以依赖的财富,如果还不知道努力,那样和混吃等死基本没什么区别。至少我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妹妹一定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哥哥变成那样吧。
在归去的途中,不禁想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邻居。他不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吗?每天带着满身的面包味工作,最后疲惫不堪的回到临时的家,就这样持续了两年之多,或许更久。
那他又是依靠着什么坚持下来的呢?让他毫无怨言的工作的动力源头——那个每天期待着他的归来,在玄关处喊着‘欢迎回来’的女孩子——吧。
尽管我无法断定,但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是这样没错。为了所爱的‘家人’而努力吗?不知不觉竟然开始羡慕起邻居了。
——明明我也有着爱的家人来着。
是爱吗?和邻居的爱是一种东西吗?事到如今我也搞不清了,也没有余力再去分辨。因为要为以后的工作积攒力量,回到家的我倒头便睡了过去。
直到被一阵轻快节奏的敲门声吵到,我才微微醒转了过来。时间是晨时的八点,这个时间会找过来的人多半是前辈吧。我稍一动身,全身就酸疼的厉害,辛苦劳动后的后遗症在此刻完全显现了出来。慢吞吞的穿好衣服,精神萎靡的来到玄关,打开门的瞬间被照射进来的太阳光刺到了眼睛。
在我还未适应日照,眼前一阵炫目的同时,身体已经被无情的扑倒了。我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或许是因为太酸疼了吧,一点也没有抵抗的能力。
“哥哥,太懒了啦。”这样的熟悉声音同时在耳旁响起。阳光被遮住,满头汗珠的妹妹的脸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箱子与大包小包被抛在走廊,后面看似也没有别的人影。
“啊,早——早安。”
因为刺激太大,我一瞬间脑袋当机了。
——那个连京都都没办法去的妹妹,独自一人来到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