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得知父亲找人传话说一定要这个时候见一见自己，白川即使做不到欣然应允也必须带着准备好的表情前去父亲那里。
前来打招呼的人是长房，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男人，虽然有着难以理解的怪异名字，却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白川在仆人的带领下，前往不是第一次却的确极少造访的父亲的房间。是书房，而非卧室。
不仅仅是面积跟构造给予进入者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如果是不知呢么熟悉的人的话，面对那个男人也许还没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噤若寒蝉。
白川认为自己对于这样的情况是出于受害者的位置，他虽然说无法肯定对某人说最了解父亲之类的这种话，然而明明有人以身为则，证明了这个男人的脾性。
说起来，每次阿丽道这种地方，白川可以找出各种各样就算是外恩也可以理解的原因，来缓解这种即时明明身为次子，这种时候依然记不太清楚这个地方连同主人的外貌，更不要说特征了。
如果一定要说——他认为记忆中的父亲外表没有什么可道的特性，但对于那些仆人们时时都在传言的，父亲年轻时似乎是位美男子这样的说法，白川也没有特别抵触的情绪，反正那只是与他无关的传说罢了。
倒是，那张刀刻一般一丝不苟的面庞，白川打心眼里认为，身为长女的姐姐应该是完美继承下来了才对。
时常带着这种想法的白川，会期待看到姐姐面庞上露出有趣的表情。
踏入地毯的界限，白川开始调整与之相关的，自己所能做到的生理调整。如此辛苦的做法正是他一听到被父亲叫去这种消息，就忍不住皱眉头的原因之一。
进入室内之后，就没有下人的位置了。
站着的，仅仅只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小孩而已。
“爸爸……”
男人从办公桌前转过来，白川不太确定那是否是预示心情不错的，笑的表情。
“来了啊？”
“嗯。您找我有事？”
“对，有话要说，你过来。”
这样，白川遵照吩咐，控制好步伐的跨度，穿过地毯，占到父亲面前五步远的地方。
“爸爸今天……想跟你好好说，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
看起来相当亲密的话语，让白川的后脊背咯咯发抖起来。
“什么事？”
跟着父亲再次转身，来到可以容纳五个人的沙发边，父亲坐下后，白川坐在旁边的副座上，直直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啊……怎么说呢。”父亲露出了相当苦恼的表情。“果然还是太早了么？”
白川并非对这话表示惊讶，正好是因为相反的原因他有开口的欲望。
“这样吧，儿子，认真听我说，然后诚实回答好吗？”
“好。”
“首先，你在这个家里出于何种地位，你明白吗？”
“明白。爸爸将来想让继承家业吧。”
这种**的话置于此情此景中，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大概就相当于大逆不道，几乎是过激的挑衅说法了。
“……你愿意吗？”
“爸爸是在问我吗？”
“当然了。”男人控制好说话的语调，以此掌握情绪的恰当火候。
“愿意。”
“是吗。”这种非反问的回答中听不出来任何类似喜悦的情感。
“爸爸认为我在说谎吧。”
“不……事实上……”
“我又没得选。”
这就是绝对的，跟某个人是否诚实与否没有关系的绝对定局。
“不高兴了？”
“……”
“这倒是你的真话了。爸爸不是叫你来劝导你的。”
我也从没有这么想过。白川带着激烈的感情如此不出声回应。
父亲那种近乎偏执的成见跟秉性，根本就不需要用多么亲密的关系作前提，稍微有点接触的人都能了解到。
“爸爸不是……这么早……”
“不，不，离你成人还为时尚早，不必超之过急。”
完全不是什么令人松口气的消息。
“实际上，我确实是想听听你的意愿的，尽管我自己清楚得很，小川是不是觉得爸爸这么做太愚蠢了？”
“不……”
这个问题可以令大脑跟思维一片空白。
“你说了愿意对吧？”
“是……”
“来。”
父亲突然站起来，走向原先站立的地方，那是张巨大的办公桌，如此称呼比较不太妥当，因为那个看起来跟任何现代化的办公用具没有什么关联。
白川跟随父亲绕过办公桌，占到靠背椅后面笔直的墙壁前。
白川开始不安，因为父亲似乎是在讲注意力集中在那个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赝品的刀具上。
然后父亲动手将之取下，拿在手中，面向白川。
“……这？”
白川了解了，虽然他一点不想照做。
呈现着优美弧度的长刀横亘于眼前的视野之中，白川只能伸出手。
“……好重！”
哐，刀柄击地的钝重声响，白川的后背上立刻多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哈哈哈哈哈。父亲大笑起来。好像真的很好笑一般，似乎只是儿子的行为具有喜剧效果而引发的大笑一般。
“……爸爸你到底想做什么？”
“啊啊，让你试试刀，果然是这样啊。”
难道是游戏么？白川的后背继续覆盖上汗珠。
“看看。”父亲如此说，一只手把住刀柄，然后平稳地将之抽出，是刀身呈现在视野中。
白银一般的身躯，在白川看来，那种弧度正是残忍的象征。
“这个……真的可以伤人么？”
“当然，这不是玩具。”
我还以为这种话早就说不出来，白川连脸红的机会都失去了。
了解了，一直以来勉强揣度父亲心理的白川，第一次主动思考除了答案。
“爸爸是不是想告诉我，继承人的位置就像拿这把刀一样，分量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一般的孩子都会这么想。”
白川觉得自己瞬间被封杀了。
“但是接下来的话要听好啊，”父亲没有清嗓子之类的标志性动作，所以一旦这种话出口白川必须认真对待，“这把刀不是这次让你掂量掂量而已，爸爸打算把它交给你。”
“嗯？”
“我知道你没有那种意愿，没有必须的意志，没有基本的能力，啊……你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父亲将手伸向白川，然后抓住手腕，按在刀柄上，“但是，这个，目前只能交给你。”
“为什么？”白川混合着口水般浑浊地发问。
“……这是天意。”
白川做到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拒绝而已。
并非只是出于对现实的恐惧而做出几乎想逃避一般的举动，也许父亲会这么认为，但事实是，相反的，正是了解这种所谓不可逆转的未来，白川才认为那种回答并非扭曲自己的心智。
父亲毕竟是家族的领袖，该有的能力他一样都不缺，想来卦象的解读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正是那个“泰”，令父亲下定决定。
既是如此……
“爸爸，过去……大家也是这样选定继承人的么？”
“不是，”父亲笑着回答，“这样选择是违背天意的。”
“……是吗？”
原来如此，白川曾经成功隐藏起来的激烈情感，如今听从意志缓慢流出。
“爸爸根本是无视掉姐姐了吧？”
“不是这样，这正是过去的选择原则。”
如果仅仅是这么说，白川能够表现基本的理解，似乎从前的家主，确实没有出现过女性的例子。
但这种理由对于姐姐这样的存在而言，太虚弱了。
“姐姐更适合，爸爸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会把这个传给她，至少是我，永远不会。”
“……”
“她也是，”父亲这么说，加大了放在刀柄上的手掌的力度，“白宵也是，作为白家的一部分，连同其它所有组成这个家的分子，全部都是，将来你必须守护的宝物。”
“……是……”
“你还有疑惑，我知道。
既是我这样说，是天命啊，对你来说也根本微不足道。
爸爸也是这样啊。我并非神通之人，现在也不再是神道设教的年代，卦象所显示的所谓天意，什么也无法代表。
既是如此，爸爸还是太在意那个选项了。
那上面说，我要相信你的未来。”
