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更的时候,楼下大堂还剩下三四个汉子勾搭着一同饮酒。楼上已经是一片安宁,陈子甜也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出去搞事情。
只见他正一脸专注地盘腿坐在床上,腿上还平摊着一张黄色的宣纸,右手上提着一只已经蘸好墨的毛笔。他犹豫了片刻,对从哪里开始下笔还是没有头绪。
“哎呀呀,真是件麻烦事情——给母亲写信真的是太为难人了。这次我又该说些什么啊?上次写信的时候好像是刚好16岁,跟母亲报个喜来着。”陈子甜用空出的那只手挠着自己脑袋。
“要不就那么写吧:亲爱的母亲,哦不,最最最漂亮而且温柔的母亲……”
陈子甜聚精会神地落笔了,可他这笔下流淌出来的字真惹人发笑。人家的字都是飘逸如游龙,或是刚健如高山,就他写出来是一团圆鼓鼓的字。
倒别说,跟他人还蛮匹配的,都是可爱的小圆球。笔锋也是不存在的,只有一股孩童的稚气,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幼圆字体了。
陈子甜也为此苦恼过,他的师兄师姐写得字可都要漂亮百倍,可他就是学不来。只能接受了,毕竟这幼圆字蛮有特色的,也不像泥鳅字那么难看。
开篇他先对母亲一通天花乱坠的夸,他都能料到母亲收到信时笑呵呵的样子了。接着他才切入正题,讲起了这次来信的原因。
“按照门派规矩,我也到了该下山历练的时候。现在已经到了酒楼歇脚,明日将要上路去参加跃龙门。因为并不顺路的原因,我可能没法回家来看望母亲了,希望母亲大人可别责怪我。”
写完这几段话,宣纸也才用了一半,还有些许空余。他想了想,索性再添上几句。
“母亲大人请放心,我也不是一个人上路,有位女侠愿意与我同行。虽然不是母亲大人喜欢的那种贤淑女子,但长得很俊俏。若能结上一段姻缘,大概母亲就要有儿媳妇咯。”
把这最后的话添上去之后,陈子甜还画了张笑脸。希望母亲看到这有儿媳妇的消息能开心一下吧,不然回信肯定是抓着他一顿批——要知道他母亲一点都不希望他学武或是修仙。
当年年轻不懂事呀,稀里糊涂地就上了白帝山,入了门派。回信的时候被母亲和姐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还好只是书信交流,要是面对面估计耳朵都得给扯掉。
幸亏他入得是白帝剑派而不是什么传销组织,否则回家就是家法伺候,几杖子下去小屁股都要被打烂了。母亲作为退休的捕快对这事可专业了,打得人皮疼肉痛却不伤骨头。
哎对,还有姐姐来着!要是让她知道我下山历练了还要去加入新的门派,她肯定是第一个提着大刀过来绑架我,到时候可是插翅都难飞啊。
陈子甜想到这点,又赶忙在后面添了几句:“务必别让姐姐知道我下山的事情,至少拖到我成功拜入其他门派之时。我知道母亲大人最好了,肯定会帮我的。”
确保这封信写得百无一失后,陈子甜才把它卷起来,拿了根备用的束发绳扎好。至于怎么送这信,陈子甜可是有方法的。他从储物的兔嘴里面掏出了一只精美的巴掌大小的木鸟,把书信绑在了它的脚上。
接着往里面注入些许真气,往窗外一扔。木鸟马上就有了生命,拍打着翅膀向远方飞去,与真鸟无甚不同。这便是五师兄的作品之一了,以他的机关术水准要做这木鸟是信手拈来。
“事情搞定,这回可以休息一下了。先美美地洗个澡,然后再睡觉吧。”陈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唔……不知道惊鸿小姐姐那边怎样了,她到底有没有做好决定呢?”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当即响起了叩门声和刘惊鸿的询问声。
“那个烦人的小女孩,你睡了没有?本姑娘有事要跟你说,现在方便么?”
“自然方便,我都等你好久了。还有人家可是自报过姓名的,陈子甜。”
陈子甜过去开了门,刘惊鸿衣服也没换,腰间仍别着傲龙吟。面色倒是温和了点,不像是来寻仇砍人的。
她也没在门口絮叨会儿,迈开长腿就跨进房间里了,先入为主直接就坐到了陈子甜的床上。坐下后她还在四处打量着,没发现房间里有什么不同,她就放下了警惕。
“何必那么提防我呢,又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坏人,我只是个小女孩罢了。”陈子甜拖来椅子,跟她面对面坐下。
“闲话少说,我特意来这就是想问点事情。”
“随意哦,有问必答。”
刘惊鸿开口就是一串问题的连环炮轰:“那好,首先你是哪里人?家里几口人,做什么的?今年几岁?修为怎样?为什么要去参加跃龙门?又为什么非要找我跟你一同去?”
陈子甜眼瞳微微一缩,但还是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小姐姐要问那么多问题吗?简直就是要把我的家底都给翻出来呀。”
“哼,你不想答也没问题。答不答你自己决定,相对的,跟不跟你走也由我决定。”刘惊鸿双手环胸,高傲地将头一昂。
刘惊鸿的一对玉兔并不算大,但胜在挺翘,形状完美。整体呈现水滴型,线条流畅饱满,单手堪堪可以握住。
咳咳,这自然不是陈子甜要关注的重点。他倒是想感叹下刘惊鸿的聪明,看来不是个笨蛋少女,竟然有这种野兽一般的直觉。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小姐姐若是信任我,那我也要信任你。作为同行一路的伙伴,我自然会把关于我的事情托底而出,但也请小姐姐你不要隐瞒,大家互相交流才算公平嘛。”
“那……可以,你先说。”
“女侠办事就是爽快!那我认真的做下自我介绍,我叫陈子甜,在巴蜀土生土长,今年刚刚16岁。家里有母亲和姐姐,父亲在我小时候就离开人间了。母亲以前是个捕快,我姐现在是霸刀门的内门弟子。”
“霸刀门?江湖排名第37的那个门派?”
陈子甜连连点头,以羡慕的语气说道:“对呀、对呀,我姐多厉害!不过跟她一比……我的天赋就不行了,9岁的时候开始跟着她修炼,现在还只是刚入门的炼皮境界。”
听了这话,刘惊鸿的黄金瞳如刀一般扫过他的身体。陈子甜是暗暗一笑,随便你怎么看,能看出猫腻来就怪了,我又不是以锻身为主。
“是这样啊,那你也蛮可怜的。”刘惊鸿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感叹道,“本姑娘明明很努力了,但到现在都只有炼骨的实力。”
陈子甜也跟着摇头拍大腿:“我懂得啊,这种努力却没用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只能让姐姐来保护我实在丢脸,所以我才决意要去参加跃龙门,这是我不能错过的机会。”
略略略,我才不会懂啦!不就是修炼而已,有什么难度?
“嗯哼,看你这么可怜,那本姑娘倒是能破例跟你同行一程。不然就你这小身板,还没到那边就得被坏人给拐去了。到时候你被人家卖到青楼去了,真是赎都赎不回来。”
陈子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这么说惊鸿姐是答应我了咯?”
“咳咳,还是让本姑娘再考虑一下。现在应该是轮到我来说了吧?我叫刘惊鸿,今年十……真的要报年龄吗?”刘惊鸿犹豫地说道,两根食指纠缠在一起。
“没事的啦,年纪大些就大些,人家又不会笑话你,毕竟惊鸿姐看上去很年轻嘛。年龄只是件小事,修士可是能容颜永驻的,不需要在乎年龄。”
陈子甜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那些师兄师姐年龄个个都要比他大好多,看起来不照样都是俊男美女嘛。
“喔……那个,今年十五岁。”刘惊鸿红着脸低下了头,眼神闪烁不定。
陈子甜笑得小脸都鼓成了包子,对着刘惊鸿指指点点:“噗!等下,惊鸿小姐姐,你今年才15岁?不会吧,比我还小一岁,那岂不是我得叫你小妹妹了?”
“不行嘛,本姑娘今年就只有15岁!你不是说的什么年龄不重要嘛,还说好不嘲笑我的,看来你是要领教领教我的刀了!”刘惊鸿出手快极了,当即唐刀出鞘,露出一截雪白。
“别别别,小妹妹,舞刀舞枪可没有人要的。”陈子甜摆着手,身子往后缩了缩,脸上的微笑一点都没少。
“你还笑!你还笑!”刘惊鸿抢进一步,直接把唐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听着!只准本姑娘喊你小妹妹,你只能叫我姐姐!”
陈子甜高举双手投降:“明白,惊鸿姐姐说什么都行——噗哈哈,我真的忍不住想要笑,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等陈子甜笑够了,刘惊鸿也慢慢平静下来了,对话才继续开始。
“我的家族素来在修仙界都有不小的名声,而我是这一代嫡传的唯一一人。从小就享受到了丰厚的修炼资源,还有万贯钱财。”刘惊鸿说到这里的满是自豪,就差叉起腰站在床上大笑了。
“提问!那为什么小姐姐你只有炼骨的实力?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子弟这个年龄早就筑基了。”
“那……那是因为本姑娘大器晚成!”刘惊鸿嘴巴一撅,“现在我的天赋还没完全展现出来,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到那个时候,本姑娘的修为便是扶摇直上,你赶都赶不上我!本姑娘注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
“是嘛——”陈子甜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再提问,你带着那个老爷爷出来是要干嘛?”
“这还用说?肯定是出来历练咯,本姑娘要拜入一个强大的门派,只有那样才能发掘出我的潜力。只是……我失败了,没能遇上仙山。”刘惊鸿一拍刀鞘,愤愤地说道,“没能发现本姑娘的天赋是他们的损失!”
“别伤心,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不定他们其实也只是群沽名钓誉之辈。惊鸿姐你拜入其他门派也是能崛起的,金麟岂是池中物嘛。”陈子甜在心里对师兄师姐道歉,诋毁门派只是出于无奈而已。
刘惊鸿听后开心地露齿一笑,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陈子甜头上,把后者人都给拍蒙了。你高兴就高兴吧,拍我作甚?
“哈哈,抱歉啊。本姑娘只是太高兴了而已,没想到你这小女孩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倒是懂得不少呀。”
陈子甜揉着自己的右额角,龇着嘴回道:“嘶——下次拍轻点,要变傻的。我这也只是从教书先生那里学来的,念起来倒是挺威风的。”
“那你最好以后少念这样的,人长得蛮别致的,是个可爱的瓷娃娃。说起话来倒没一点女孩子家家的样子,装成个男儿样可不好。”刘惊鸿捏着他的脸颊说道,她好像很喜欢这种软软的感觉,玩弄个不停。
你也好意思教训我啊,比我年纪还小,表现倒是更像个行事粗鲁的乡野匹夫。再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女孩子,非要发嗲可是为难人呀。
刘惊鸿拍拍屁股,舒活下筋骨准备离开:“好了,今天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本姑娘心情大好,回去睡觉啰。”
“哎,惊鸿姐你沐浴了没有?正好我要去提壶热水来,要是不介意的话,在我房间里一起洗下好了,也热闹一些。”
陈子甜指着房间里的大木桶说道,眼神单纯无邪,看上去清澈极了,不像有什么坏念头的样子。
“那就算了吧,我回自己房间沐浴就好了。两个人挤一个桶岂不是要憋屈死,连伸展腿脚的空间都没有。”
刘惊鸿虽然年仅十五岁,但是发育可不慢。她比陈子甜将近要高出一个头,而且手脚细长。真要两人待在一个浴桶里,估计得是陈子甜屈成一团后躲在她怀里。
“喔,那小姐姐当心了,我先道个晚安,明日再见。”即使被回绝了,陈子甜也没有显示出丝毫的不满或是失望,只是淡淡地笑着道别。
等到刘惊鸿走后,他才长叹一声:“可惜了呀,差点就让我给骗到了。不过已经可以了,就等明天这大鱼自己咬钩了。”
“刘家黄金瞳,祖上出的圣人可是数不胜数呀,哪有人敢小觑他们的血统。说不准还真是条等着化龙的金鳞——但这跟我没多大关系,谁要去管这天下纷争呀,玩得开心就好。”
陈子甜哼起了小调,蹦达着下楼找店家要热水去了。今晚就要泡上个热水澡,再撒点玫瑰花瓣,才算是享受嘛。
喔,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刘惊鸿说的来着。虽然她的志向很远大,但这天下第一还真不可能轮到她。就是她祖上那些圣人重活一世,也是敌不过他家大师兄那个怪物的。
世间多少英雄豪杰,还不是倒在了那一人一剑之前。
今天要做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这种不仅乐观,志气和傲气还要比智商高一大截的像个愣头青一样的元气少女最好骗了。还想着在他面前藏着掖着,不就是家族没落了嘛,何必死鸭子嘴硬不肯说,硬要耍个威风。
今晚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之间太阳又从地平线爬起来,一点点地散发着自己的热量,要把熟睡的人们唤醒。
陈子甜依旧起得很早,这是在剑派里所养成的习惯。他现在正叼着随手拔的草根,坐在两匹被拴着的马旁边发呆。
脚丫子调皮地晃来晃去,戴在左脚腕上的两个金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一如天上的浮云一般悠闲。
“喂,还在等什么呢?该上马了。”
忽然之间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别着那柄白金二色的傲龙吟。一双黄金瞳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闪亮,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傲气。
陈子甜与她相视一笑,知道两人已经达成共识。天涯逢知己,何须再有多少言语。不如提剑纵马,趁着青春年华轰轰烈烈地闹上一番。
刘惊鸿抓着他的衣领,轻轻一提便带着他飞身上马。她熟练地一夹马腹,解开了拴着的缰绳,双手一拎。
马在她的驾驭下发出一声长嘶,撒开四蹄便是肆意飞奔。后面还跟着老刀以及他的马,两匹马披着光晕扬尘而去。
休问江湖多少事,我自提刀纵马去!
这便是故事的开端,也是白帝剑派的小师弟下山历练的开端。
一个可爱的小师弟,再加上一个黄金瞳的傲娇少女,配上一柄宝刀,一匹马驹,再来个护航的老头。
简简单单,却也能搅得这天下变成一桶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